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莫雙手一觸即收,呆呆望著房門,一時屏息凝神,不敢出聲,屋外那道匪夷所思的女子聲音又輕盈響起:“哥?”


    蘇長莫一手撓頭,退後半步,遲疑道:“姑娘想來是走錯客房,此處隻有我一人。”


    屋外女子,驟然低聲嬉笑,“那你可是蘇長莫?”


    屋內少年目瞪口呆,無雙說過,南宮家來人或許是為“血脈至親”的同輩之人,莫非便是屋外少女?


    蘇長莫雖心中甚為疑惑,但前跨半步,伸手欲要開門。


    “哐……”


    屋外少女聽不見聲音傳出,略顯俏皮,一掌推開房門,粉嘟嘟一張小臉,眉眼玲瓏,肌膚剔透,一身綠裙顧盼生姿,剛及蘇長莫鼻梁高低,左挎長劍,雙手小指相勾,負於身後,眼神奕奕,癡癡望著蘇長莫,上下打量。


    蘇長莫被少女盯得臉頰發燙,連忙彎腰作揖,“姑娘是南宮家來人?”


    少女上下踮了踮腳尖,歪頭笑道:“我叫南宮溯雪,我是你的妹妹。”


    蘇長莫久久不敢抬頭,認親南宮家一事無雙本就沒有細說,先前在瀟湘館內被那位“舅舅”一頓教訓,迴來後再未曾見過,自己亦再未曾問及此事細節,如今莫名多出個“妹妹”,蘇長莫一時手足無措。


    “哥,你不喜歡雪兒嗎?怎麽看也不看雪人一眼?”女子聲音婉轉悅耳,蘇長莫更加忐忑難安。


    無雙師兄,此時何在!


    蘇長莫緩緩抬頭,尷尬笑道:“我……我不大知曉此事,南宮姑娘莫怪。”


    南宮溯雪不以為然,嘿嘿笑道:“我還以為哥不喜歡我呢,哥你不知道我可以說給你聽啊。”


    少女收手緊緊抓住蘇長莫手腕,一把扯到桌前,兩人雙雙落座。


    蘇長莫臉頰通紅,瞧著如此柔弱,怎的力氣這般大,自己都被拽了個趔趄,少女似是口渴難耐,櫻桃小嘴飲下大杯滿酒,皺眉問道:“哥,你的臉怎麽這般紅,這廣平郡的風也沒那麽大啊。”


    蘇長莫隻得裝聾作啞,隻是一味賠笑,絕不開口,眼前姑娘一口一個“哥”,蘇長莫著實有些招架不住,這麽多年自己一人慣了,哪裏受過這般親昵對待,但又不好開口製止,對著如此一個小姑娘,如何能說出個“不”字來。


    小姑娘說了細說兩人的關係始末,便真的開始滔滔不絕,解釋許久。


    蘇長莫豎耳細聽,一件件詳記於心,一時多出來的這些個“至親”關係,委實耗人心神,但是都得記著,以後定有大用,蘇長莫不相信整個南宮家對自己這麽突然多出來的“外人”,沒有一人懷有異議。


    按南宮溯雪所言,南宮家父母一輩是一脈單傳,男子隻有如今的家主南宮霖一人,家中排行第二便是蘇長莫娘親,為家中長姐,其餘三人亦皆為女子,所以南宮家女婿皆為入贅,而這南宮溯雪,便是南宮霖唯一愛女,比蘇長莫小一歲。


    南宮溯雪此次前來,為兩件事,一是告訴蘇長莫南宮家上下對蘇長莫身份無疑,此後蘇長莫去往洗劍池之時,需去趟南宮家“認祖歸宗”,二是此次九珠真崖開采玄珠一事,南宮溯雪亦是受邀少年其中之一,算是來此見見世麵,碰碰機緣。


    蘇長莫詫異的是,進入九珠真崖開采一事,還需受邀,高一尺可是從未提起此事,那他又是如何確定自己就一定能進入九珠真崖?


