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他二人這麽一說,趙傑幾人也仔細地嗅聞起來,隻可惜他們的鼻子遠比不得陸縝,除了聞到那股子令人作嘔的焦臭味外,實在嗅不出其他氣味來。


    “你能聞出這是股什麽味道麽?”陸縝眯著眼睛,盯著那具屍體問道。


    湯廉閉上了眼,仔細地分辨了一陣,這才有些猶豫地道:“很是刺鼻,但之前卻極少聞到這麽古怪的氣味,似乎不像是火油燒盡後的味道,比那要重得多了。”


    陸縝也在努力地迴憶著這股氣味,他總覺著自己以前似乎聞到過相似的味道,隻是一時間裏卻又想不起來了。在聽到湯廉提到火油二字時,他的眉毛陡然就是一提,一個遙遠卻又熟悉的名字跳入了腦海——石油!


    不錯,那是石油的氣味,跟後世人們所熟悉的汽油、柴油等燃燒後所產生的刺鼻氣味很是相近,卻又更濃重一些!在做出判斷後,他緊皺的眉頭就舒展了開來,臉上還露出了一絲笑意來:“是石脂!應該錯不了了。”


    在如今這個大明朝,石油遠沒有後世那麽通用,隻有極少數的地方曾開采出一些,同時這時它並不叫石油,而叫石脂,因為從性狀上看,它可比油要粘稠得多了。


    “大人竟還知道這個?”湯廉有些詫異地看了陸縝一眼,就是他這個老錦衣衛,對石脂也是隻聞其名,未曾親眼見過呢,自然是無法通過嗅覺來說出其來曆的。


    陸縝隻是一笑:“之前曾在一些古書裏看到過。後來去了山西,也曾見人挖出過一些用以取暖破敵之用,故而還有些印象。”他當然不可能告訴對方自己是因為穿越前的記憶才能認出石脂來的。


    但這已經足夠了,周圍那些下屬都不禁敬佩地看著他:“大人果然博學,屬下佩服。”


    “這種奉承話就不必多說了。”陸縝擺了下手,又看著兩具屍體:“這就說得通了。這石脂性向粘稠,而且極易被點燃,隻要一起了火,就很難被滅掉,除非全部燒光。而且,隻要被它沾上了,那就唯有用大量清水才能洗去,若是燃燒的石脂,其威脅更大。幸虧你們足夠機靈,見機就閃到了一邊,不然就連你們都難以幸免了。”後麵的話自然是對趙傑他們所說。


    不過這話卻說得這幾人臉上一紅,畢竟他們的做法有拋棄同袍的嫌疑,實在讓人有些羞愧。但隨後,趙傑又生出了一絲疑惑來:“可即便如此,依然無法解釋他為何會自燃啊……莫非是此人自己點的火?可那時我們看得清楚,此人是張著手踉蹌前行,根本沒有火種在身啊……”


    “這個嘛……”陸縝略作沉吟,便有了答案:“其實倒也簡單,隻要準備些磷粉便能自動起火了。你們可見到過荒山野墳間經常出沒的所謂鬼火麽?那就是人骨所含的磷自燃所成。隻要將磷粉擦於其身上,隨著時間推移,便會自燃,而後點燃他身上的石脂,便有了你們所看到的一幕。”


    “竟還有這等手段?”趙傑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了一句。


    “這個卑職倒是聽人提起過,一些鄉下地方曾有那裝神弄鬼者便是拿磷粉點燃道符驅鬼騙錢的,應該就是這個道理了吧?”湯廉若有所思地道。


    “就是如此。”陸縝滿意地看了他一眼,總算不用自己再找理由出來解釋為何還知道磷粉會自燃了。隨後,他又正色道:“如此看來,昨晚的這起詭火就不是鬼神所為,而是有人在背後搗鬼了。”


    這話說得在場眾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緊,在這個滿京城都戒嚴的時候,居然還有人拿這等把戲來製造人命,這簡直可以用圖謀不軌來形容了。


    陸縝的臉色也變得凝重起來:“此事一定要詳查,背後說不定隱藏著什麽大事……”對方都幹出這等挑釁官府的事情來了,背後的圖謀一定不小:“至於怎麽查,本官以為就當從這個死者的身份入手。”


    “卑職明白,我們這就派出人手去查,就是把北京城翻過來,也一定要把幕後賊人揪出來!”幾名錦衣衛趕緊抱拳應道,便再次來到那屍體跟前,仔細地分辨其模樣和特征來。


    剛才因為擔心他是被鬼神所害,大家自然是有些畏懼的,查起來也不會太仔細。可現在既然知道他是被人所殺,就沒有什麽顧慮了,隻是具屍體而已,自當仔細查驗。


    雖然他的麵貌早被這場火燒毀,但依然能在其身上找到某些特征。在記下相關之事後,他們便急匆匆離開,召集人手,滿京城地去追查線索。尤其是案發地附近,更是成了錦衣衛仔細搜查的重點所在。


