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莫一夜時間又將那本“兩三事”看了一遍,等到想閉眼時,窗外已有雞鳴聲,頓時又是睡意全無,洗漱完畢,換了那件達歌送的青衫,其實蘇長莫恨不舍得穿,但是近日畢竟是和唐英他們去夫子廟,蘇長莫總覺得要收拾的體麵些,而這件衣服,算是自己最體麵的衣衫了。


    這青衫蘇長莫隻穿過兩次,一次去夫子廟第一次借書,一次便是前幾日的切磋,讓少年驚訝的是,那日明明被刀劍幾乎砍成寸縷,結果達叔再交到自己手上時,已經恢複如初,達歌也未對少年多做解釋,隻說是被施過術法,算不得什麽高明手段,蘇長莫信以為真。


    蘇長莫在房間內兀自練拳,整套拳法已經熟記於胸,不想前些時日還要時不時再一眼那拳譜,隻是少年一直不解,自己為何命符久久沒有凝成,這樣會不會留有後患,是不是影響自己現在境界提升不大的原因。


    達歌倒沒有不耐煩,但是也沒給少年說的太多,隻是說蘇長莫所修的功法,與大多數世人眼中的修行之法大不相同,甚至很多地方更是背道而馳,但是無需擔憂,這功法已經被許多人修行過,最後可都修成了仙人境,沒什麽問題。


    蘇長莫自然是沒有懷疑,隻覺得是自己不夠努力,隻是少年瞧著達歌說到已經被很多人修行過之時,神色有些躲閃,難不成這是絕世功法,時有很少人修行過,達叔是怕自己沒信心才如此說?所以周後這幾日,蘇長莫格外勤勉。


    兩遍走拳下來,蘇長莫盤膝坐在凳子上,又開始按照書中法決衝擊第二個穴竅,百會穴在那日切磋之後便莫名毀的一幹二淨,按照達叔所言這第二個穴竅應該會比百會穴更加容易些,隻是蘇長莫覺得,疼痛難熬的成分不減絲毫,這第二處穴竅好像位和自己耍性子的孩子,倔強的堅守陣地,寸步不讓。


    靈力剛剛運轉流轉的蘇長莫被驀然驚醒,夏翎身著一套火紅勁裝,腰間別著墨扇,雙手負後,未配長劍。


    蘇長莫連忙起身,“夏姑娘有事?”


    “我還能有什麽事,這不是看著你精神抖擻,想來已無大礙,陪你去山上耍耍。”


    蘇長莫麵色尷尬,每一次都半死不活,也能叫“耍耍”?


    “怎麽,不樂意?”夏翎坐在少年對麵,似笑非笑。


    蘇長莫若有所思,遲疑開口道;“現在就去?”


    “愛去不去,慣的毛病,搞得像我求你似的。”說話間少女起身,案首挺胸向著門外走去,當然不是真的生氣,隻是夏翎自己每次都控製不住自己,想逗逗蘇長莫,少年動不動便嬌羞異常,臉色通紅的模樣,夏翎覺得甚是好玩。


    看著少女轉身便走,蘇長莫連忙說道:“現在就走,現在就走,不過夏姑娘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這套衣服一會要穿著去趟夫子廟,髒了不好。”


    “這衣服沒你想的那麽嬌貴,就是真正的對敵廝殺,他也極難損壞,何況我又不會下狠手。”


    說到最後,夏翎嘴角忍不住上揚,少女以為蘇長莫聽得此話便會跟著自己下樓,怎想一迴頭少年房門緊閉,一件衣服,值得如此?隻是那青衫的玄妙,夏翎也隻字未提,送禮的人都不說,自己又何必多此一舉,何況那達歌的良苦用心少女心知肚明,修行之人是要依賴手中法寶靈器,但是過分依賴外物,反而對道心有損。


    蘇長莫換了件黑色衣衫,剛剛滿心歡喜的出了房門,夏翎一臉壞笑道:“我給他們幾個帶過話了,他們會直接在蒼桐山下等你,所以如果你還要換衣服就得拿著那件衣服。”


    蘇長莫目瞪口呆,將信將疑,“真的?”


    “嗯。”


    一聲長歎,蘇長莫衝著夏翎失望搖頭,夏姑娘怎麽學的和唐英一樣了,這般調皮,結果惹得夏翎一聲冷哼,蘇長莫縮著脖子,輕聲笑道:“夏姑娘,那件衣服真的不會損壞嗎?”


