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堂審明顯就有些詭異了。


    雖然陸縝用了不少盤問的技巧,想讓薛長慶和霍青二人把實話給招出來,可這二人卻是鐵了心,一口咬定了說自己確實是受了胡遂的指使才會合作,而後才對山東百姓做出如此惡行。


    見陸縝總是置疑糾纏於此,在旁聽了好一陣的石亨終於忍不住了,冷笑道:“陸巡撫,本侯早知道你與胡遂關係匪淺,可沒想到你居然為了這一點會如此包庇於他。既然兩名人證都說了一切皆因其主使,你為何還不定案?是想為他開脫,把罪名強加於無辜者的身上麽?”


    “隻因本案尚有好幾處疑點,事關數千百姓被殺的大案,本官豈能如此草率?”陸縝看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道:“倒是石將軍你如此急著要把罪名扣到胡總兵的身上,倒叫人不覺有些懷疑,你是不是有些做賊心虛了。”


    “哈,真是好笑,本侯不過是就事論事罷了,難道他二人的證詞還能有是問題不成?”石亨眼裏透著絲絲殺意,迴敬道。


    “要說證人,本官這兒可不止他二人而已。”陸縝突然想到一點:“傳姚幹上堂!”


    片刻之後,姚幹就來到了大堂之上。先是怨毒地掃了薛長慶他們一眼,這才垂手聽問。陸縝便問道:“姚幹,本官問你,你本在山西,為何會突然跑來我山東?其中是否有什麽冤情?你盡管道來,本官自會為你做主。”


    一聽此人就是姚幹,石亨的臉色就是一變。可還沒等他提出反對呢,姚幹已經依著陸縝的意思,把自己的遭遇都給道了出來,末了又恨恨地盯向身邊一眾兇手道:“想不到這些賊子在奈何不了小的情況下,竟會對我家鄉無辜之人下此毒手,害死了這許多的人,就連我的家人也……”


    “簡直是一派胡言!”在聽姚幹當眾把問題給道出來後,石亨氣得額頭的青筋突突跳給不停,不等陸縝作出反應,就已大聲喝了起來:“陸巡撫,你可知道他是我大同發出海捕欲待捉拿的逃兵要犯?他身犯重罪,為了保命撇清自己的罪行,才會捏造出這種理由來。可笑你居然還將之當作實情,以此來對本侯進行懷疑,真是豈有此理!這事就是放到了陛下麵前,他也一定不會采信這等賊子之言!”


    “你……你才是一派胡言!我說的句句屬實,是你為了奪取兵權,才會……”姚幹當時就急了,豁了出去,對著石亨大聲反駁了起來。隻是他的話尚未說完,就被石亨打斷:“放肆,你是什麽身份,竟敢如此跟本侯說話?陸巡撫,你還看不出來麽?此人膽大妄為,目無尊長到了極點,此等人所說之話如何能夠當真?”


    石亨明顯就是在拿身份壓人了,這讓陸縝既感惱火,一時卻又拿不出個正當理由來反駁於他。如今的大明朝等級森嚴,上位者的話語權確實要比底下之人強得多,也更有人信。所以當被本就低人一等的姚幹被石亨扣上逃兵的罪名後,他說辭的可信度也就大打折扣了。


    事實上,周圍那些旁聽的官員,即便是陸縝這一邊的,也對姚幹的說辭起了一定的懷疑。當陸縝的餘光掃到眾人的神色後,心裏一沉的同時,也是一陣頭痛。本以為可以拿他來反駁薛長慶他們的證詞,結果卻適得其反。


    隻可惜,在此一案裏,壓根就沒有確鑿的物證可供陸縝所用。不然隻要能拿出無法辯駁的物證,就能把案子重新翻迴來了。


    看出陸縝已經詞窮,石亨趁勝追擊道:“陸巡撫,事到如今你還想顛倒黑白地為胡遂開脫麽?若你再不照法理審案,本侯恐怕就要把你視作他的同謀了。”


    “你……”陸縝為之氣結,最終隻得道:“即便如此,他們這些兇手依然難逃罪責。另外,本官依舊保留自己的看法,自會上疏朝廷,把相關疑點稟明陛下,由陛下聖裁!”


    “哼,陸巡撫還請自便。”石亨不滿地冷哼一聲,隨後才道:“既然案子已經審結,這薛長慶一案事關我大同要案,本侯就要將他帶迴去細加查問,陸巡撫這迴總不好不把人給我了吧?”


