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有身孕的女人的心思比起平日來更加的敏感與難測,這一點陸縝很快就得到了認知。


    本來好好的楚雲容,自他從宮裏迴來後,就顯得鬱鬱寡歡,有些自怨自艾的模樣。經他好一陣的詢問,方才知道原來她是在怨自己連累了丈夫,生怕他會受到天子的嚴懲。


    麵對妻子的這一擔憂,陸縝是既心疼又好笑,趕緊把皇帝隻是罰了自己一年俸祿,並不會嚴懲深究的事情給道了出來。可結果,楚雲容居然並不相信他的說辭,認為這不過是丈夫為了安慰自己才拿出來的托詞而已。


    這一下,陸縝是真沒辦法了,饒是他口舌還算伶俐,可麵對一個鑽進了牛角尖裏去的女人,實在有些無能為力。即便他隨後又幾經嚐試,效果卻是寥寥。


    好在到了次日,事情終於有了轉機,一人的到來,讓楚雲容相信天子確實並未真正怪罪陸縝。這個能改變楚雲容想法的,是一個大夫,一個來自太醫院,奉了皇命前來為楚雲容診治病情的醫判金匱。


    即便再有所懷疑,在看到這些隻能給天家診治,或是奉了皇命才能為外臣醫治的禦醫親自登門為自己看病後,楚雲容終於相信陸縝所言非虛,皇帝確實並未因此就要治夫君之罪,隨之原先鬱卒忐忑的心情也平複了下去。


    此時,金匱正一手按著楚雲容的脈門,一手輕輕撚著自己稀疏的胡須,半閉著眼睛作沉思狀。而咱們陸大人,身在一旁卻連大氣都不敢喘,比之在天子跟前時更加的拘謹,生怕打擾了的對方的診治。


    對於這位金太醫,陸縝之前也曾有所耳聞,聽說他與其他同僚所攻項目完全不同,居然隻醫女人身上的各種疾病,因而得了個婦科聖手的稱號。但就是這另辟蹊徑的手段,卻也讓他在太醫院裏異軍突起,成了六品院判,還深得宮裏貴人們的信任。


    之前陸縝在楚雲容跟前提起要找太醫為她診治時,腦子裏也曾閃過金匱的名字。不過這也就想想罷了,金匱一向隻為宮裏的嬪妃醫病,即便他陸縝身份尊貴也是請不到的。可沒想到,天子在知道他擅自返迴北京是因為妻子身體有恙後,居然直接就把金太醫給派了過來。


    這讓陸縝在感到心安之餘,又是一陣感激,看來天子對自己的信重並未因此事而稍減,自己也確實是該做些什麽來報答一番了。


    正思忖間,金匱突然就收了手,雙眼也睜了開來。陸縝見狀,趕緊把別的心思先放到了一旁,有些急切地問道:“金太醫,不知內子這病……”


    “尊夫人之前身子就並不是太好,或許是因為受不得北方的嚴寒落下了病根,一直就有氣血不足的隱疾。”金匱慢條斯理地說著自己得出的結論:“陸夫人,你每年入冬之後,是不是總會感到寒冷,尤其是手足四肢,總是冰涼一片?”


    楚雲容點了點頭:“是啊,其實我以前是沒有這種感覺的,是自從去了廣靈後,才生出怕冷的不適來。”


    “這就是了,廣靈比之京城更北,也更寒冷些,待在那裏極易為寒邪所侵。一旦體質不佳,自然就會落下病根隱疾了。”金太醫又摸了摸自己的胡須繼續道:“其實隻要從那兒離開,問題也不是太大。可是之後夫人一定又身心受過劇烈的動蕩,讓身體更弱,甚至可能得過一場大病,所以到了今日,夫人的身子骨就經不起折騰了。


    “另外,在有了身孕之後,夫人又患了憂思之症,在患得患失之間,終於動了胎氣,以至氣血兩虧,胎位偏移,才有了今日之患。”


    這一番話說下來,直讓陸楚二人都為之變色,看向這個其貌不揚的小老頭時,眼中都有敬服之意閃過。這位金太醫的手段著實了得,居然隻靠這麽號一號脈,就能把楚雲容在幾年來的經曆給點了出來。