    “放心,完事之後你穿著去娶親都沒得問題。”


    蘇長莫臉色通紅進了房間,夏姑娘可真會開玩笑,娶什麽親,自己才多大。


    其實從修行之後,蘇長莫便發現自己對冷暖變化似乎感覺沒那麽清晰了,即使現在冷風如刀,少年依舊覺得似乎溫和如初,隻是蘇長莫依舊下意識的身子瑟縮,雙手攏袖,像個剛從田間歸來的幹瘦老頭。


    夏翎瞧著蘇長莫的窮酸模樣,橫移了兩步,離著少年更遠了些,都已經是個不大不小的玄修了,怎麽還這副市井模樣,這是浪費了老天這份饋贈,現在看來,還是那日在擂台上看著更順眼些。


    “你就那麽冷?”少女實在忍不住了瞪著蘇長莫冷聲問道。


    少年猛然間愣了愣,似是思索良久,尷尬道:“似乎真的不冷,嘿嘿,夏姑娘見笑了。”


    “見鬼了,不是見笑了。”


    蘇長莫無言以對。


    青衫紅衣,秋日白霜,寂寥天地,萬籟無聲。


    人間美景抵不過女子性情,滿腔都是瞧著不順眼的夏翎出手更狠了些,最後定格的畫麵還是一如往昔,蘇長莫被少女從雲天砸落大地,拳拳到肉,聲聲如雷。


    還是那塊青石,還是那個少女,睜眼後的蘇長莫索性雙手抱頭,躺的更平,久久不願起身。


    “真的要下雪了。”夏翎聲音難得的清脆婉轉。


    “嗯。”少年滿眼都是光明。


    夏翎躺在坑中的少年一聲不吭的起身下山,蘇長莫立馬起身,忍著劇痛緊隨其後,一襲青衫,纖塵不染,夏姑娘果然沒騙我。


    少年束發布帶在剛剛被夏翎震碎,此時的蘇長莫披頭撒發,少女走了幾步突然轉身,看著蘇長莫落魄模樣,一臉嫌棄,搖頭間順手扯下自己頭上的紅色發帶,一道寬窄相間的鮮紅布巾,似是隨意裁出,毫無刺繡裝飾。


    夏翎一把甩在蘇長莫肩頭,“別讓人看見以為我欺負你。”


    蘇長莫兩個酒窩,笑的極深,少女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一個白玉發冠,依舊是男子款式,遠遠瞧去,很是儒雅。


    夏翎請輕搖著墨扇,隱隱間竟有暖風陣陣,吹在身上,傷口似乎也沒那麽疼了,蘇長莫心中又好奇又驚訝。少女悠悠說道:“羅蘇木被送迴宗門了,就你弄的那點傷向來不是問題,但是從今晚後便是生死之敵了,後不後悔?”


    蘇長莫抬了抬頭,望著小鎮,“不後悔,即使我沒那樣做,我覺得他也不會放過我們。”


    “這會兒倒是不傻了。”夏翎輕笑一聲,接著問道:“我看你那日是真起了殺心,為了讓他們都記恨你一個,使得唐英他們以後在外能過得順遂些,這樣做真的值得?想來你還從未殺過人吧。”


    蘇長莫眸中寒光一閃而逝,“夏姑娘怎麽知道要殺他不是為了我自己呢?”


    夏翎合扇,神色微愣,迴頭看了眼蘇長莫,調侃道:“還以為你是為他們,倒是我小瞧了你,原來菩薩也有怒氣,不錯,有如此膽氣才好啊。”知道絕地反擊,至少能活的久些不是。


    “可我其實並不想那樣的。”


    “世間很多是不是你想不想,而是需不需要。”


    蘇長莫若有所思,皺眉良久,向著夏翎拱手行禮:“謝夏姑娘。”


    “謝我沒必要,我也是拿人手短,被逼無奈,你活的久些才是正事,蘇長莫,記住了,無論想幹什麽,都要先讓自己活著。”


    蘇長莫重重點頭。


    “他們來了,我先走了。”


