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莫幾人站在道場角落處,平平無奇的有些紮眼,鍾無魅華服美玉,仙氣十足,但高一尺本就是個隻身行走的野修,平日裏最講究一個財不外漏,自然不在意這些表麵功夫,南宮溯雪雖是美豔,但又不喜奢華,一身綠裙亦是尋常大戶人家女子的簡單裝束,蘇長莫更不必多說,自從知曉達歌所送青衫水火難侵,極難有損,便日日不離身,自以為終於是個俊俏讀書郎,但在他人眼中一眼就能瞧出是個還未從俗世泥潭拔出腳的入門玄修,隻配得上素淨二字罷了。


    一道道比著劍氣更為犀利的目光雖頻頻而來,但大多隻是扯著一邊嘴角,輕蔑一笑,從始至終,未有一人來此打個招唿亦或找找麻煩,鍾無魅閉目而立,心頭掐算九珠真崖的老東西們什麽時辰才能姍姍而來,對外麵那些冷眼,鍾無魅壓根不在乎,這種人自己見得不計其數,為這些人哪怕懂動一個念頭,都是侮辱自己,不值當,鍾無魅深信,若是此時出去說自己的鍾家玄孫,在場不知道有多少“一身正氣”“衣冠楚楚”的少年天才恨不得叫自己一聲爹,這些人的骨頭,那可是比女子還軟。


    天上飛劍漸無,瞧著該是眾人皆到,道場上方一座一座雄鎮山頂的寶殿之內,五位中年男子緩緩邁步而出,雖然長得各有千秋,但臉上皆嚴肅非常,像學堂裏那些個打人最狠的夫子,蘇長莫凝神想將幾人相貌看得更清些,卻被身後一陣“噠噠”聲引得驟然迴頭。


    蘇長莫迴頭瞬間目瞪口呆,一少年雙腳蹬地,身子彎如滿弓,雙手拚命扯著一段琉璃璀璨的玉製繩索,拽著頭巨大麋鹿,從蘇長莫身後的一處九珠峰山間小路踉踉蹌蹌而出,麋鹿站定,少年伸手擦汗,手中居然還拿著個赤紅果子,衝著麋鹿狠狠咬了一口,似是撒氣,少年轉身,眉心如嵌紫玉,蘇長莫微微一笑,拱手行禮,果然,是當日那位少年。


    牽鹿少年亦是微感驚訝,衝著蘇長莫打了個稽首,望了眼大殿方向,又看了看四周,躡手躡腳走到蘇長莫身邊,低聲道:“我是最後一個?”


    鍾無魅等人聞言亦是轉頭望去,少年倒隻是嘿嘿一笑,在不行禮。


    蘇長莫瞧著這少年倒是在場眾人大不相同,平易近人,一雙眸子甚是單純,“應該……便是最後一個了。”


    少年稍顯尷尬,伸手撓頭,剛咬開的果子,汁水滴到少年發髻之上,蘇長莫伸手欲攔,卻又不知如何開口,貿然相勸,難免讓人下不來台,遲疑之際,少年已經放下手來,接著吃了口果子,蘇長莫負手而立,隻得搖頭苦笑。


    “咱兩真是有緣,今日是第二次見麵了,上次在雲端也是瞧見你了。我叫不歸, 道友怎麽稱唿?”


    蘇長莫拱手笑道:“蘇長莫。”少年這名字,倒是稀奇。


    “你可別笑話我,我也不知道師傅為何給我取了這個名,長大後本想改的,最後想想又算了,惹他老人家不高興,犯不著。”


    蘇長莫微微愣神,輕笑道:“名字而已,哪有好壞。”蘇長莫莫名想起了裴煜,他的名字據說也是他師傅所取,是義子也是個孤兒。


    不歸三兩口吃完果子,左右甩開大袖,擦著嘴角汁水,嘿嘿傻笑,一點也沒不好意思之感,蘇長莫也被少年行徑逗笑,這般模樣,倒是市井氣十足。


    鍾無魅皺眉迴頭,瞥了眼蘇長莫,搖頭歎道:“真是人以群分,和你一個傻樣。”


    蘇長莫充耳不聞,不歸倒是嘿嘿一笑,微微點頭,似是甚為認同。


    不歸挪了挪腳步,毫不見外,輕輕擠開鍾無魅,站在蘇長莫身邊,抖了抖衣衫,同樣望向大殿方向,隻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是哪家宗門的?”


    蘇長莫目不斜視,豎耳聆聽台上之人的高談闊論,雖是些關於此次開采的規矩忌諱以及報酬獎賞,但蘇長莫仍不想放過一絲一毫,這些可都是難得的經曆,再小的事也得用心,自己本來就笨,若是萬一出了紕漏,那便是天大的麻煩,這麽大的宗門,無雙和大叔兩人,可不一定擺得平。


    “我沒有宗門。”


    不歸聽得蘇長莫言語,轉頭驚訝道:“原來你也沒有宗門,我也一樣,是個天地為家的山澤野修。”


    蘇長莫輕輕點頭。


    “這幾位都是九珠真崖的長老,為人陰狠,此次我等可不能落他們手上,不然定會被隨便找個由頭,剝膚錘髓,一無所獲。”


    鍾無魅微微轉頭,“你如何知曉這些事?”


    不歸尷尬笑道:“以前曆練之際,改名易姓在九珠真崖當過一段時日弟子,自然清楚。”


    蘇長莫緩緩收迴目光,擔憂道:“那他們不會認出你?”


