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石亨立於營地轅門外,心中動怒,打算要整頓一下軍紀時,一條人影突然就從軍帳裏踉踉蹌蹌地跑了出來,還沒等兩名親兵出聲招唿呢,這位已迅速跑到了角落的黑暗裏。


    見此,石亨心裏不覺生出了一絲怪異來,似乎這營地裏的情況有些不同尋常哪。可還沒等他理清頭緒呢,隨後又接連有三四人匆忙地躥出了軍帳,一齊往剛才那人所在的方向跑去,雖然其中有人已經看到了站在營門前的石亨等人,卻也沒有停步見禮的意思。


    “這是怎麽迴事?”石亨心頭不安的情緒越發重了,再沒有停留,推開營門,就快步走了進去。隨即,一陣風從前頭吹來,便讓包括他在內的幾人都掩住了口鼻,皺眉叫了起來:“好臭,這是出什麽事了?”


    此時,剛開始跑到角落裏的那名軍卒已然提著褲子,腿腳發軟,有氣無力地走了迴來,當他看到自家主帥後,先是一呆,隨即才反應過來,趕緊雙腿一曲,跪了下來:“侯爺,你們可算是迴來了?”


    “這到底出了什麽事?營地裏為何沒人職守,還有那邊……”石亨麵色難看地問著話,又一陣臭氣撲麵吹來,讓他連最後幾個字都出不了口了。


    “侯爺,今晚咱們兄弟可遭了罪了,所有人都肚痛拉稀,大家都拉得連走路都沒了力氣,更別提守在營門內外了……”這位說著,臉色突然又是一變,也顧不上石亨還在麵前,告了聲罪,便又急匆匆地往角落裏躥去。


    與此同時,又有好些個軍卒跌跌撞撞地從營房裏跑出來,同樣是直奔那臭氣熏天的角落而去,直看得石亨眼睛都有些發直了。半晌後,他才迴過神來,當即快步直奔位於自己主帳之旁,屬於石彪的軍帳,自己不在時,這軍營裏的一切自然是交由他這位作戰驍勇的侄子來負責了。


    隻是在一掀開帳簾後,石亨又再度愣在了當場,因為他正好看到自己侄子一臉驚訝地坐在馬桶上,和自己來了個大眼瞪小眼。片刻後,他才手一鬆,放迴了帳簾,衝裏頭說道:“完事了到帥帳見我!”說完,才扭身飛快地鑽進了自己的大帳之中,此時的石侯爺整張臉都有些扭曲了,這等事情他真是從所未見哪。


    直過了盞茶工夫,外頭才傳來了石彪有氣無力的聲音:“侯爺,末將石彪求見。”在得到自家叔父應允後,他才掀簾而入,隻是腳步也和那些個軍卒一樣,顯得很有些軟弱無力。


    看著臉色都有些發白的侄子那狼狽模樣,石亨是更沒好聲氣了,當即劈頭問道:“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老子走時好好的軍營,才兩三個時辰就變得如此模樣了?你是做什麽吃的?”


    “侯爺息怒,末將等也不知道這是中了哪門子邪了,自從入夜後,所有人一個個都腹瀉不止,弟兄們更是個個都拉得連起身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就是末將也……也是一般。”石彪無奈地解釋道。


    “哼,你就不能帶些腦子,這是中邪麽?”此時,石亨倒是已經冷靜了下來,臉色陰沉地道:“我們兩千人居然同時腹瀉隻能是一個原因,就是被人下了藥了。”


    “啊?侯爺的意思是,我們中毒了?”石彪這才恍然過來。倒不是他頭腦簡單到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實在是自從身體出了問題後,他就一直在和那翻江倒海般的感覺作著鬥爭,根本就沒有閑暇仔細想想其中的緣由。


    “沒錯。”石亨沒好氣地一點頭:“你們在此之前都吃了哪些東西?問題一定就出在這些東西上麵。”


    “東西……就是這通州衙門送來犒勞全軍的酒肉啊,大家都吃了……”石彪忙迴答道,話說到這兒,他臉色就變了:“侯爺是說這些酒肉被他們做了手腳?他們居然有如此大的膽子,敢對我們下藥?”說話間,他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石亨眯起了眼睛,冷笑道:“要是這些東西真是通州衙門準備的自然不會有什麽問題了。可事實上,這些酒肉都是那錦衣衛的陸縝從北京帶來的,不然一個小小的州衙怎麽可能在短短時間裏就拿出這許多的酒肉糧食來?要是早知道這東西是他弄來的,我就該多留個心眼了!”