    在其手下吃了大虧的陸縝如何肯讓這一步,當即板著臉搖頭道:“本官早說過了,此案發生在我山東,人也是我山東官軍所擒,豈能讓給石將軍?不光是他,所有被我拿下的人,全都將明正典刑,以告慰無辜慘死百姓們的在天之靈。”


    “你說什麽?”石亨聽了他的話後,激動地猛然就從座位上站起了身上,差點就衝到陸縝跟前。


    陸縝卻根本不為所動,隻是眯著眼睛迴視對方:“既然他們已對自己的罪名供認不諱,本官身為山東巡撫自當為民除害!”


    “你敢殺本侯手下的兵?”石亨是真個怒了。他本以為對方審案隻是走個過場,最多就是重責他們一頓,最後人還是得還給自己去處置。誰能想到,陸縝居然直接就動了殺心,這是他萬不能忍受的。


    “既然他們入了太行山當了賊寇,就已不再是官軍的身份。除非石將軍你承認他們本就是奉你將令才去當的賊匪,那就另當別論了。”陸縝寸步不讓地迴話道。


    這一下,石亨是徹底傻了眼了。剛才他可是極力表明薛長慶他們與自己沒有什麽關係,現在自然不可能再改口將自身給陷進去。無奈和憤怒的清晰在他的心胸不斷翻騰著,卻一句反對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用惡狠狠的眼神死死地盯著陸縝,看得周圍那些官員都是一陣心裏發毛,擔心他會突然暴怒幹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


    隻有陸縝這個當事人夷然不懼:“薛長慶,霍青等人殺我山東黃岩、臨山兩鎮百姓達數千之眾,實在罪大惡極。為安民心,平民憤,本官決定,三日之後就將他們開刀問斬,以告慰死難者在天之靈!”


    當這話一出口,薛長慶終於慌了,忙把眼看向石亨,滿是乞求地叫了起來:“侯爺救我……屬下隻是奉命……”


    “給我住口!”石亨當即出口打斷了對方的求饒,滿是威脅地看了他一眼。薛長慶這才想起剛才對方隱晦的威脅,到嘴邊的話隻得重新咽了迴去。他很清楚,一旦真把實情道出來,自己在大同的家人一定難逃石亨的毒手。


    而且,即便如此,自己犯下的過錯也不可能得到寬宥,最終的下場,必然是全家都因此而死。既然如此,那還不如選擇死自己一個,好留家人平安呢。


    見他果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不再多說什麽,石亨略鬆了口氣,但心裏依然滿是憤怒。即便這一迴自己成功把罪名加到了胡遂身上,足夠將之徹底扳倒,可付出的代價卻依然不少。


    一旦自己親自出馬依然保不下薛長慶等人的事情傳迴山西,那些邊軍將士對自己的看法必然會有所改變。這讓石亨對陸縝的恨意又增了數分,當即看著對方道:“陸巡撫真是好大的官威,居然敢不經請示就下令殺這麽多人……”


    “本官身為巡撫,乃是陛下欽封之欽差,自有便宜從事的權力。”陸縝這時候也已恢複了過來,神色平淡地道:“這些人既然犯下重罪,本官為地方治安著想定其死罪也是理所當然的。而且,此乃我山東內政,就不勞你石將軍過問了。”


    “哼,既然如此,那本侯這就告辭。”眼看局麵已難有改變,石亨終於坐不住了,一甩袖子就轉身往大堂外走去,他實在不想待在這兒丟人現眼了。隻是人走到大堂門口時,他又突然止步轉身:“但這次之事本侯還是會上表天子,你就等參吧。”


    “彼此彼此!”陸縝立刻迴了一句。兩人四目相交,在空中似有火花迸濺而出,讓周圍的官員們又是一陣心驚膽戰,卻又不敢站出來說些什麽。


    堂上這些人裏,隻有霍青一個麵露詭異的笑容,就跟看戲似地看著兩名文武高官在跟前鬥法。哪怕此時已知道自己必死無疑,他也沒有多少絕望的意思,似乎他早就把生死看淡看透了……


    直到石亨氣哼哼地帶人離開,一幹犯人也被押出去看守起來後,眾官員才滿臉擔憂地看著陸縝,隻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最終隻能跟陸縝深施一禮後,紛紛退出了堂去。


    直到最後,這裏隻剩下了陸縝和周朝先二人,後者才在猶豫了一陣後道:“撫台大人,你真打算不請示朝廷就殺了那些賊人?這其中可還有好幾百的山西官軍呢……”


    陸縝的目光幽幽的,其實他本來也沒下這樣的決心,可在和石亨的爭鬥裏處於下風後,便突然做出了這麽個決定。現在,縱然有所猶豫,也不能再更改了。所以在一陣沉默後,他鄭重點頭:“不錯,他們既然敢犯下如此重罪,就該受到如此懲罰。殺人償命,此乃自古以來的道理……”


    這一場,無論陸縝還是石亨,都未能如意,而他們之間卻結下了再解不開的冤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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