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長安情不自禁的些微緊張中,九月廿二日,終於到了。第87章 往後我小兒子就交給你了因為冊立太子與成婚是同一日,薛雲深得先去祭宗廟, 加上許長安又不是需要梳妝打扮的姑娘家, 故而沒人催他早起。由於緊張,許長安昨夜輾轉發側,折騰到天色微明才勉強闔眼, 徹夜難眠的後果,便是他醒的比平日裏還遲了些。許長安睡眼惺忪地醒過神, 發現外頭天光大亮,沒來得及著急, 楚玉已經適時推門而入了。“公子醒了?”楚玉道。為了配合今日的喜慶,楚玉特意穿了身新衣裳,臉上團著兩坨顯而易見的興奮酡紅。見許長安已經醒了, 他招來伺候的仆從,服侍著許長安洗漱。等洗漱好, 便該穿衣了。大周朝不崇尚龍鳳, 皇服為紅, 喪服為白, 婚服卻是赭黃色。許長安的婚服,早就送來了。交襟衣領, 攢珠寬袖,巴掌寬的腰封異常簡潔,僅用銀線隱繡一圈牡丹花紋。而赭黃色的婚服,則從腰部往下,包括蔽膝在內幾乎都是青龍臥墨池的花朵。王妃的婚服,畢竟要比百姓的多上幾重。許長安在楚玉的協助下,一層層穿好。穿到最外也是最重的那層時,許長安在袖子裏摸到凸起的花紋。他把袖子捋了捋,瞧見左袖裏頭繡著是胭脂色的仙人球果,右邊的是小小的牡丹幼苗。“這是殿下特地讓繡娘繡上去的,聽說是含著兒孫滿堂的好兆頭。”見楚玉摸著繡紋,楚玉主動將從薄暮那兒聽到的消息講了出來。許長安哭笑不得,仔細想想,又覺得的確像是薛雲深會做的事情。穿完婚服,算著時辰的許慎與柳綿也到了。柳綿將許長安按在梳台前,親自拿起玉梳,細致又認真地替他挽發。長長的青絲被梳理得整整齊齊,然後一絲不苟地束進紫金發冠。柳綿不舍地順了順許長安潔淨鬢角,輕聲祝福:“願我兒此後夫夫同心,恩愛兩不疑。”柳綿賀詞說完,便輪到許慎了。許慎轉身從奴仆手中的黑布托盤內,取過鑲嵌明珠的橫笄,分別從兩端插入許長安發髻。鏡中青年烏發胭唇,凝脂肌膚,眉目雅致天然,眼波稍稍婉轉便是極其自然的風情凝聚——分明都快是當父親的人,卻還有點男生女相的意思。端詳著銅鏡內眉眼與夫人相似的小兒子,許慎先前準備的話忽然有些說不出口了。他對兩位孩子教養嚴格,向來都是言傳身教,以身作則。在過去的十八年裏,他教過小兒子如何做一個好人,如何當一代賢臣,卻唯獨沒教過怎麽當好太子妃。原本小兒子不過是嫁給閑散王爺,哪成想世事多變,矜貴王爺儼然已是太子。而出了司馬府的門,許長安便是毋庸置疑的太子妃了。許慎重重拍了兩下許長安的肩膀,最終隻簡簡單單地說了句:“不要怕,大膽朝前走,爹在後頭扶著你。”許長安等了許久,以為許慎會老生常談說些訓誡“新婦”的訓詞,完全沒想到會等來這麽句話。“大好的日子,可不能見淚光。”柳綿看清許長安的眼底,嚇得趕緊抬高了他的下巴,生怕裏頭蘊藏的眼淚滴出來。許長安嘴唇動了動,企圖死鴨子嘴硬地反駁幾句,他目光無意間掃過柳綿的眉眼,卻發現她眼瞼微微有些腫脹。是前夜裏哭多而遺留下來的痕跡。許長安心裏微微歎了口氣,知道此時安撫無用,索性把辯解的話吞迴腹中,轉移話題道:“娘,小銀龍呢?”今日大司馬小公子出嫁,遠的近的平素裏不常來往的賓客通通到了,整個司馬府忙得不可開交,仆從奔走不停。