明曆二十七年六月,才剛入夏,就酷熱得不得了。

    不過京城的人這一次有了準備。

    因為剛剛過去的冬天極為寒冷,一般極寒之後,就是極熱。

    京城裏的世家大族趁著極寒的冬天藏了更多的冰在冰窖裏,就連一般的平民百姓家裏,隻要有條件的,也都搬了冰藏在冰窖。

    因為這個冬天實在太冷,一陣暴雪過去,經久不化,到處都是冰天雪地,宛若傳說中的極北苦寒之地。

    一向樂天知命,敢於化不利為有利的大夏國民便趁機囤積冰塊好消暑。

    如今炎熱的夏天如期而來,京城上下卻沒有嚴冬時候的惶惶不可終日。

    這叫家裏有冰,心中清靜……

    記得嚴寒剛剛過去的時候,京城裏曾經有過疫病要流行的趨勢。

    剛剛從太後手上接過監國重任的太子如臨大敵,派了無數人上街收殮無主的屍首加以掩埋,又家家戶戶撒石灰防疫。

    鄭大奶奶提議設立臨時診治的醫堂,將有疫病苗頭的病人專門放到這裏隔離起來診治。

    還有盛國公府設立的藥棚,免費發放甘露湯,也起到很好的防治作用。

    所以這一趟疫病的趨勢沒有如同大雪一樣漲起來,很快就被控製住。

    太子算是安然無恙過了這一關,於是對鄭大奶奶更加感激,提議要給鄭大奶奶的夫婿,吳國公府的世子吳長閣又加一級官兒,打算讓他去做戶部侍郎。

    但是吳老爺子把吳長閣叫去,對他說,“你已經是財神吳家的世子,以後是要跟戶部尚書共管大夏錢糧。但是如今你要去戶部做侍郎,給那個金胡子做下手,我可丟不起這人。你選吧,是做吳家的世子,還是去戶部做侍郎?”

    金胡子就是如今的戶部尚書金吟同,長得一臉大胡子,因此綽號叫“金胡子”,曾經在科舉考試中,得了術數一科的第一名,後來進戶部,從七品小官做起,做到如今的戶部尚書。

    吳長閣愣了愣,但是想想又好笑,對吳老爺子道:“爹,您不是討厭別人說咱們家是財神吳嗎?怎地如今自己也說起來了?”

    吳老爺子愕然地摸了摸後腦勺,仰天大笑,“忘了忘了,老聽大家財神吳財神吳的,聽習慣了。”又道:“不曉得是哪個促狹鬼這樣捉弄咱們家,等以後曉得了,一定要好好教訓他!”

    吳長閣跟著笑了一迴,對他爹道:“既然爹這麽說,我就辭去戶部侍郎的位置。”

    吳老爺子見吳長閣還算聽話,便道:“算你識相,還曉得輕重。你媳婦那邊,救人是好事,但是不要跟太子那幫人太近了。她以前可是太後娘娘麵前的紅人,現在又成東宮的座上客,讓人知道說她跟紅頂白,有什麽意思?”

    吳長閣唯唯諾諾地應了,迴去跟鄭素馨委婉地提了提,又說自己庶務纏身,沒法兼任戶部侍郎的位置。

    鄭素馨明白了吳老爺子的意思,暗忖薑還是老的辣,一邊含笑道歉:“是我沒想周全。你現在是世子,確實不宜再去戶部做侍郎。不過,長閣,你能力不凡,光家裏的庶務怎能讓你展才?不如,換去吏部做侍郎?”

    去吏部,能對大夏皇朝上上下下所有的官兒有個了解。

    而且吏部和刑部向來是由大夏皇朝的皇室直接執掌,四大家族本是沾不上邊的。

    不過以前四大家族一向很約束自己的子孫,不把手伸得那麽長,隻在自己能夠管束的一畝三分地裏經營罷了。

    吳長閣有些動心,覺得隻要不是戶部,大概就沒有關係,便應了,讓鄭素馨跟太子的人接洽。

    結果等到六月,他們要去鄭國公府赴他老丈人鄭老爺子的壽宴的時候,等來了一個讓他們難以置信的消息。

    “……什麽?吏部駁迴了東宮的要求?不肯讓大爺做吏部侍郎?”鄭素馨十分驚訝,“那以前說好的戶部侍郎呢?”

    太子派來傳信的內侍束著手,低頭喃喃地道:“……也不行。”

    “怎會如此?”鄭素馨蹙起眉頭,“如今是太子監國,難道那些人,還是不聽太子殿下的話?”

    內侍忙擺手道:“不是這樣的。太子殿下讓小的傳話,說是吏部尚書不肯任命。因為按六部的規矩,要入部做官,一定要通過科舉取士,中了進士才可以。連中舉都不可以的,舉人最多隻能在下麵的州府謀得一職,是不可以在六部任職的。”

    “還有這個規矩?”鄭素馨挑了挑眉,“我怎地沒有聽太後娘娘說過?”

