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曾經以孤身一人在山林間就能把上千邊軍精銳耍得團團轉,最終還能安然脫身的斥候好手,姚幹盯梢與藏匿的本事自然是頂級的,此時王府方麵縱然有好幾百雙眼睛,也沒人能發現其蹤跡。


    雖說此番真個帶領這些王府衛兵出來辦事的是被封為武威將軍的晁玄,而不是朱軻或是朱軔,周圍也有人時刻關注著附近動靜,一樣未有任何的察覺。


    此時,晁玄正嘬著牙花子,有些不怎麽耐煩地看著邊上朱軻指使著軍卒們把一些大大小小的石塊壘起來,並沒有藤蔓等將之固定住了,布下了一個還算有些殺傷力的陷阱出來。


    半晌後,他才開口道:“我說朱管事,不就是對付那十幾二十個商人麽,你用得著費這工夫,還專門為他們設置了這麽個陷阱?”


    “小心總是沒錯的。”朱軻隨口應著,臉色卻是陰沉沉的,就跟頭頂陰雲密布的天空似的:“要是再讓他們脫了身,咱們可就真沒臉迴去見王爺了。而且,晁將軍你總不希望為了殺這些刁民還連累將士出現損傷吧?”


    晁玄見他這麽說來,也就不再質疑,由著他去折騰。別看這位的官職聽著唬人,還是什麽將軍,可其實這都隻是個虛職罷了,真論實權,遠比不了這兩位在王爺跟前得用的管事。所以此番出來,他是早打定了主意一切都由這兩人指揮,自己最多就是在戰鬥開始後從旁協助而已。如此,除掉那些商人自己總有些功勞,要是真有差錯,責任也在兩位管事。


    這時,一滴雨水突然從天而降,落在了晁玄的鼻尖上,讓他不覺眯起了眼睛:“這天氣可不是很利於此番伏擊哪。雨要是真下大了,咱們準備的弓弩就幾乎成了擺設,看來他們的準備倒也有幾分道理。”


    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思緒一般,很快地,這場雨就變得大了起來。原來隻是一顆顆的雨點迅速連成了一條線,最後更是成了一片雨幕,連天扯地地猛下了起來,讓全無準備的一幹王府衛兵們瞬間就成了一群落湯雞。可即便如此,他們也隻能在此幹耗著,卻無法另尋別處避雨。


    因為如今他們所處的位置正是通往滎澤縣的必經要道,而且此處的地理也很適合設置陷阱伏擊。身在高處的他們隻要用石頭滾砸,用弓弩攢射,就能輕鬆把落入包圍圈的道上目標徹底殺光。


    當然,這場雨也不光帶來了壞處,好處也是有些的,比如這麽一來,這邊就更少有行人經過了,方便他們速戰速決。而此時,前方隱隱已有一隊人馬踏著雨水往著這處陷阱走來了。


    相比於沒有準備的王府衛兵,這些趕路的人馬的準備就要充分得多了。當雨起之後,他們便已換上了蓑衣鬥笠,如此一來,除了視線受些影響外,並不會耽擱他們前進的腳步,而且因為想要盡快趕到宿頭休息的關係,這一行人馬前進的速度就變得越發快了起來。


    馬蹄聲傳來,讓朱軔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應該就是他們到了!”半日前,就有人傳來了消息,說是鄭潞一夥已經出了開封,朝著這邊而來。再加上如今這天色天氣,以及一般行人用不起馬匹的種種緣故,他們很快就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來。


    本就臨近黃昏天色漸暗,再加上這場突如其來的驟雨,這片天空就顯得越發暗沉了。這讓躲在山林上的人也隻能隱約看到下方不斷接近馬隊身影,至於下麵的人則是幾乎發現不了上頭還有埋伏的。


    見此,朱軔他們的眼中殺意大盛,手一動間,那刀已從鞘中緩緩而出,雨水隨之順著刀身就往下流淌,就跟即將要濺在上頭的鮮血一般。


    朱軻則在暗暗地計算著對方靠近的距離,隻要這些人馬,尤其是中間那輛馬車來到陷阱中時,他便會叫人砍斷藤蔓,推石下山,殺對方一個措手不及。


    那些衛兵也知道首領們打的是什麽主意,也都一個個全神貫注,等候著那一聲命令出現。


    可就在這時,一道勁風從眾人的身側唿地掠過。但因為天色陰暗,以及唰唰雨聲不絕於耳的關係,眾軍士竟都未曾發現這一變故,自然更不可能做出相應的防禦了。於是隻見這道黑影直接來到了前方壘石前,一擦之下,就把那些藤蔓給割裂了。


    因為這場豪雨的關係,這邊山林的泥沙便有些鬆動,又被這群軍士長時間的折騰,靠近外頭的一段就更不牢靠了。隨著攔在外邊的藤蔓一斷,失去阻攔的那些壘石便在一陣搖晃後,轟然就往下倒去,從而帶動了整片山體直朝著下方滑去。


    這一下變故實在太過突然,讓不少正待衝下去的軍士們一個措手不及,在驚唿聲中,靠在外邊的不少軍卒居然就跟著那些石塊一起狼狽地往下墜去……


    而此時,正往這邊趕來的馬隊離陷阱所在卻還有差不多一箭之地呢!


