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拱衛北京城而被稱作薊遼宣大四大邊關重鎮之一的薊州城,相比於大同、遼東和宣府來可就要繁華許多了。畢竟薊州城地處天津境內,離著北京也不是太遠,若趁馬而行的話,用不了五六日就能順著官道迅速抵達。


    不過這並不代表薊州城就比其他三城要安全,恰相反,因為它離著北京太近,一旦此城被攻陷則京師將變得無險可守,故而其反而會成為蒙人特意關照的目標,幾年下來城裏已經抓到了數十名韃子奸細,可算是隨時都有將麵臨敵人攻擊的危險。


    不過隻要看到那高聳矗立,足有接近十丈高,整體以黃土混合了糯米水夯築而成,又在外包以最堅硬的城磚的四麵城牆,以及日夜守在城頭四方的精銳邊軍,就可知道即便蒙人真個提大兵壓境,這座薊州城也有足夠的底氣將來犯之敵阻擋在防線之外。更別提城池之外還設有無數大大小小的堡寨以作查敵先機和牽製敵人之用了。所以,道一句薊州城一向固若金湯那是半點都不為過的。


    但是,再堅固的堡壘也總有破綻,而這破綻又往往是從內部發生,叫人防不勝防,今日之薊州城,便麵臨了這麽一個危機場麵,暗流在尋常百姓和將士所不知道的角落裏已開始湧動起來。


    正月二十八這天正午,一名頭戴鬥笠,用圍巾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一雙炯炯有神眼睛露在外頭的漢子快步來到了薊州城西南角的一座不怎麽起眼的院子跟前。在確認身後並無可疑之人跟蹤後,他才走到院門前,有節奏地敲響了木門。


    片刻後,門開,隻與裏麵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這人便閃身入內,直到院門關閉後,他才摘下鬥笠和圍巾,露出一張滿是憤懣和驚怒的粗獷臉龐來。


    他跟前的也是個滿臉黝黑粗礪的漢子,一見他如此模樣,便趕緊問道:“怎麽,將軍他又被人定了什麽罪麽?”聲音裏滿是急切。


    這人沒急著迴話,隻道:“進去和大家一起說。”說著,已抬步向前,穿過生了不少雜草的前院,進入到了後院的某間堂屋之中。


    如今還是一年中最寒冷的季節,又是身處北方,氣溫自然更低。但這屋子裏卻隻生了一隻火爐,卻可以讓裏頭坐著的五六名壯漢隻著一身單衣了。這幾日一見此人進來,便迅速望了過來,急聲道:“老莊,可是又有什麽消息帶迴來麽?”


    “事情不妙,我剛得到消息,那狗太監居然打算不等朝廷旨意就先把將軍就地處斬了。”老莊說著,重重地一拳就打在了麵前的桌子上,直震得上頭幾隻杯子叮當一陣亂跳,其中一隻更是直接翻倒,把裏頭的茶水都倒了一桌。


    可這時候眾人已經顧不上去在意這等小事了,一個個全都騰然站起身來,先後叫道:“此話當真?將軍可是我薊州城總兵官哪,豈是他們想殺就能隨便殺的?”


    “我剛開始也是不信,可……現在十字街頭那裏已經有人在準備行刑台了,這還能有假麽?據說是因為他們知道將軍的靠山衛誠伯已在朝中全力營救,為防夜長夢多,索性就來個先下手為強。”老莊說著,又恨恨地一拍桌子:“那些當官的膽子也太大了,真不怕這麽一來會激起將士們的不滿麽?”


    “這可如何是好?”有人頓時就慌了神了:“將軍他明明是被人冤枉的,要是真被這些混賬所害,我們可怎麽對得起他一向以來的照顧?”


    “說這些沒用的做什麽?事到如今,在我看來就隻剩下一個法子了!”一人滿麵怒容,眼中又閃著幾絲光芒地道:“我們絕不能眼睜睜看著將軍他被人害死!”


    “你是說我們這就出手把將軍救出來?”


    “不錯!照他們還在修築行刑台可以知道應該還有些時候。隻要我們抓住這一機會突襲那府衙牢房,一定能把將軍平安給救出來!”


    這位的提議立刻就得到了在場許多人的讚同,其實早在林烈被拿下時他們這些心腹部將就有了劫囚救人的意思。隻是當時還有所顧慮,又覺著朝廷說不定能還林總兵一個清白才沒有真個動手。但現在,情況如此危急,似乎就隻剩下這一條路可走了。


    “可一旦真這麽做了,也就徹底落實了將軍的罪名,豈不是正中了那些狗官狗太監的下懷?”有那謹慎的,還是提出了一絲顧慮來:“而且將軍今後又該如何自處?”