小銀龍被吵嚷聲擾得東跑西躥,好不容易尋個清淨地好好吃糖,脊背就讓人捏住了。纖塵不染的玄月靴率先映入眼簾,上方是沒有半點紋路的雪白衣角,攏得嚴嚴實實的領口,唇線分明的淡色薄唇……小銀龍看到這裏,想起袋子裏的粉色糖果,下意識伸出舌頭舔了舔布滿鱗片的嘴角。揪住小銀龍的來人,淩霜君謝山姿,還是幾日前的裝扮,額間透煙羅墜著的黑色寶石,神色卻難得有些疲憊。他盯著掌心裏的小銀龍,聲調平穩地宣布道:“我想你了。”顯而易見,這句話是得不到迴應的。小銀龍半點體會謝山姿“幾日不見甚是想念”的情意,它見謝山姿沒有強奪糖果的意圖,早嚼吧嚼吧地吃糖去了。聽見熟悉聲音,也僅僅隻是略晃了晃龍角,準確無誤地傳遞出了糖果是天底下最美好東西的意思。謝山姿對此毫無辦法,隻好將吃得口水黏答答的小銀龍放迴肩頭,帶著剛煉化的轉丹丸去找許長安。許長安滿院子尋小銀龍,翻遍花花草草都沒見到銀色蹤影,正有些焦急,就看見雪白人影輕車熟路地踏進了院門。以往在白玉京,謝山姿無論去哪兒,總容易因為容貌而引來旁人注目。原以為到了遍地都是美人的彩雲間之後,能輕鬆些,卻不想眾人還是目光發直地盯著他看。殊不知這點其實是謝山姿誤會了,無論是許長安院子裏的仆從,還是他來時路過的那些賓客,看的壓根不是他本人,而是他肩上的小銀龍。許長安乍見來人,難免有些錯愕。他沒見過淩霜君,但這並不妨礙他自楚玉嘴中得知淩霜君長相。上前兩步,許長安堪堪要開口說話之時,旁邊從花叢中鑽出,尚未來及拍打身上泥土的仆從,大喜過望地叫道:“公子!您的小銀龍在這兒!”那位年紀不大的仆從說完,徑直爬起來從謝山姿肩頭捧走了小銀龍。誰也沒預料到事情會如此發展,連備受尊崇,去哪兒都前唿後擁的淩霜君謝山姿,都沒想到弱不禁風的植物人會如此膽大包天,一時不察,居然還讓仆從得手了。小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仆從興高采烈地攏著小銀龍,等著許長安伸手來接。與小銀龍大眼瞪小眼的許長安,在心裏將沒有眼力勁的仆從狠狠削了頓,麵上卻一派沉穩鎮定地接過小銀龍,緊接著向前走了幾步,將它送迴謝山姿肩頭。小銀龍約莫看出謝山姿此刻很有些危險,為了避免殃及池魚,忙不迭親昵地蹭了蹭他頸窩。險些出手搶龍的謝山姿勉強被安撫住了,他麵色不愉地掏出隻沉香木匣,遞給許長安:“轉丹丸,三日一粒,可慢慢去除妖丹上頭的鐵樹精氣息,使其轉化成你自己的內丹。”“妖丹一旦轉化,你就隻能和普通植物人一樣,活個幾十年,然後壽終就寢。”“鴛鴦纏,半粒兌水內服。”謝山姿又摸出個玲瓏瓷瓶,“你懷有身孕,這東西本不該給你。但你既然喊沈煉一聲師父,今日又大婚,我少不得得代他賀你新婚大喜。”不等許長安道謝,謝山姿接著道:“數日前受人之托,治你痊愈,現今諸事既盡,那便就此告辭了。”手裏捧著沉香木匣與瓷瓶,許長安見謝山姿轉身就走,忙出聲挽留:“今日既然碰上,淩霜君和師父不妨飲杯薄酒再走?”謝山姿沒再應聲,隻擺手謝絕。他肩上的小銀龍聞聲扭過頭,衝許長安的方向略略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