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姚幹他們即將命喪賊人之手,命懸一線的當口,身後突然就傳來了一陣尖利的嘯聲,數十支箭矢越過他們的頭頂,直朝撲殺過來的一幹賊寇身上射去。


    終於,趕在他們即將被全殲之前,攻山的大軍從山下衝了上來。隻因雙方尚有一段距離,眼看同袍將遭不測,那些軍卒沒有猶豫,就搭箭開弓,以亂箭支援前方。


    這一陣突如其來的箭矢果然幫了大忙,在全無準備的情況下,這些賊寇也跟剛才的官軍一般吃了不小的虧,當先十來人更是直接被箭矢貫穿身體,倒了下去。而後頭那些本來還兇狠撲前的賊人趕緊停下攻擊的腳步,揮刀自救,從而給了麵前官軍後退的機會。


    在一退一進間,這剩餘的四十多名精銳終於和大軍合並,後者沒有任何的停留,便再次惡狠狠地朝著眼前這股敵人撲殺過去,所有軍卒眼中都冒著濃重的殺機,恨不能把賊人砍翻在地。


    兩個鎮子被殺百姓的血仇,讓他們在茫茫群山裏吃苦受累喂蟲子的艱難,再加上眼看著這許多袍澤被賊人所殺所傷的恨意……一切的新仇舊恨在這一刻徹底爆發,官軍呐喊著衝殺過來,刀槍並舉,攢刺劈砍間,就殺得本就心虛慌亂的青天寨賊寇連連後退,幾乎失去了抵抗之力。


    這些賊寇也就屠戮手無寸鐵的百姓還有些勇氣,真讓他們去和官軍正麵交鋒,在失去地利的情況下,是完全沒有辦法的。隻抵擋了兩下,就有人扔掉手中的兵器高叫投降了,而有的,則是轉頭就往後跑,嚇破了膽的他們壓根忘了這山上可沒有逃生的後路,根本不可能脫身。


    眼見如此,官軍這邊的士氣更是大振,怒吼著就快步追擊過去。這其中衝在最前麵的,赫然就是姚幹。雖然他身上還紮著兩支箭,看著傷勢不輕,可他的動作卻不見緩的,追上一人,便手起刀落,把敵人直接砍翻在地,然後腳步不停,又迅速撲向了下一個目標。


    直至反推殺迴到聚義堂前,他的腳步才猛地一頓,然後橫刀在胸口,便迅速撲進了堂去。至於其他官軍,則繼續向前壓進,還有人從兩側包抄過去,很快就形成了包圍圈,把那些賊寇都給圍了起來。


    “薛千總,都這個時候了,你們還不幫著兄弟一把麽?我們要是被官軍捉了,你也別想有好兒!”眼見走投無路,一名賊寇首腦高聲喊了一句。卻是跟不知何時已再度後撤一段距離的那些官軍所說的。


    但讓他失望的是,即便都把話說開了,薛長慶那裏依然沒有人衝上來為他們抵擋官軍的攻勢。甚至薛千總都大聲嗬斥著,讓手下上前了,那一幹官軍卻依然怔怔地站在原地,全無半點要上前的意思。


    要知道這些官軍都是大同城裏的精銳,說他們是驕兵悍將是一點都不誇張的。而就因為薛長慶的號令,他們卻得躲到這窮山上當起了縮頭烏龜,甚至被人視作賊寇同黨,這是他們的驕傲所無法接受的事情。


    之前,他們還覺著有退敵自保的希望,才會從命用弓弩對付對方。可現在,大局已定,他們又怎麽可能再去和山東官軍正麵交鋒,為那些他們根本看不上眼的青天寨賊寇賣力呢?


    而就在這時,官軍已徹底完成了包圍,刀槍揮舞間,已形成了對賊人的絞殺之局:“放下兵器,速速投降!”在他們下殺手之前,還喊出了這麽一句。


    強大的殺氣與壓力之下,這些早就失去鬥誌的賊寇終於紛紛丟下了手中的兵刃,高舉著雙手表示自己願意投降。同時,又有不少人馬朝著薛長慶他們這邊逼近過去,也喊著讓他們棄械投降。


    薛長慶看了看身旁這些早無反抗之意的下屬,隻能長歎一聲,依言丟下了手中鋼刀。而隨著他做出這有動作,其他那些人也跟著放下了兵器,總算是避免了一場不必要的戰鬥。


    直到這時,熊千總才沉著張臉走到了薛長慶的麵前,借著身邊火把仔細打量他和身後那些依然穿著明軍製式衣甲的手下一番後,才道:“你們到底是哪裏的軍隊?為何會與這些賊寇同在一起?”