    不歸挺了挺胸膛,自豪道:“撇開修為不談,我這易容換麵的本事,也算不差,當時我隻是個普通的內門弟子,沒幾個人認識,後來借著一次下山曆練,假死離去,死一內門弟子太過稀鬆平常,可能到現在為止,都無人知曉我已經死去,或是忘了我曾經來過,再者如今這副模樣,他們無人見過,無須擔心。”


    蘇長莫再次看這這位瞧著天真純善的少年,覺得有些匪夷所思,這些江湖術士坑蒙拐騙的手段,此人怎麽說的如此冠冕堂皇,真讓人出乎意料。


    “你不是山澤野修,潛入這九珠真崖又是為何?”蘇長莫雖然清楚問這些有些多管閑事,但著實忍不住想知道眼前少年到底的善惡不分還是性子頑劣。


    不歸一邊四下張望,一邊低聲道:“此事說來頗為丟人,當時年少輕狂,喜歡上位九珠真崖的女子玄修,耐不住滿腔相思,為了時時能瞥見伊人倩影,這才做了如此蠢事,後悔莫及,後悔莫及啊。”


    蘇長莫南宮溯雪不約而同,皺眉搖頭,鍾無魅對不歸的嫌棄之意更深了幾分,兒女私情,向來誤事,若是自己斷不會如此行事,除非對方如溯雪妹子一般,那便是傾家蕩產亦無不可。


    高一尺嗤笑一聲,身子後仰,轉頭盯著不歸,“後來呢?後來如何了?”


    不歸同樣身子後仰,苦笑道:“至今為止仍是孤家寡人,那女子根本不值有我這號人物,哀哉,哀哉。”


    高一尺衝著不歸重重點頭,讚許道:“老兄不問結果,隻為心中一片赤誠,此為大愛啊,佩服,佩服。”


    不歸對高一尺之言似是頗感意外,微微愣神,繼而大笑道:“道友謬讚,謬讚。”


    殿前五人反反複複說了足足半個時辰才收尾作罷,台下少年早已聽得昏昏欲睡,這些個老掉牙的規矩,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早已能倒背如流,其實完全沒得必要,無奈宗門製度禮數是一宗立宗之本,萬不可廢。


    細枝末節蘇長莫雖都記在心間,但唯一極為重視的是被輕描淡寫一帶而過的一句“礦脈之內玄珠,何人交到礦脈出口的主事之人手中,便算誰的”。若依此言,那鍾無魅所說便多半是真,礦脈之內,可爭可搶,讓人意外的是,五人之中,從無一人提及不可傷人性命。


    蘇長莫死死盯著五人轉身離去的背影,神色凝重,蘇長莫隱約覺得,這無位長老似是故意避開幾人,從始至終,他們說話間不斷左右掃視,但未有一次看向自己這邊,不隻是自己疏忽還是當真如此,按理說這幾人該是認識鍾無魅的,本應多看幾眼才是。


    殿前幾人身影消失,一堆身著紅衣的少年從大殿之內魚貫而出,在道場中央站定,一座與人齊高的黑色小山憑空出現在幾人身後,黑山之上亦是有水有樹,奇怪的是同樣皆為黑色。


    紅衣少年緩緩開口,慈善便是玄脈入口,眾人依次領取一顆記錄身份訊息的玄珠,便可入內,此門十日開啟一次,第三次開啟之日,所有人不論有無收獲,必須出來,不然一旦封門,必死無疑。


    場上少年對聳人言語置若罔聞,皆是一言不發,領取玄珠,一閃而沒進入黑山,眾人千裏而來本就為采珠領賞,然後拍屁股走人,說那麽多廢話又有何用。


    不歸數次欲言又止,身子也是左右搖晃,不斷往複,蘇長莫看得也是心急如焚,有什麽話直說便可,為何突然扭捏起來。


    “我……不知我能不能和蘇兄弟幾人一起入內?”


    方才九珠真崖之人已經說過,所有人隨意組隊,隻要每組五人以下即可。


    蘇長莫如釋重負,還以為什麽大事,讓不歸這般難以啟齒,“當然可以,咱們正好五人。”


    鍾無魅高一尺兩人眉頭同時緊皺,不過轉瞬即逝。


    不歸拱手道:“那我先行謝過蘇老弟,和我一組你們亦有好處,我斷不會拖累諸位,再說采珠之事,我也是輕車駕熟,手到擒來。”


    蘇長莫笑而不語。


    鍾無魅聲音不冷不熱,開口道:“什麽樣的好處讓你專門選了我等作為同道之人,我倒是十分好奇。”


    蘇長莫眉峰微皺,鍾無魅話裏有話,即在試探不歸,亦是提醒自己。


    不歸咧嘴大笑,雖鍾無魅話裏機鋒似是毫無察覺,“我這頭鹿,跑的那叫一個快,俗話說得好‘打不過必須跑’,在裏邊萬一不敵,到時咱們騎鹿便跑,保證誰也追不上。”


    鍾無魅故作驚訝,挑眉笑道:“哦?裏邊兒還得動手打架?”


    不歸轉頭看著鍾無魅,笑的人畜無害,“堂堂鍾家公子,能不曉得這些?莫要玩笑,這裏麵的陰詭門道,你我心知肚明。”


    眾人皆側目而視,心神戒備,鍾無魅從始至終可是未曾吐露姓名。


    鍾無魅倒是突然笑的幾位放肆,眼前之人,當真有趣,自己鍾家玄孫的身份,除了那些各家老不死的王八蛋,少有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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