    “說不定明日將軍就要被他們害死了,我們難道還能等著不成?事到如今,隻有搏上一把了。大不了救下將軍後我們跑到外頭落草為寇去,也比白白地死在這裏要好得多。你們以為如何?”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再次陷入到了沉默之中,片刻後,幾人才陸續點頭:“就這麽幹!林將軍一向厚待我們,絕不能讓他被奸人所害!”說話間,幾隻手一一伸出,然後握在了一起,幾條漢子的眼中都閃過了決絕的光芒。


    @@@@@


    夜漸深,風更緊,冰寒刺骨的北風在空曠的薊州城裏不斷吹著,寒冷的氣候讓本該在外巡視的官兵都不見了蹤影。


    這讓正趁夜朝著府衙大牢而去的十多條人影的行動變得更加自如,一路之上幾乎都不見有停頓的。很快,他們就已來到了莊嚴肅穆,圍牆高聳的大牢跟前。借著大門前的兩盞氣死風燈,他們已能輕易看清楚守衛的數量與分布,不過八人分列左右而已。


    “真要對他們下殺手麽?”幾人手一翻,從袖子裏取出了幾張精巧的弩機來。即便有風,以他們的精湛射術以及弩機的力量,是可以準確將七八丈外的目標射殺的。但在出手前,幾人還是有所猶豫。


    在麵對兇狠的韃子時,這裏的幾人都不會有絲毫的膽怯,哪怕是戰死當場,他們也會一往無前。但現在,當手中的兵器是對準了自己人時,他們卻明顯有所猶豫了。


    “不除掉他們根本進不了大牢,隻能對不住他們了。”老莊神色嚴肅地說了一句,隨後便抬弩瞄了過去。


    其他幾人雖然心中不忍,但手上的動作卻也迅速跟上,閃著寒光的箭頭頓時就對準了前方那幾名守衛,在老莊扣動懸刀的同時,其他幾人也已射出箭矢。


    “嗚嗚嗚嗚!”幾聲怪響突然就蓋住了刮得正緊的北風,等那幾名守衛驚覺情況不對時,幾隻勁矢已經準確地灌入了他們的咽喉要害,讓他們連慘叫都沒能發出,便相繼倒斃在地,鮮血立刻就在他們的身下蔓延開來。


    幾名劫囚者沒有過多的遲疑,便迅速撲了上去,卻不急著翻過跟前的圍牆,而是抽刀在手,毫不留情地再次捅進了那幾名守衛的心窩。既然已經決定殺人,他們就絕不會給自己留下任何的隱患。


    等確信八名守衛全數斃命後,幾人才迅速上前,一人站定在圍牆邊,一人飛步向前突然躍起,再靠著下麵之人用力一托,人便已輕輕巧巧地翻上了那三丈多高的圍牆。


    然後上牆之人又彎腰一拉,就幫著下麵的同伴也能順利翻上圍牆。這十人的動作極為幹淨而熟練,顯然平日裏的配合也是相當默契了。


    等所有人都上牆後,他們才一落躍身落到了院中,同時機警地向前方觀察,卻發現前麵是一片靜謐的黑暗,根本就沒什麽值得擔心的。


    “看來這府衙大牢確實大意,足可見那蘇慕道是個沒什麽本事的庸官了。”幾人心裏不禁生出了一絲鄙夷之情來,然後才看向老莊。


    老莊忙壓低了聲音:“我知道將軍被關在裏頭的天字號牢房裏,你們跟我來就是了。”說著,便一馬當先地快速向前走去。


    這些人裏,也就他此時還在官府裏做事,其他人早就隨著林烈的被捕而鬧出軍營了。所以這裏的一切都以他為主。


    於是,在老莊的帶領下,眾人迅速穿過了一片略顯空曠的區域,來到了一座座用木欄隔出來的牢房跟前。因為官府經費有限,這裏的牢房隻能建在地上,而且還是四麵透風的。


    “將軍就在最後那間牢房之中。”老莊又說了一句,這讓其他幾人更急,趕緊搶著就往前奔去。隻是他們並沒有發現,本該走在最前麵的老莊腳步突然一頓,就落在了最後。而且在看到他們朝前奔去後,他甚至還身子一偏,縮進了旁邊的一個拐角處。


    “將軍,我們來救你了……”幾名忠心的下屬一邊疾步往前,一邊叫喊了一聲。


    而應答他們的,卻是突然從四周亮起的火光,以及那一陣突如其來的亂箭。


    那火光來得實在太過突然,又是在漆黑的夜裏,頓時就讓這些劫囚者的兩眼一陣發花,短時間裏幾乎都看不到眼前的一切。而這時箭矢突然射到,這些軍中的百戰好手根本連閃躲招架都沒能做出來,就已被這陣亂箭射得如一隻隻刺蝟一般,無一幸免。


    而在倒下前,他們的心裏隻剩下了一句話——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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