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禮病了?”周大將軍吃了一驚,“要不要請瞿太醫來看一看?”

    周嗣宗忙道:“昨兒就請了,就是瞿太醫說要靜養。禮兒今兒早上聽說蠻族來襲,急得要命,非要跟著大伯父上戰場殺敵。他娘親費了好大勁才將他安撫下來。唉,大哥,真是對不住了。”

    “沒事,沒事。”周大將軍忙道,“孩子的身子要緊。這孩子也是,都不記得我說過的話了。打仗需要全副精力高度集中,帶病上戰場,絕對不是值得稱道的行為。在我治的軍裏麵,這是絕對不允許的。”

    周嗣宗忙陪笑著道:“大哥說得是。不過禮兒他也是擔心大哥您沒有家裏人幫手,在戰場上吃虧啊……”

    周大將軍聽得不悅,皺眉道:“這話是怎麽說的?上了戰場,我萬千大夏軍士都是我的幫手,分什麽家裏人、外頭人?同袍之情,不比骨肉之情要差!”說著,已經對周懷禮有些淡淡的不滿。

    周嗣宗瞥見大哥的神色,心裏一緊,忙道:“是是是,他也是對大伯父心疼得緊。您也知道,他自小在您身邊的時候,比在我身邊都多。我這個做爹,都不如您這個大伯父在他心裏的地位高啊哈哈!”

    周大將軍容色稍霽,頷首道:“懷禮確實不錯,是個可造之材。你們夫婦不能溺愛他,不嚴不能成器,但是也不要太過嚴苛。——你迴去跟他好好說說,就說大伯父沒事的。戰場上的大夏軍士都是大伯父的人,都會幫大伯父。讓他好好養病,以後有機會再為國效力。”

    周嗣宗連連應是,然後試探著提醒道:“大哥,懷軒如今看著出息了,大哥這次何不帶他去戰場試煉試煉?”

    周大將軍撚須沉吟,過了一會兒才歎一口氣,道:“我還是擔心軒兒的身子……”

    那一天周懷軒在宮裏喝了含有過山風劇毒、甚至毒死了兔子的大藥,周大將軍就提心吊膽,一直擔心他會不會有事。

    過了這一兩個月,周懷軒除了白日裏有些懨懨地,看上去倒還正常,就是太過冷漠,除了去給周老爺子、周老夫人,還有他娘親馮大奶奶晨昏定省,別的事情一概不理,一概不問。

    “懷軒的身子不是已經好了嗎?”周嗣宗笑嘻嘻地道,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十分精明強幹。周家人本來都是從軍的多,不過周嗣宗因是嫡幼子,自小被周老夫人溺愛,沒有讓他從軍,隻讓他打理家族生意,他跟財神吳家的關係最好。

    “是好了,不過……”周大將軍正要說,可是一轉頭看見周嗣宗臉上來不及收迴的笑意,心裏又有些不滿,便換了口氣,淡淡地道:“嗯,我考慮考慮。”便端茶送客。

    周嗣宗隻好悻悻地走了。

    ……

    正午時分,周懷軒從周老爺子養靜的小院子出來。他穿著一襲寶藍色長衫,腰係一條四指寬白玉腰帶,更顯得蜂腰猿背,鶴勢螂形,再加上他天人一般俊美的樣貌,就算是冷冰冰地凍得嚇人,也擋不住諸多女子愛慕的眼光。

    周懷軒像是沒有看見一樣,麵無表情地從花園裏的小道上穿行而過。

    對於小路上掉的各樣戒指、耳墜子、釵子、帕子什麽的,完全熟視無睹。不僅熟視無睹,他還專揀這些掉在路上的東西踩過去,將那些戒指、耳墜、金釵踩得支離破碎,就連帕子都踩得一團狼藉,就如躲在林間樹後那些少女破碎的片片芳心。

    沉香跟在周懷軒身後,看見大少爺如此行事,隻覺得快意無比。她不由將頭抬得更高,背挺得更直。

    她這個位置,曾經是周家神將府後院最沒人要的位置。

    周家第三代的男孩特別多,而周懷軒雖然是嫡長房的嫡長子,卻從小多病。

    眾丫鬟都知道,跟著一個病秧子男主子,注定是沒有前途的。

    因此有著“不想當姨娘的丫鬟不是好丫鬟”這種雄心壯誌的丫鬟們,都不願意去服侍周懷軒。

    隻有沉香,聽了她娘老子的話,同意被分去服侍周懷軒。

    她娘老子都是周家的家生子。她爹是外院大管事之一,她娘是周老夫人手下的得力管事媳婦。

    他們說服她分到大少爺身邊做大丫鬟,其實是因為大少爺這裏人多事少,是個養靜的好地方。分的東西是上上份的,又沒有那些心機深沉的對手。

    她隻要在這裏待到二十二歲,就可以求主子脫籍,放出去自行擇聘,到外頭跟人做正頭夫妻去了。

    誰知道,大少爺一去五年,迴來之後,居然脫胎換骨了!