    與此同時,昨夜城裏有人突然被鬼火活活燒死的傳聞也迅速在北京城裏散播開來,而且消息在擴散的過程裏,還不斷被人添油加醋地進行了各種演繹,直鬧得人心惶惶,不少人都覺著是有妖物要入侵大明了。


    甚至還有一些別有用心的家夥,很自然地將這場詭火與太子久病不起聯係到了一塊,說是此乃妖邪要取太子性命的前兆,要是朝廷再不做出改變的話,可怕的事情將會不斷出現,京城將會有更多無辜之人因此喪命。


    這種說法一旦傳開,百姓更是擔心,甚至連一些官府中人在聽了這些話後居然也信了個七八分,紛紛在背地裏傳了起來。


    當錦衣衛把這些說法帶迴鎮撫司時,已是當天的傍晚了。忙碌了一天的陸縝在聽到這一稟報後,頓時大怒:“簡直是一派胡言,這分明就是有人想要在北京城裏鬧出事來,才會使出如此拙劣的手段!何況那什麽詭火一事早被本官識破,壓根就不是鬼神而是人為!”


    手下眾人自然是連連稱是,就是一向平和的崔衡也感到了一陣憤怒,問道:“都督,咱們是不是該拿一些散播謠言者來鎮撫司,讓他們吃些苦頭,從而製止這一謠言的擴散?”


    “不成。”陸縝卻立刻搖頭否定了他的這一提議:“這麽做固然能一時製止百姓亂說,但隻是治標卻難解決問題。而且現在滿城官民多有在傳此事者,我們根本就抓不過來,一旦抓了隻會讓人更加慌亂。”


    “那怎麽辦?要是事情傳進宮去,陛下必然龍顏大怒,萬一怪罪都督……”崔衡有些不安地說道。其他那些人也紛紛點頭,表示自己也一樣擔心會出現這樣的結果。


    感受到手下對自己的維護,陸縝心下便是一暖。顯然,這些日子的努力總算沒有白費,他這個文官出身的都督已經得到了絕大多數手下的擁戴。不過他還是沒有接受眾人的請求,堅決地搖頭道:“如今我要做的不是拿人,而是把這案子的真相給查出來,隻要找到那幕後兇手,則一切謠言自然不攻而破。你們明白我的意思麽?”


    眾人一呆,隨即便齊齊抱拳領命:“卑職記下了,我們一定會盡一切所能把此事真相給查出來的。”


    “很好,那就去吧,現在的當務之急還是查出死者身份,隻要知道了他是誰,自然能順藤摸瓜,找出幕後之人的線索了。”


    眾人再次拱手稱是,隨後便急急而去。哪怕如今天色已晚,也不能更改他們查案的決心。


    作為北京城裏地頭蛇般的存在,錦衣衛真要找一個人確實不是太難,哪怕此人已經被燒得麵目全非,隻要有一些特殊的記號可供查找,就能查出其身份。


    隻用了兩天一夜工夫,那個被火活活燒死之人的身份就被查出,卻是京城李記綢緞店的一名叫江充的夥計。


    早在兩日之前,此人就已失蹤,隻是以往他也有過因為賭錢而不曾上工的表現,當時鋪子裏的人還沒太當迴事。直到他一直沒有露麵,而且去他家裏一問卻發現他連錢袋都沒有帶上後,大家才知道事情不妙,趕緊就去大興縣衙報了案。


    結果在縣衙裏,他們正好遇到了前來詢問相關事宜的錦衣衛,並在一番對答後,發現那死者的身體特征果然和江充相近,於是錦衣衛就把他的家人帶到了鎮撫司裏認屍。


    雖然那屍體已燒得焦黑,可身邊親人還是一眼就將其認了出來,頓時哭聲一片……


    隻是,錦衣衛卻也沒能高興太久,因為隨後的一番盤問,卻得出了一個讓人費解的結果——這個江充除了平時好賭之外,幾乎沒有其他可疑的地方。他無論是在家,還是在鋪子裏都很是低調,甚至都未曾與人其過爭執。


    這麽個平平常常,本本分分的小老百姓怎麽就和如此嚴重的案子給掛上聯係了?這一點,就是陸縝也想不通其中原委。


    甚至於,錦衣衛的人還跑去了他家中仔細翻找,結果也是一無所獲,看起來,他隻是一個倒黴的,被某些別有用心的賊人給盯上的可憐人而已了。


    本以為隻要查到死者身份就能有所進展,結果卻正相反,查出其身份後,案子反倒鑽進了死胡同裏,線索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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