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娟兒叫來,我有事要與她說。”鄭素馨吩咐自己的大丫鬟玉桂,又問另一個大丫鬟白芷:“天工院繡房的馬婆子給娟兒做的衣裳送來了嗎?”

    吳家從大夏皇朝立國以來,就是頂級豪門,到現在傳承了一千年,已經是說不盡的蓊蔚洇潤,鍾鳴鼎食之家。

    在吃穿住行上,都有自己的一套規矩。

    吳家又是一直跟戶部尚書共掌天下錢銀,曆代家主又都是艱吝的性子,攢下一筆富可敵國的家業。吳家的天工院,就是專門給吳家做衣裳、首飾,還有燒製瓷器、製作家具和建造房屋、別院的。天工院裏麵養的匠人,隻比皇室的工匠少一點,差一點而已。

    鄭素馨雖然也是出身四大家族之一的鄭家,但是以美文傳世的鄭家,完全不能跟以豪富著稱的吳家相提並論。

    她剛嫁到吳家的時候,也被吳家的豪富吃了一驚。

    當然,以吳家曆代家主艱吝的性子,要養出揮金如土的後代還是比較難的。

    鄭素馨為人謹慎,又能勤儉持家,吳老爺子對她很是滿意,很早就讓吳老夫人將主持中饋的權力轉給鄭素馨了。

    嫁到吳家十幾年,鄭素馨如今已經習慣了這種不動聲色的富足和藏在骨子裏的張揚。

    玉桂領命去請吳嬋娟。

    白芷上前一步,陪笑著道:“迴夫人的話,馬婆子昨兒就把衣裳送來了,奴婢擔心包在包袱裏一晚上會有折痕,所以昨天就晾在那邊的掛衣架上了。等下二姑娘過來,奴婢就把那衣裳取過來給二姑娘換上。”

    吳嬋娟雖然是大房的嫡長女,但是吳家二房的嫡長女吳嬋瑩比她還要大兩歲。吳家老爺子和老夫人還健在,四房人沒有分家,孫輩的孩子都是在一起排輩的。

    家裏下人都習慣叫吳嬋娟是二姑娘。

    “妥當,你比我想得周到。”鄭素馨笑著誇了白芷一句,接過漱口茶漱了口,再去浴房整了整妝。等她出來的時候,吳嬋娟已經在她房裏候著了。

    吳嬋娟斜坐在窗前的高背軟椅上,雙手托腮,看著窗台上用清水養著的兩顆睡蓮出神。

    那睡蓮是淡淡的霧靄紫色,在早間的晨光裏怯怯地綻放,舒展嬌嫩的蓮瓣,弱不勝衣,似乎清晨的陽光都有重量,將那荷瓣壓得低低地,貼著紫水晶花菰裏的雪山泉水顫顫而居。

    紫水晶晶瑩剔透,泉水清冽,如同鏡子一般,映照出吳嬋娟超凡脫俗的樣貌。

    照花前後鏡,花麵相交映,就是這樣一幅美景吧……

    特別是她的一雙重瞳,那樣黑沉,那樣濃烈,兩排長長的睫毛黑如鴉翅,橫在瑩白的臉上,如同兩道觸目驚心的弧線,卻襯得她的重瞳更圓更大,眉眼更加深邃。

    這是她的女兒,曾經又瞎又癡傻的女兒……

    鄭素馨臉上露出驕傲的微笑,有著“家有小女初長成”的淡淡喜悅。

    “娘,您來了。”吳嬋娟從紫水晶花菰裏看見鄭素馨的倒影走過來,忙迴頭笑道,站了起來。

    和鄭素馨一樣,吳嬋娟身材高挑,雖然才十二歲,但是已經比她十四歲的堂姐吳嬋瑩要高出一個腦袋。

    容顏本就生得俊俏,再加上一雙重瞳,放眼整個大夏皇朝的世家高門,沒有一個女子能比得上她的女兒!

    鄭素馨笑著撫了撫吳嬋娟的麵頰,問她:“都準備好了嗎?”