    “可那陸縝為什麽要這麽做?他就不怕……”石彪話還沒說完呢,就已被自己的叔叔打斷了:“他會怕我們追究?東西都已經被你們吃下去了,他大可以一推不認。何況,即便我們能拿出證據來,他也可以讓下麵的人頂罪,而且現在朝廷裏那些家夥一定早與他一個鼻孔出氣了,打官司我們更不可能得了好處。”


    “那他這麽做是圖什麽?”石彪頗有些不解道。


    “圖什麽?當然就是為了把你們和老子分開了。”石亨滿麵陰鬱地說道:“就在剛才,我在州衙吃什麽接風宴時,那陸縝就突然出現在了那裏,然後還帶來了聖旨和皇帝的口諭,讓我把你們這些人都留在通州……原先,我還覺著此事可以應付,現在看來,他是早把一切都籌劃好了,防著我陽奉陰違,帶你們去京城呢。真是好手段哪!”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他牙齒縫裏迸出來的,足可見其心裏是有多麽的惱火了。


    很明顯,陸縝一早就做足了準備,一麵拿旨意來壓自己,同時又讓人在犒勞邊軍的酒肉食物裏做下手腳。現在兩千軍馬幾乎全部中招,短時間裏別說跟著他去京城威懾群臣了,就連走出通州都很困難。而石亨他身負皇命,總不好逗留在離京城隻有咫尺之遙的通州城內吧?


    即便他有心拖延,恐怕正是衝他而來的陸縝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到時候,石亨隻能跟自己好不容易帶到此地的邊軍分開,再沒有了保障。


    石彪一聽,總算把問題想明白了,頓時臉色一沉:“這陸縝也太陰險了,總有一日我要他……”狠話還沒說出口呢,他突然就一皺眉,又捧起了肚子,彎下了腰去:“侯爺,末將……”


    石亨一看他這姿勢就知道是問題又來了,便黑著張臉把手一揮:“去吧。”於是對方便又夾著兩條腿,踉蹌著就跑出了帳去,身後則傳來了一隻拳頭重重擊打在桌案上的砰響。


    這一晚的邊軍軍營裏可著實有些熱鬧,整夜不停有人跑進跑出的,等到天色漸明時,這兩千人一個個全都拉得麵白體噓,幾乎都沒力氣從地上爬起身來了。同時,整座軍營的周圍都已被陣陣臭氣所包圍,隻要有人打從這邊上經過,就得掩住了口鼻,遠遠地逃離開去。


    等陸縝在卯時之後帶人趕來,看到的就是這麽一番光景,就連他在嗅到撲麵而來的臭氣後,也不禁拿手捂住了口鼻,看了眼身旁的手下道:“你們這次下手也忒狠了些,看來沒少讓這些邊軍吃苦頭哪。”


    “屬下以前也沒給好幾千人下過巴豆哪,哪知道得下多重的分量,隻能多放些了。”一名百戶嗬嗬笑著解釋道:“不過應該不會鬧出什麽人命吧。”


    “走,咱們進去看看。”陸縝笑著一搖頭,這才朝營地裏走去。此時整個軍營就沒幾個能靠自己的力氣起身的,自然就沒人能出來阻止他們的行動了,讓陸縝他們很快就入營,朝著位於最中間,也最醒目的中軍主帳走去。


    這一路走來,他們還能聽到軍帳裏隱隱傳來的呻-吟聲,顯然這些軍卒吃的苦頭可著實不輕。


    直接來到主帳之外,陸縝等人才站定了腳步,衝裏頭說道:“石侯爺可在裏麵麽?下官陸縝前來拜見。”


    片刻後,帳簾被人掀開,露出了石亨那張陰沉鐵青的臉龐來。他先是死死地盯了陸縝幾眼後,才開口道:“陸都督還真是迫不及待呢,今日一早就上門來了。”


    “身負皇命,下官自不敢有絲毫懈怠了。想來石侯爺您的心思也是一般吧,所以才會一早就等候在此。既如此,就請侯爺你準備妥當後,便隨下官一道進京吧。”陸縝就跟聽不懂對方話中的譏諷之意般,笑著迴話道。


    頓了一下後,又補充了一句:“當然,侯爺您帶來的邊軍就隻能先委屈留駐在此了,若得陛下允準,再讓他們赴京也不遲。”


    他不提這事還好,一提之下,石亨的臉色越發陰沉,拳頭都握緊了:“陸都督,你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對我邊軍,就不怕寒了數十萬邊軍將士之心麽?”


    “石侯爺你這話卻是何意?下官怎麽就聽不懂呢?我從來對邊軍將士隻有尊敬,可從未想過對他們不利。而且這一迴,我還特意向陛下請旨,從戶部庫房裏帶來了一批酒肉糧食犒賞他們……”陸縝頓時滿臉委屈地為自己辯解起來,卻聽得石亨又是一陣惱怒。


    不過他也知道,此事對方既然敢做,就一定有辦法為自己開脫,再多的指責也無濟於事,便隻得哼聲道:“姓陸的,這次算你厲害,本侯記下了。”事情到了這一步,他確實已無計可施,隻能捏著鼻子吃下虧,把人馬留在通州,自己則跟陸縝迴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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