    當看到前方突然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有沙石傾瀉而下時,這些騎士就迅速停下了前衝的腳步,而在看清楚連帶著沙石滾落的居然還有好些身著勁裝,手持兵器的家夥時,他們更是迅速就警惕起來,反手就抽出了隨身的刀劍,擺出了防禦的架勢來。


    上方的朱軻等人頓時是傻了眼了。他們是真沒想到,事情突然就會發生如此變故,眼看對方都要進入埋伏圈了,自己居然就暴露了,一場好好的伏擊戰就成了遭遇戰了。而更打擊士氣的是,那些跟著沙石一起滾落下去的十多人都已受了傷,此時還在下頭唉唉唿痛呢。


    不但計劃沒能奏效,反而先折損了不少人手,這可真算得上是出師不利了!晁玄忍不住撇了下嘴,這些家夥果然是不會用兵的,要是換了全由自己指揮,壓根就不可能多此一舉地布置什麽陷阱,直接在此設伏便是了,也就不可能有這種意外發生了。


    朱軻的反應倒還算迅速,既然陰謀已經敗露,那就隻能全力搶攻了,而且必須得是趕在對方反應過來,往迴逃之前發動進攻。於是他便已一把拔出了隨身的佩刀,口中大喊道:“殺下去,把這些人統統給我殺光了!”


    “殺啊!”經這一提醒,那些王府衛兵才如夢方醒,把剛才的突變拋到一旁,高舉著兵器,喊叫著便撒開兩腿往山下的目標衝來。


    而身旁的晁玄卻是氣得臉色一陣發白,這群蠢貨,此時居然就把好不容易才占據的地利優勢給拋棄了,要真如此,那他們早前辛苦埋伏到這山林上做什麽?但此時他已經來不及再作糾正了,隻能徒勞地喊了一聲:“給我放箭,防止他們逃脫了!”雖然受天氣的影響弓弩的效果和殺傷力大打折扣,但總歸是能殺傷一些敵人的。


    不少軍卒聽了自家主將的話後,還算聰明,連忙停下了腳步,拿出弓弩往下方的那些人馬射去。可更多的人卻是根本顧不上了,隻管喊叫著就往下衝,隻想著迅速就把這看著隻有一二十人的隊伍給剿滅了,然後迴去領賞。


    早在出發來此之前,朱軻朱管事可是曾放過話的,隻要此番能成功把這些敢惹王爺生氣的混賬殺掉,他們這些人就都能得到五十兩銀子的厚賞,要是親手殺一人,則賞銀翻倍。若是能把那個叫鄭潞的商人殺死,賞銀一千!正因為有如此重賞,這些王府衛兵才會幾天來任勞任怨地守在此處,才會如此一心,冒雨就往下殺去。


    隻是這麽一來,卻讓整支軍隊看著很有些亂糟糟了,雖然是兩百衛兵,但往下衝時,卻跟一群烏合之眾似的。其實這也正是現如今許多地方藩王護衛軍隊的真實模樣了,他們早就不是百來年前太祖皇帝安排到藩王身邊的軍中精銳,而隻是一群混吃混合的閑人罷了。


    “殺啊……”不過即便是群烏合之眾,這許多人突然從山上殺下所帶來的衝擊力還是頗為唬人的,雨水和泥沙被他們踏得四下飛濺,十多支利箭帶著尖銳的風聲便朝著下方敵人飛去,似乎隻消撞上了,那邊十多名騎士連帶著他們所護送的那輛馬車都將被碾個粉碎。


    轉眼間,人已衝下了山,來到了官道上,衝到了那些依然呆立當場的騎士跟前,隻有短短的三五丈距離了。


    見此,王府衛兵們都露出了興奮的笑容來,他們覺著這場功勞已是唾手可得,對方都已經完全嚇傻了,根本不可能再做出什麽反抗的舉動來。


    跟在他們身後,同樣衝殺下山的朱軻與朱軔兩人也都現出了獰笑來,這下眼前這些刁民該知道怕了吧?但這已經遲了,得罪咱們周王府,下場就隻有一個,那就是——死!


    隻有比他們慢了許多,還在山上觀察的晁玄,此時的麵色卻突然變得凝重起來,身子一震,心裏便生出一個念頭來:“不好,這些家夥絕非易於之輩。他們的陣勢好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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