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切磋,事出意外,有人歡喜,有人憂愁。


    蘇長莫被夏翎背迴酒樓,直接當著達歌的麵狠狠扔在了床上,少女對這依舊儀表堂堂,毫無愧疚的男子怨意頗深,到底蘇長莫是你徒弟還是其他人是你徒弟,非得去冒這麽大的險護著別人?以其他那幾位的天資心性,到了那些仙宗也是被供起來的存在,能給他們氣受的能有幾個?即使有又能受幾年,一定要將蘇長莫眾目睽睽之下放到刀尖上?


    達歌隻是對著鮮血淋漓的蘇長莫一邊給喂藥療傷,一邊一個勁的歎氣“太慘了,怎麽這麽慘,這些小崽子下手也太狠了。”


    冷眼旁觀的少女越看越是怒火中燒,自己倒是沒瞧出來你有一點的擔憂,怎麽看著還有一絲開心,“你到底為何讓他如此,難道他的天賦好到了樹敵如此之多也無妨的地步?”


    達歌給蘇長莫蓋好被子,攏袖坐在床頭,輕聲道:“我說我也不願如此你信不信?”


    夏翎冷哼一聲,轉身坐在凳子上,“為了修行那功法?覺得我下不了死手,他的修行還是有所欠缺?”


    達歌看了眼夏翎微微一笑,到底是夏家萬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就這份機靈勁兒便不是當年夏家那位祖師爺能及的,大世來臨,看來天道垂憐的可不僅僅是這區區小鎮。


    “隻能算是一部分原因。”


    “還有說法?”夏翎取下腰間長劍,搖著手中墨扇。


    在小鎮帶待的時間越長,知道的越多,自己便對這位瞧著人畜無害的達歌越加捉摸不透,小鎮這些仙人境的老烏龜至今應該還無人知道達歌的修為通天,最多也就是有所猜測,可是他苦苦將自己藏於暗處又是為何?除了蘇長莫他對其他少年同樣都有些許的插手其中,甚至有些堪稱一錘定音,難道他想將這小鎮所有少年都為自己所用?那麽自己身上又有沒有此人算計。


    達歌看了眼蘇長莫心口處,那提劍小人驀然狠狠瞪了眼男子,似是作勢一衝而出。


    起身踱步又重新落座夏翎對麵,達歌舉起不知什麽時候斟滿的酒,“他的修行初心便是為了能見到爹娘,後來又想著能讓周身這些少年過得更好些,若是此次他們就此分開,他會日日想著這些少年的異鄉生活,心思難定,再加上上次的襲殺,這些少年一心想為他複仇,他更會覺得是因為自己讓他們在那些仙家宗門修行受阻,如果真是如此,還談何修行,說不定他會直接死在自己這道心關之上。”


    夏翎若有所思,蘇長莫的這些心事,自己倒是不知,可是少女依然不相信達歌大費周章,隻為這些小事,自己更想知道的是,如此精心栽培蘇長莫,以後到底意欲何為。


    “你除了看中他天賦還看中什麽?如此煞費苦心,你是想拿他做手中刀劍還是想讓他做一方巨擎?”


    達歌笑著望向一臉怒氣,身體前傾伏在桌上的少女,沉聲道:“亂世之中,總要有人做那一代梟雄。”


    “就憑他?”少女瞬間後仰,滿臉不屑。


    達歌又倒了杯酒,“那就力挽狂瀾。”


    夏翎凝眉,突然鄭重其事說道:“這次大亂,很多宗門籌劃多年,雖說不乏一些修士站在俗世凡人這邊,但我一直覺得最終依舊阻擋不了那些高高在上的存在將整個修行界拔離人間。”


    “事在人為。”


    夏翎沒有再說話,轉頭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蘇長莫,她不相信這少年能將天上與人間這已經有雲泥之別的兩處重新糅合在一起,何況這些事自己本就不在乎,管他天翻地覆,能修行就修行,不能修行就做個凡人,隻是在這之前,自己要去將夏家失去的一點一點討迴來,除此之外都無所謂。


    少女眨了眨眼,剛才仿佛看見少年胸口處,衣襟微微鼓動,轉頭摸著手中劍柄,夏翎輕聲問道:“此地少年在這次大亂舉足輕重?或者說本就是為此而生?”


    達歌既不否定也不認同。


    夏翎來了興致,不依不饒道:“你出現在此到底是為護道還是為收幾個棋子?”


    達歌雖不說話,但是夏翎每一句話問出口之後笑意便更甚幾分。


    “他們幾個誰最強。”


    達歌輕笑一聲看著神采奕奕,躍躍欲試的少女,挑眉望了眼蘇長莫。


    夏翎瞬間起身一腳踩在凳子上,冷聲道:“沒誆我?”


    “讀書人不打機鋒。”


    夏翎搖頭落座,神色間得意洋洋,最強的還不是被自己打的半死不活?就這也配力挽狂瀾?


    “既然如此重要為何不自己來教,還要送去那一個個狗屁仙宗?不怕教壞了?”


    達歌攏了攏袖口,“走過千條路,生就萬樣心,同道者自會相遇,離德者強留不住。”


    夏翎冷嘲熱諷道:“什麽心性不是從小培養出來的,這就對他們有那麽大信心,去那滾滾紅塵一遭,最終能殊途同歸?”