    南宮溯雪對蘇長莫格外親近,蘇長莫也不好一直拒人千裏,心裏雖仍不適應,但少女的一聲聲“哥”,蘇長莫算是能稍顯生澀輕輕應一聲。


    女子年紀雖小,但是酒量確實不錯,言談之間,桌上酒壺已空,臨了如夢初醒般,高聲道:“對了對了,差點誤了大事,爹爹讓我一定要看看哥有沒有抄寫家訓,好好檢查下夠不夠十遍之數。”


    蘇長莫雙眼緊閉,手指直戳眉心,這一家子,都是些什麽人啊。


    所幸,自己這幾日心情好,此事未忘。


    南宮溯雪看著厚厚一摞手抄家訓,嘖嘖不已,大加讚賞,蘇長莫反而有些羞澀。


    少女看得極為認真,一份份親自點數,正好十份,不多不少,南宮溯雪沉默良久,嗤笑道:“字裏行間,看得出來哥極為用心,隻是哥哥這字,有點……嗯……差強人意。”


    蘇長莫也被少女逗笑,坦然說道:“年幼時未曾入學,後來有好心先生教著識字,但字寫得確實難看了些。”


    “那哥是為什麽被爹爹罰抄家訓的?”


    蘇長莫掂掂酒壺,疑惑道:“一路趕來,餓不餓?”


    少女思忖良久,輕輕點頭,“還真是有些餓了。”


    蘇長莫擦了擦額前虛汗,笑道:“帶你去吃飯。”


    兩個初見兄妹,漸漸融洽。


    之後數日,蘇長莫算是真正體驗到,白撿一個妹妹,是要付出代價的。


    這南宮溯雪可謂是半步不離蘇長莫,無論是與高一尺切磋,還是與無雙請教修行,或者獨自打坐,少女皆是守在一旁,也不多做言語,隻在一旁神色專注的看著本“紅樓雜記”的破舊書冊,一邊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蘇長莫在不在身旁,若是發現不在,整條街都會聽見一道歇斯底裏的女子喊聲,隻一個“哥”震耳發聵,每至此時,高一尺便站在蘇長莫對街的客棧窗口,飲酒歎氣,可惜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若是再文靜些,或許便會得到自己的垂愛,有幸和自己喜結連理,可惜,可歎,可悲啊。


    若是如此,也不致蘇長莫徹夜失眠,每日少女看書之際,時不時總會涕泗橫流,哭的痛徹心扉,嘴中含糊不清的給蘇長莫念叨些少年不曾聽過的人名故事,紛雜糾纏,讓人頭大,重點是蘇長莫打小可是從未見過女子啼哭,除了心急如焚便是手足無措,但又不能無動於衷,隻得端著兩隻手,周旋在少女左右,一臉心疼的左右跺腳,再時不時遞上個手巾,或者當個木頭樁子,在少女哭罷,抱在自己腰間,一邊不停啜泣,一邊撩起少年衣襟擦拭臉上淚水胭脂,直至少女自己停下,又一言不發的開始看書,蘇長莫才小心翼翼,躡手躡腳緩緩退去。


    少年心中,如百足之蟲橫行其中,左右煎熬卻無能為力,擔驚受怕,如履薄冰,是不是天下女子劍仙,都是以淚殺人於無形,莫非鍾無魅當日所說的五人之中,那位“尋不得”也是如此?


    除卻勞心耗神,更讓蘇長莫悲不自勝的便是這位南宮小主,那真叫一個愛好廣泛,出手闊綽,文玩字畫,胭脂水粉,隻要麵相不錯,皆是來者不拒,更甚者從不討價還價,恨不得再大喝一聲物超所值,多給些銀兩以示滿意,當然,一切開支,皆由蘇長莫負責,幾日時間那真叫一個花錢如流水,不僅蘇長莫自己的一點積蓄幹幹淨淨,還想無雙借了八百餘兩,如今已不足百兩,雖是心中怨念頗多,但蘇長莫對著這位歡喜雀躍的“妹妹”,隻能笑臉相迎。


    無雙是真有錢,這妹妹是真能花錢,那位舅舅真的不是派這“妹妹”來懲戒自己?