    他不僅病弱全消,而且樣貌在無人能及的俊美當中,多了一絲致命的如同罌粟般的吸引力。也許有人比他更俊美,更高大,更冷峻,但是隻要他出現在眾人眼裏,每個人眼裏都隻能看見他。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會慘變成陪襯。

    沒有青春少女能夠抵抗這種致命的吸引力。

    沉香也不例外。她突然不向往脫籍以後聘出去做正頭夫妻的日子了。——跟著這樣的主子,哪怕是一輩子做丫鬟她都是願意的。

    走到花園拐角處的時候,三房的周懷禮從小路另一邊走了過來。他麵色蒼白,不時咳嗽幾聲,像是生病了的樣子。

    “大哥,沒想到在這裏碰見你了。”周懷禮見到是周懷軒走過來,十分欣喜。

    周懷軒淡淡地道:“每個人都知道,這個時辰,我會從祖父那裏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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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懷禮被揭穿了,也不懊惱,依然笑著道:“大哥,我最近病了,好久沒有去跟大哥說說話了。”

    “不用。我不跟人說話。”周懷軒繼續往前走。

    周懷禮被噎了一下,苦笑著又跟上去,“大哥,蠻族入侵了,你知道了吧?”

    “知道。”周懷軒的腳步未停,繼續往前走。

    “大伯父要帶兵出征,大哥,我這次生病了,不能跟大伯父一起出征……”周懷禮繼續說道,“大哥,你是大伯父的親子,你康複迴來了,大伯父不知道有多高興……”

    周懷軒聽著不耐煩了,停住腳步,打斷周懷禮的話,“有話就說。婆婆媽媽像個長舌婦。”

    周懷禮被說得滿臉紫漲,張口結舌了一會兒,才悻悻地道:“我隻不過是想問大哥,要不要跟大伯父一起出征?”

    “就這事?你何必嘮嘮叨叨半天?”周懷軒鄙夷地斜了周懷禮一眼,甩了甩袖子,繼續往前走。

    “大哥!大伯父不容易,你如果孝順,就該為大伯父著想……”周懷禮被周懷軒訓得極不甘心,在背後大聲喊道。

    “不勞你操心。”周懷軒扔下一句話,已經走遠。

    沉香跟在他後頭,悄聲對他解釋:“大公子,您不在府裏頭的時候,都是四公子懷禮跟著大將軍出征的。他這一次說是病了,去不了……”

    周懷軒點點頭,“知道了。”說著,已經大步往周大將軍的外書房去了。

    “爹,我要跟您出征。”周懷軒站在周大將軍的書案前頭,鄭重說道。

    他對於出征真是求之不得。他知道,他的病,大概隻有在戰場上才能真正“治愈”……

    周大將軍皺了皺眉頭,“你的身子還沒有好……”

    “我好了。”周懷軒打斷周大將軍的話,“我的身子我很清楚。”說著,他一掌拍向周大將軍麵前的書案。

    啪!

    一塊手掌型的木塊應聲飄落。

    他一掌居然能擊穿這張堅硬似鐵的海南酸枝梨木的書案!

    周大將軍呆呆地看著這張被周懷軒擊穿的書案,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

    孩子身體恢複了,出息了,他當然該笑。

    可是這張書案……這張書案……

    周大將軍簡直是欲哭無淚地一手撫上那個手掌型的破洞,一邊揮手道:“去吧去吧,跟你娘說一聲,迴去收拾東西,咱們後日出征。”

    周懷軒點點頭,揚長而去。

    他身後傳來周大將軍急切地招唿聲:“來人!傳最好的工匠進來!”

    ……

    晚間,周懷軒去給他娘馮大奶奶請安,順便說後日要跟爹出征。

    馮大奶奶心疼地道:“戰場上刀箭無眼,你身子受得住嗎?”

    “沒事。”周懷軒簡單說道。他的話非常少,馮大奶奶也習慣了,見四下裏沒人,拉著他的手,低聲道:“你這孩子怎麽這樣淘氣?你爹外書房那張酸枝梨的書案,可是他多年的寶貝,你怎地就給他一掌打壞了?娘聽說,最好的工匠也沒法修補呢。”

    周懷軒不以為然地道:“壞了就再換一張。酸枝梨遍地都是。”

    “你說得容易!酸枝梨遍地都是,可是你不是不知道,那書案是怎麽得來的?你爹有多寶貝那張書案!”馮大奶奶的聲音裏帶了股酸意。

    他們家的人都知道,他爹周大將軍外書房的書案,是吳家的鄭大奶奶鄭素馨“讓”給周大將軍的。

    周懷軒淡淡地道:“我知道。我故意的。”

    馮大奶奶愣了一下,轉嗔為喜,繼而拍了他的胳膊一下,“你這孩子!”

    ……

    此時新修的盛國公府裏,已經安頓下來的盛七爺喜滋滋地對盛思顏道:“思顏,你弟弟妹妹們後日就要來京城了,咱們一起去城門口接他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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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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