    達歌放下舉杯,煞有其事的盯著少女說道:“有人曾給我說過這樣短話,天下大小事事其實都像做菜,人心便是原料,必得是各有千秋,煎炒烹煮之後才能色香味俱全,風味不俗,從沒人你能用一樣菜,做出十全十美百般味。”


    夏翎蹙眉,做菜自己不懂,但是道理聽得懂,少女還是不明白,這沒多的少年既然都如此舉足輕重,那到底最終是站在哪一邊?少女欲言又止,瞪了眼達歌,問也白問,定然是不誰說的。


    男子瞧著英氣勃勃,聰慧機敏的少女,又仿佛多年前逗弄不足腰高的少女母親,智慧美貌真是如出一轍。


    “有了好東西都喜歡藏著,這是人之常情,但是你越藏著賊便同樣越加惦記,這也是人之常情,所以,有時候不得不反其道而行之,這算得上是一種無奈之舉。”


    夏翎沒想著達歌還能開口說話,事情問到這個份上原以為算是到底了,這句話顯然又有深意,那麽又是何人讓這位在仙人眼皮子下如入無人之境的存在也心生忌憚,這般謹慎。


    雖是心中疑惑,但是少女適可而止,再未開口發問,夏家不弱於一些仙宗勢力,因此夏翎耳濡目染,對很多高出天外的陰詭算計所見不少,自然也懂得如何避諱。


    夏翎沒有開口但是達歌仿佛終於逮到了機會,意欲一吐為快,“凡人眼中的機遇,說不定是仙人隨手的算計,但仙人眼中的天機,又如何能知是不是天外的籌謀。說白了無論凡人仙人,其實皆是螻蟻。”


    “那誰人不是?”


    男子搖頭,“我也不知。”


    夏翎莫名想起以前家族裏少年們閑聊說起的一句話,“天道將傾時,會有少年於暗室之內,點燃手中長劍”。還記得當時那幾人為了爭論誰才是那握劍少年,一度針鋒相對,麵紅耳赤。


    “先生是想爭一爭事在人為?”


    達歌聽得夏翎突然改口,微微訝異,好生聰慧的女子,再多的弦外之音也能聽得明明白白,“不是我去爭,而是要天下人心去爭,算了,太久遠的事,說著何用,念叨念叨眼前的,此次小鎮除了大道饋贈的靈氣和氣運,還有幾樣東西是一些人想要收入囊中的,或者徹底毀去的,這些你可知道?”


    夏翎點頭,隻是語氣有些不篤定,“龍鳳兩族的傳承,想來已經有了歸屬,鳳丹在我手裏,若我猜的不錯,龍珠不在楚玄手中,還有那所苟延殘喘多年的神道傳承,那人給了我,但是應該不是全部,還有那雲濤山上的文脈我也大概猜到幾分,倒是花落誰家我卻不知。”


    達歌嘿嘿一笑,嘴臉倒是有幾分像蘇長莫,“夏姑娘果然聰慧。”


    少女冷眼斜瞪,神色嫌棄萬分,這樣的誇獎真的不是諷刺?我能知道這些還不是你很多事說起來時從不避諱,故意讓我知曉?


    達歌沒有細說去向歸屬,隻是聲音微微有些失落道:“這些東西差不多已經各有歸屬,靈氣氣運你們也收的七七八八所剩無幾,想來是該走了。”


    夏翎默不作聲,最多應該隻有數十日時光了。


    同樣微微愁緒縈繞的少女突然開口道:“可是他為何一無所有?”


    那些東西到底歸了誰自己不知道,但是誰沒有自己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就連進了這酒樓的氣運和靈氣,蘇長莫也沒收取幾分,這根本說不過去。


    達歌起身揮袖緩緩走到窗邊,“一無所有,才最是身心自在,無拘無束。”


    避重就輕,夏翎懶得開口再問。


    “以後修行,別隻悶在山上,多去人間走走,畢竟生而為人,便永遠都是人。”


    夏翎輕聲迴了個是,轉頭瞧著那寬大青衫,沒心沒肺也會多愁善感?


    碑林深處,少年白楊眉心一道血色圖騰,形如古樹,熠熠生輝,蒼白少年身後黑壓壓一大片長跪不起的人影,隻是皆為虛幻,陣陣吟唱聲漸次響起,白楊雙手結印,指尖輕觸眉心,少年和身後異象瞬間消失。


    徐京墨站在無心身後,兩人在堂前賞花,那雙臂已斷的羅蘇木被無心差人送迴了宗門,從始至終,無心毫不在意。


    無心瞧著滿腹疑問卻死活不開口的徐京墨頗感無奈,一聲長歎後沉聲道:“今日之後沒有人會再正對你們,無論哪個宗門,你們都可放心修行,這一次次借小輩之手的試探,雖然瞧著惡心,但對每個宗門來說,其實無可厚非,畢竟強者為尊,或者才能變強。”


    徐京墨依舊一言不發。


    無心猶豫再三又開口說道:“這次各宗門選擇弟子,有些是為培養以後的宗門棟梁,有些另有打算,類似凡間的質子,隻是這些離你們還太遠,無需考慮,隻管好好修行就是,別的不說,不能浪費今日那少年為你們的深謀遠慮不是。”


    徐京墨默不作聲,滿眼不屑。


    酒樓內,一位男子瑟縮著脖子,大口哈氣搓手,抖落身上塵埃,罵罵咧咧進了落座招手。


    小二喜笑顏開迎了上去,這位主兒可是兩月有餘不曾迴來了,這下可好,又有故事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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