    “我乃山西大同千總薛長慶,此事涉及大同軍中機密,你怕是沒資格知道的。”即便已成了階下囚,薛長慶卻依然沒有合作的意思,同時又挑明了自己的身份。


    熊千總有些詫異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事情確實很有些棘手了。對方的身份可不比自己要低,而且還是他省的軍隊,即便是自家都司來了,怕也不好應對吧。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先把人拿下,帶迴去交由上麵的人來作處置。


    想到這兒,他便把手一揮:“把他們全部綁起來,押出山後再作處置!”


    當即就有下屬答應一聲,拿出繩索上前捆人。對於這一安排,薛長慶他們雖然心下不滿,卻也無可奈何。誰讓他們確實身在賊人巢穴之中,連半點分辯的理由都拿不出來呢?


    就在眾人忙碌著拿綁俘虜時,一聲淒厲的慘叫卻從聚義堂內傳了出來,讓人汗毛倒豎的同時,也迴過神來。當即就有數名軍卒扭身就撲進了堂去。


    直到他們進到這由竹木搭建,占地極廣的聚義堂裏,才發現這裏頭的場景實在有些觸目驚心——


    地上杯盤狼藉,丟滿了各種骨頭和啃了一半的食物也就罷了。在一些座位間,赫然倒著十幾二十名衣衫不整,渾身是傷的年輕女子。雖然她們看著並無性命之憂,卻一個個都癡愣愣地坐在那兒,如一具具早已失去靈魂的軀殼。隻要略一思忖,大家便能想到這是她們受盡摧殘後,徹底失去意識了……


    而在前方一處角落裏,姚幹正跪在地上,懷裏抱著一名滿頭血汙的年輕女子,渾身發著顫,大顆的眼淚不斷滴落,落到女子臉上,可對方卻沒有半點反應。


    “姚兄……”一名之前與姚幹一同偷襲山寨的官軍上前關心地喊了一句,可對方卻壓根沒有半點反應,隻是癡癡看著懷裏的女子,半晌才輕輕地道:“小妹,你為什麽不等等哥,我都已經來了,你為什麽還要自盡哪……”


    眾人聞得這如杜鵑啼血般的話語後,才明白過來,臉上也露出了同情之色。


    原來,姚玲在飽受賊人的淩辱之後,早就萌生了一死了之的想法。隻是苦於身不由己,連自盡的自由都沒有,才一直忍到了剛才。


    結果,因為官軍突然殺上,堂內這些賊人倉皇迎敵,就把這些女人拋在了這兒。找到機會的姚玲沒有再作猶豫,掙紮著起身,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直接一頭碰死在了這聚義堂的牆壁之上……


    姚幹進來好一通找,才終於在角落裏找到了自己妹妹已經冰涼的屍體。自責、憤怒、驚恐……多種負麵情緒讓他再難承受,便發出了那一聲慘叫。


    他恨那些賊寇,恨石亨,恨薛長慶,但最恨的,卻還是自己。要不是自己剛才選擇了攻擊塔哨上的敵人,說不定還能救小妹一命呢。後悔與自責的念頭重重壓來,壓得他都有些喘不過氣了。


    “姚兄……”見他如此,那些官軍就更感到不安了,有人更是伸手輕拍其肩頭,似乎是要安撫於他。這一下,卻把呆怔的姚幹給拍醒了,他倏然起身,就這麽抱著自己小妹的屍體一步步地朝外走去。


    這一舉動,頓時讓眾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了,隻能跟著他往外走。


    很快地,他便已出了聚義堂,來到了那些早已被捆綁結實的賊寇跟前。


    就在周圍那些官軍滿是不解地看向他,想問他懷裏之人是誰時,姚幹突然伸手就奪過了一口鋼刀,低吼一聲,手起刀落,就把麵前的一名俘虜的腦袋給劈了下來。而後,手上不停,又是一聲怒吼,刀再次閃電砍出,沒入了另一名都嚇傻了的賊人脖頸。


    直到他連殺兩人,眾人才終於迴過神來,趕緊撲前,一把抱住了姚幹,七手八腳地就奪去了他手中刀:“老姚你可別亂來……”


    “放開我,我要殺光這些禽-獸不如的東西!”姚幹當即奮力掙紮起來。幸虧這邊人手不少,大家同時上來又拖又按有奪的,總算是把已經失去理智的姚幹給控製住了。


    而經這麽一鬧後,姚幹本就受傷不輕的身子終於經受不住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與打擊,頭一歪便暈了過去。


    直到見他暈倒,熊千總才鬆了口氣,同時掃了身邊眾人一眼道:“此事不得外傳。”


    就在眾人心領神會地點頭答應時,一名負責清點賊人人數的軍卒卻一臉惶急地奔了過來:“千總,這青天寨的頭領霍青竟一直都沒能找到。”


    “什麽?”熊千總聞言不覺有些惱了:“派人給我找,此乃罪魁禍首,斷不能讓他跑了。就是把這山寨給我拆了,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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