    幸虧給穆浩儒和司深的禮物都已置辦妥當,不然怕又是有心無力。


    之前還提過一句讓蘇長莫幫忙給自己牽橋搭線的高一尺,之後幾日一直深居客棧,近乎銷聲匿跡,再也不陪蘇長莫一起應對這位南宮家大小姐,蘇長莫次次從高一尺所宿客棧無功而返之際,便在心裏默默思忖,說好的兄弟情義,果真是信口雌黃,看來之前的舊賬,日後得好好算算。


    偌大一個廣平郡城,不出幾日,兩人無處可逛。


    蘇長莫瞧著那位好幾日消失不見的道玄子又在當街賣畫,便每日在旁幫忙研磨,順帶賞畫,南宮溯雪亦是形影不離,在旁叫賣,出乎意料,少女叫賣頗有章法,口吐蓮花動人心扉,連拉帶拽,避之不及,滴溜溜一雙大眼睛,看得人於心不忍,不買一副便想罵自己句不是人,順帶甩自己幾個耳光,一遍遍行雲流水樂此不疲,蘇長莫和道玄子看得心悅誠服,作畫速度也快了幾分。


    蘇長莫對那南宮家是愈加好奇,這南宮家也教商賈之術?不知比著鍾無魅誰能更勝一籌,想到此處,蘇長莫覺得眼前少女若是日後和鍾無魅能一起聯手,那天下生意人是不是都得稱兩人一聲老祖。


    花錢,耗神,鬱憤,歡喜,五味雜陳,卻將心間塞得滿滿當當,蘇長莫難得感到格外充實,少年想起以前逢年過節蹲在酒樓門口,看街上行人一大家子歡度佳節的場景,原來是這般美好,比一旁看著的更美好。


    “你這妹妹,日後是個持家的好手。”


    蘇長莫給男子斟滿酒杯,酒窩深邃,“誰說不是呢。”


    道玄子搖頭輕笑,“想不想學寫字作畫?”


    蘇長莫轉頭盯著男子,緊張道:“我很笨的,怕自己學不來。”


    “有我在,還有學不會的?”男子眉眼飛揚,信心十足。


    蘇長莫起身作揖,朗聲道:“學生蘇長莫,謝先生教誨。”


    道玄子微微瞥了眼身後,起身作畫,坦然受之。


    蘇長莫還未起身,身後抬腳便踹,來勢極快,即使不是玄修也是習武多年的行家裏手,蘇長莫微微側身,輕巧避過。


    “喲,江湖水淺王八多,今兒倒是遇見了個高人啊。”衣著甚是華麗的高大少年,彎腰盯著蘇長莫,眼神輕蔑。


    周遭客人早已眼神惶恐,四散而去,南宮溯雪站在蘇長莫身後,一臉狐疑,高大少年身後數人,眼神灼灼,不斷打量少女周身上下。


    蘇長莫冷聲道:“買畫?”


    “不買。”


    “有事?”


    “找茬。”


    高大少年說完,身後數人瞬間將蘇長莫兩人團團圍住,一幹瘦少年奸笑道:“咱兄弟們可是盯你們好幾天了,瞧著兩位可是有錢得很呐,這位小美人長得也是水靈得很,大爺們今兒個來借錢,也來借人。”


    蘇長莫微微一笑,“大爺”這兩個字,已是許久未曾聽到了,還真是有些想念,隻是從此人嘴裏說出,蘇長莫覺得極盡厭惡。


    蘇長莫低聲呢喃,“財不外露,此話果然說的極對。”


    高大男子順勢坐在蘇長莫剛剛研磨所坐的椅子上,翹腿笑道:“此時悟透,不覺得太晚了些?”


    蘇長莫抬頭道:“如何?”


    “那便是不可?”


    蘇長莫盯著高大少年,默不作聲。


    幹瘦少年落座少年示意之下,高聲道:“知不知道這廣平郡可都是在我們家小太爺護佑之下才能和氣生財,你一個外鄉之人,當真覺得今日走得出這廣平郡?”


    查的倒是詳細,確實該是花了幾日功夫。


    看著蘇長莫始終無動於衷,高大男子索性撐頭眯眼,作勢欲睡,“先打一頓再說,大不了拖兩具屍體出城便是。”


    堂堂靈墟洲第一世家的南宮溯雪何曾見過如此場麵,少女周身,靈氣湧動,邁步而出。


    蘇長莫微微轉身攔下怒火中燒的少女,臉色微紅,輕聲笑道:“沒事,有哥在。”


    俊俏少女,重重點頭,泫然淚下。


    周遭少年哈哈大笑,“囂張個屁,一會屎都給你打出來。”


    蘇長莫前踏一步,嘴角上揚,囂張便囂張,少年沉聲道:“你們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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