    吳嬋娟點點頭,掰著指頭數,“其實沒有什麽可準備的。今兒來的人都是以前見過的。周家的幾位哥哥姐姐,鄭家的表哥、表妹,還有京城裏幾位尚書家裏的公子、姑娘,也不是第一次見了。”

    鄭素馨笑著道:“這不一樣的。以前見他們,你是陪客。今天見他們,你是東主。而且……”鄭素馨往左右看了看,見沒人在跟前,又對吳嬋娟低聲道:“今兒周家的兩位夫人,還有衛王妃都要過來,就連太後娘娘今兒都要出宮來咱們家赴宴。這個大好的機會,你一定要把握好。”

    吳嬋娟已經十二歲了,也知道家裏要開始給她議親了。

    神將周家的大房和三房是嫡出,都有兒子。大房的夫人馮氏很少出門做客,今兒是破天荒頭一遭。三房的夫人吳雲姬是他們吳家的大姑奶奶,吳嬋娟的嫡親姑姑。吳雲姬是吳老夫人的嫡幼女,嫁給神將府周老爺子的嫡幼子,是門當戶對的一門好親。她過門就連生三個兒子,一下子把嫡長房的嫡長媳馮氏都比下去了。

    又因為嫡長房的嫡長子周懷軒以前一直病弱不堪,大家都把承爵的希望放到三房的嫡長子周懷禮身上,誰都沒有想到,嫡長房的周懷軒,居然還有病好上戰場的一天!

    “總之,你要好好的招待大家,讓每個人都能賓至如歸,你今兒的任務就算完成了。”鄭素馨最後一次叮囑吳嬋娟。

    “知道了,娘。這些天您都說了多少遍了!”吳嬋娟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您就放寬心吧。”

    “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那記得不能再任性妄為了啊!”鄭素馨提高聲音警告吳嬋娟。

    當年吳嬋娟在王家村的想容女學將盛思顏打了一頓的事,鄭素馨這些年一直在吳嬋娟耳朵旁邊念叨,不想她養成這樣驕橫跋扈的性子。

    吳嬋娟這些年也很後悔。她的性子其實也很隨和,也不是受不得別人激將法的人。

    但是隻有那盛思顏,哪怕不故意激怒她,她都恨不得扇對方幾個巴掌!

    這些年,她在娘親的耳提麵命之下,漸漸沉穩下來,就算再見到盛思顏,她也能淡然處之了。

    “娘,今天是為盛國公舉辦的洗塵筵,大家肯定都是繞著盛國公的夫人女兒轉的,娘您就放寬心吧。我會好好招待她們的。”吳嬋娟笑盈盈地道。

    鄭素馨暗忖,隻要盛思顏不來,自己的女兒還是能夠應付這樣的場麵的。

    隻是如果王氏不肯放過這樣的機會,真的帶著盛思顏來了呢?

    那盛思顏好像已經十一歲了,也是要說親的年紀。

    鄭素馨蹙起眉頭,可是一轉眼,看見吳嬋娟來到窗前,低頭把著睡蓮輕嗅,那一番柔媚婉轉之態,就連自己看了心都要停跳幾拍,便心下大定。

    盛思顏這個鄉野裏長大的小丫頭,今兒就算來了,也注定是自己女兒的陪襯。

    鄭素馨笑著起身,讓吳嬋娟先迴去了。

    大夏皇朝的筵席都是擺在天黑之後。

    但是客人上門是在天黑之前。

    一般是在申時中的時候客人就陸陸續續來齊了,先要去中堂小坐一番,說說閑話,等天黑了再正式入席。

    太後答應了要出宮出席洗塵筵,但是她不會在外麵吃東西,因此隻會在天黑之前過去坐坐,然後就迴宮了。

    因為大家都知道太後娘娘也要去吳國公府,因此客人到得都很早。

    申時未到,除了太後以外,所有拿了帖子的客人都到齊了。

    吳老夫人在中堂上陪著周老夫人、王氏、衛王妃和鄭素馨的繼母康氏說話。因這五個人品級是一樣的,按照尊卑,也當坐在一起。

    王氏、周老夫人、吳老夫人和康氏都是國公夫人,正一品。衛王妃也是正一品。

    周大將軍的夫人馮氏是正二品的誥命,比她們這四人低一等,但是在別的女眷當中,也就她最高了。但因為她的妯娌吳氏是吳老夫人的嫡幼女,人家是迴娘家,馮氏便主動把吳老夫人下首的第一個位置讓給吳氏去坐,自己坐到鄭老爺子的繼室康氏身下首第一個位置,兩人的性子相近,比別人都投緣,因此也能說上話。

    衛王妃看著滿屋子的夫人誥命,笑著問站在一旁的鄭素馨,“鄭宜人,你們家姑娘小子呢?怎麽不叫出來見見人?”