    那內侍隻是笑,不肯說太後的一句不是。

    吳長閣聽見了,有些尷尬。

    等那內侍走後,他對鄭素馨道:“好像是有這個規矩。我的那個五品閑官,就是掛在京兆尹門下。”也算是州一級,隻不過這“州”是京畿地區。

    吳長閣曾經下場科舉,中了舉人,但是進士考了三次都沒有中,後來就收手不考了。

    鄭素馨坐在妝台前,將一支五鳳銜珠的步搖斜斜插入發髻,淡淡地道:“既然這樣,那就去考一個進士。”

    “你說得容易,好像我沒有考過一樣!當初三次落榜,前前後後九年的功夫,你道那些日子是人過的啊?!”吳長閣有些不滿,坐在鄭素馨身邊發牢騷。

    鄭素馨笑道:“我當初不曉得去六部做官一定要中進士。如今曉得了,自然要為你謀劃的。你別怕,今兒我爹六十大壽,咱們先去賀壽,迴來就有法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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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長閣拉長臉,“迴來有什麽法子?我可警告你,不許逼我再去念書。我當年念的眼睛都支楞了,完全不成人形。”

    鄭素馨笑得眉眼彎彎,伸出青蔥般的手指,在吳長閣光潔如玉的額頭輕輕點了一下,“你這傻子,也不想想我爹是做什麽的。有我爹在,你中個進士還不容易?”

    吳長閣醒悟。鄭素馨的爹鄭老爺子是鄭國公,掌管的是監察部禦史一係和禮部,大夏的學堂都是以鄭家為師祖,科舉就是由鄭老爺子和禮部以及監察院一係負責的。

    “太好了!如果能弄來後年的題目……”吳長閣大喜過望,將鄭素馨從腋下抱起,像小孩子一樣淩空轉了幾個圈。

    鄭素馨一向笑不露齒,但是這一次被吳長閣逗得啟唇而笑,美不勝收。

    吳長閣看著無邊的美色不由熏熏然,癡癡地道:“天下的美人,我看除了你妹子想容,就是素馨你了。”

    說完又加了一句:“以後的大夏第一美女,就是咱們家的娟兒。如今娟兒也大了,越發地美貌。上一次帶她去曹伯爵府赴宴,曹伯爵夫人對她甚是喜愛,托曹伯爵跟我說,想跟咱們家結親呢。”

    “放我下來。”鄭素馨嗔著捶了捶吳長閣的手,“你沒答應她吧?”

    “沒呢,我哪能隨隨便便就答應呢?”吳長閣得意地道,又歎息,“可惜咱們家的姑娘不能嫁進皇室啊,不然皇後娘娘都是咱們家的……”

    “住口!”鄭素馨突然喝止吳長閣,低低地警告他,“這種話不可再說了。你這是咒咱們娟兒呢?你忘了我妹妹了?”

    吳長閣忙噤聲,“我當然曉得,就是隨便說說而已。”

    “隨便說說也不行!老是這樣想,說不定哪一天,就當著眾人的麵說出來了,你可真要害死我們娘兒倆了……”鄭素馨見吳長閣不以為然,急得要哭了。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還不行嗎?”吳長閣輕聲哄著鄭素馨,“來,臉上的妝都糊了,我來給你上粉。”一邊說,一邊卻拿了眉筆給鄭素馨畫眉。

    鄭素馨噗嗤一笑,嗔道:“不是說上粉,怎地又畫起眉來?”

    “畫眉怎麽了?閨房之樂,有甚於畫眉者,大奶奶不曉得嗎?”吳長閣狡黠說道,俊逸的臉上色如春曉。

    鄭素馨嫣然迴首,將頭埋入吳長閣懷裏,伸手抱住他的脖子,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長閣……長閣……長閣……”

    隻是叫了一聲名字,就讓吳長閣渾身發熱。

    他摟著鄭素馨,強自忍耐地親了親她的麵頰,在她耳邊軟語調笑,“好親親,你叫得我都要硬了……”

    鄭素馨麵上發紅,將他推開,“好了別鬧了,咱們要走了。大家都等急了吧?”

    外麵的吳嬋娟和吳兆昆坐在一起說話。

    鄭素馨的大丫鬟玉桂聽見裏麵的窸窣之聲,忙揚聲道:“二姑娘和四公子已經候著了。”

    吳長閣在裏屋忙鬆了手,放開鄭素馨,自己撣了撣薄綢夏袍,清了清嗓子道:“你快收拾,我先出去。”說著一溜煙去了。

    鄭素馨朝他背影啐了一口,又去照鏡子整妝,收拾好了才帶著吳嬋娟、吳兆昆,跟著吳長閣去鄭國公府了。

    吳家三房人都收到了請帖,但是各房都是自己去的,沒有一大家子一起去。

    這邊盛思顏也跟著盛七爺來到鄭國公府門口,一眼看見了牛家的牛大朋,身邊還站著一個身材豐腴的美貌少女。

    “那是誰?”盛思顏奇道,見那少女的側臉有些眼熟。

    盛七爺張望一眼,道:“那是牛小葉,你不認識了?”

    盛思顏詫異地發現牛小葉秤砣樣的身形消瘦了不少,居然變成了個可人的小美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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