    夏翎說完不等蘇長莫反應過來便驟然淩空,紅衣飄飄,禦風而去,像一條鮮紅絲綢,橫貫北山與酒樓。


    唐英,司深,徐京墨,穆浩儒,四人眼底皆有淺愁,這些時日一直在唐英家的小沙彌居緣也跟在幾人身後,一起去往夫子廟。


    男人間深情言語向來不多,幾位少年稍許寒暄便開始登山,唐英說起自己境界突飛猛進,前一日和徐京墨在祭壇之上切磋,徐京墨僅僅險勝自己。徐京墨也大方承認,唐英的“山河”鎮尺如今使得十分厲害,隻是使個木頭棒子當劍使用,終究難看得很。


    唐英被噎的一句話也沒,平日裏最為吵鬧的少年,今日也沒了爭辯的興致。


    蘇長莫聽完兩人言語,向著一直憨笑的居緣投去一個感謝眼神,小沙彌笑著搖頭,示意無妨。


    這些天唐英的修煉離不開居緣在一旁的指點陪練,蘇長莫對此心知肚明,這名瞧著和穆浩儒一般大小的小沙彌境界可是連夏姑娘都認可過得,居緣對陣羅蘇木,百招之內可分生死,至於輸贏那就更不用說了。


    穆浩儒的神色一路上是苦大仇深,一言不發,連蘇長莫一眼也沒看到,蘇長莫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樣前途未知的分離,自己也是從未經曆過啊。


    司深時不時瞧一眼蘇長莫心口處,神色疑惑,擔憂愈深,那小人兒無精打采躺在地上裝死,司深看的次數多了更是瞪了眼司深轉過身去,側身躺著再無動靜。


    各懷心事,今日山路格外長,好不容易挨到了夫子廟,老夫子,老拐,紅蓮三人已在門口等著,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少年們對這種未卜先知的事情如今算是十分熟悉,也都見怪不怪,直接作揖行禮,隨著老夫子進了夫子廟。


    今日連那老拐也是廢話極少,簡單幾句之後就由著老夫子帶著眾少年進了那座書樓之內,隻餘紅蓮和老拐兩人,還有一個盯著天上飛鳥目不轉睛的居緣。


    紅蓮的一襲袈裟在冬日裏顯得格外耀眼,旁人仿佛離得近些就甚是暖和,“真的不嘮叨幾句?被打怕了?”


    昨日夜裏那青衫男子達歌來了趟蒼桐山,深夜來訪自然不是為了敘舊,而是興師動眾來勸誡老夫子老拐兩人,在少年們離鄉之際,切莫叮囑太多,讓這些孩子心中掛念更深,對修行有害無益,若是平日自不必說,道理幾位都懂,但是也有句話說得好,關心則亂,當局者迷,達歌不得不說。


    隻是心情本就不自在的兩人頂了幾句,沒成想,那青衣男子毫不留情,當著紅蓮的麵將將兩人一頓暴躁,極像俗世家族長輩教訓晚輩,又是戒尺又是巴掌,看得紅蓮驚心動魄,自打做了玄修,這場麵多久未見了。


    那男子臨走之際,喜笑顏開的盯著紅蓮,語氣和藹,“你也一樣哦,對那小沙彌可不能太過強求。”嚇得紅蓮當時連連點頭,紅衣老僧至今想起來依舊有些心驚膽戰。


    老拐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怕他個鳥,我是不想讓這些孩子心思沉,負擔太重,我就沒那麽感情用事,是他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罷了。”


    紅蓮微笑不語。


    今日比著上次少年們進那藏書閣倒是快了許多,沒多久幾人便魚貫而出,蘇長莫依舊是最後一個,老夫子神色有些不大自然,眉宇間似有心事。


    少年們也未多留,匆匆來又匆匆走。


    三位老者久立寒風中,老拐終究還是忍不住開口,“有古怪?”


    “除了蘇長莫又帶出來一本書,其他幾位將書放迴藏書閣內後空手而歸,隻是奇怪的是藏書閣內如今已經空空如也,連我也不知道那麽多書去了何處。”


    老夫子望著蘇長莫背影,諸多事百思不得其解。


    “這麽說那文脈大半可能是小莫帶走了?”老拐言語間帶著絲絲笑意。


    老夫子轉身幾人向著夫子廟內走去,“不像,那三本書都太過普通,不像是我文脈傳承所在之物,可是為何他能此次帶出來書籍呢?”


    老拐和紅蓮兩人麵麵相覷,你都不知道,我們又能如何知曉。


    蘇長莫懷中那本書冊裝裱精美,隱隱間似有高山流水知音傳出,書冊封麵是筆鋒剛勁,氣勢雄渾的“天外”兩字,兩字周圍,雲霧縈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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