    鄭素馨笑道:“我們家四個女孩兒,一向很少出來見人。今兒客人多,我給她們安排在差事,在後花園子的小桃塢跟今兒來的姐姐妹妹們說話呢。還有些小子,反正年歲都不大,一起打發過去了。”

    大夏皇朝的男女大防還不是很嚴格,並沒有到七歲不能同坐一張席子的程度。

    一旁的吳老夫人也笑道:“我年紀大了,就愛個清靜。那些小姑娘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就如同一百隻百靈鳥一樣,雖然叫得好聽,但是耳朵受不住!”

    中堂上的人都哈哈大笑。

    王氏坐在衛王妃身邊,並不怎麽說話,隻是淡淡地笑著,並不紮眼。

    衛王妃道:“盛國公夫人還沒有見過吳家的二姑娘吧?她生來重瞳,都說是聖人之相呢!”

    鄭素馨忙道:“衛王妃過獎了。她小孩子家的,哪裏懂這些?我這個做娘的,隻要她能平平安安過一輩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正說得高興,外麵的婆子飛快地撲進來迴報:“太後娘娘懿駕到了!”

    屋裏的人唰地一下都站了起來。

    以衛王妃為首,周老夫人、吳老夫人、王氏和康氏在後麵跟著,然後是別的夫人誥命,往門外迎去。

    看見太後娘娘的懿駕已經到了院門口,大家便就地在院子裏跪下了,烏壓壓地一群人。

    跟著太後懿駕而行的姚女官忙笑道:“各位請起。”

    她是代太後說話的,院子裏的人都道“謹遵懿旨!”便都起身,迎了太後往中堂上去。

    太後抬頭看了看吳家的中堂,感慨地道:“哀家還是四十年前來過這裏,沒想到這裏一點都沒有變!”

    鄭素馨還沒有來得及說兩句俏皮話,姚女官已經搶著道:“太後娘娘,您又不是不知道吳老爺子是什麽人?讓吳老爺子掏銀子修屋子,恐怕比讓鄭老爺子寫話本子小說還難些!”

    大家想了想吳老爺子和鄭老爺子的樣子,都跟著笑個不停。

    “吳國公掌管國庫這麽多年,就跟那國庫門前的貔貅一樣,隻進不出啊!”太後笑得很開心。她臨朝稱製這麽多年,大夏皇朝風調雨順,國庫豐盈,並不比夏明帝執政的時候差。

    “都是太後娘娘的福氣。我們老爺隻是做自己的份內事。”吳老夫人很是謙恭地說道。

    一行人來到堂上坐下。

    這一次,當然是太後娘娘坐了首位。

    她對王氏的印象不錯,招手讓她過去,給她賜了錦墩,坐在太後身邊,拉著她的手問她:“近來可好?看你比上次瘦了許多,可是家事太忙了?要不要哀家指個妥當人去幫幫你?”

    王氏笑著道:“臣婦這麽多年都在鄉間,確實有些心力不足,因此日夜懸心,生怕給我們國公爺丟臉。好在如今隻有我們一家幾口人,還好打理。等以後人多了,臣婦打理不過來了,太後娘娘縱然不說,臣婦也要腆著臉去求太後娘娘賜幾個妥當人來幫襯的!”

    這番話既不動聲色地將太後賜人的試探擋了迴去,但又沒有一下子把話說死,而是留下轉圜的餘地,還提醒太後盛家現在人丁稀少,當初下懿旨殺了盛家滿門的太後自然不好意思再提賜人的事了。

    鄭素馨在旁聽得清楚,忍不住飛快地瞥了王氏一眼。——一個鄉野村婦而已,怎地這樣八麵玲瓏?她倒是看走眼了……

    太後聽了滿臉是笑,點頭道:“哀家也是擔心你累著了。既然你能應付得來,就能者多勞吧。”然後又轉頭問鄭素馨:“鄭宜人,你女兒呢?我們大夏皇朝第一個重瞳之人,可是個活寶貝啊!”

    鄭素馨微笑著道:“她年紀小,毛毛躁躁地,臣婦擔心她不知好歹得罪人,就讓她在後花園裏招待和她差不多大的姐妹兄弟呢。太後娘娘既然想見她,臣婦這就去讓她過來。”

    太後轉眼看見在旁邊侍立的衛王妃,笑著問她:“止兒也來了?一起叫過來讓哀家看看。去年過年的時候,止兒聽說是出水痘,如今都好了吧?”

    衛王妃忙道:“好了好了,早就好了,隻是擔心還會過人,所以在家裏多關了幾個月。如今大夫說不會有過人的危險了,才讓他出來見人的。”

    一邊說著,外麵的丫鬟婆子已經簇擁著一群不到十五歲的公子、小姐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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