    確實如其所言,楚雲容在廣靈之後因為家裏的關係而曾得了一場大病,現在想來這就是真正的問題所在了。而此番陸縝在她有了身孕後又去山東赴任,又讓她因為思念丈夫而勾出了病來。


    在兩人對視了兩眼後,陸縝才有些緊張地問道:“金太醫,那內子這病能痊愈麽?她腹中的孩子……”


    金匱當即點頭:“這個陸大人隻管放心,既然本官來了,總是能保得夫人母子平安的。我這就開一服藥,隻要夫人今後把心態放平了,莫要再生出什麽別的緊張情緒來,不大喜大悲大恐,則可保萬全。”說話間,他已取過了紙筆,就在二人麵前刷刷點點地寫了一張方子。


    陸縝忙千恩萬謝地接過了方子,然後命人取來了五百兩銀子的銀票交到了金匱的手裏:“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金匱有些驚訝地看了陸縝一眼,這手筆可實在有些忒大了。以往他無論是入宮為那些貴人們診治,還是應人之請去為那些達官顯貴的家人治病,雖然事成後也有診金,最多也就幾十兩而已,像今日般一給就是五百兩的,還是首次呢。


    這讓本來看著還有些高人風範的金太醫都顯得有些局促起來:“陸大人,如此重禮下官可擔當不起哪。”


    “當得起,當得起!”陸縝趕忙道:“隻要金太醫此番能治好內子的疾病,就是花再多銀子也是應該的。”說著,已把銀票塞進了對方的手裏。


    見陸縝如此堅持,金匱也不好再作推讓,隻能“勉為其難”地收了下來。隨後又道:“這樣吧,若是尊夫人有什麽不適,自可使人去城東貓眼胡同第三家找下官便是。隻要下官不曾進宮,就一定會及時趕來。另外,下官這裏還有個滋陰養顏的方子,最是適合夫人臨盆之後使用了。”說著,又拿出紙筆,把他隻給過宮裏嬪妃的養顏妙方也給寫了出來。


    陸縝見狀不覺好笑,看來什麽皇帝詔命顯然都沒有銀子的麵子大。不過一旁的楚雲容卻是麵上一喜,其實她一直也在擔心自己在生產之後模樣身材什麽的會不會有所變化,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嘛。而現在,有了這位金太醫的養顏方子,自己顯然是可以大大地鬆上一口氣了。


    寫下方子,收起銀票,金匱才在陸縝親自相送下,出了陸府大門。而陸縝在送了人後,又趕緊迴到了後院,看著精神已經放鬆不少的楚雲容道:“雲容,現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嗯……”楚雲容點了點頭:“我不該懷疑你有事瞞了我的。”


    “我指的可不是這個,而是讓你不要再多想,生怕之後臨盆時出什麽意外。有了金太醫的診治和方子,我想到時候你一定可以順順利利地把孩子給生下來的。”陸縝上前握住了她的手正色道。


    “嗯,我知道了。其實隻要陸郎你在我身邊,我就已安心不少了。”楚雲容感動地迴握丈夫,同時身子也輕輕地挨了過去。


    在互相依偎了一陣後,楚雲容又開口道:“陸郎,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嗯?你沒頭沒尾的卻是何意?”


    “我是說,你其實不用時時刻刻都留在我身邊陪著我的。我知道你其實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即便在京城也不能老躲在後院。你有什麽事情就出去辦吧,隻要你在家裏,我就很安心了。”楚雲容說著,看向了陸縝。


    陸縝一呆,隨即苦笑道:“看來我這點心思是怎麽都瞞不了雲容你了。”


    見他這麽一副無奈的樣子,楚雲容也不覺抿嘴一笑:“男兒誌在朝堂,豈能被我一個女人生生留在家宅後院呢。那樣我也會感到不安的。”


    “好吧。”家楚雲容確實開朗了許多,陸縝便點頭道:“我確實在年前年後拜訪幾位大人。不過你放心,這次我迴京城本就是為的你,所以更多的時候,我還是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楚雲容一聽,心裏又是一甜,柔柔地應了一聲,靠得陸縝是更緊了。雖然她話說得好聽其實內心裏還是希望丈夫能多陪伴在自己身邊的。


    “其實你身子出了這樣的狀況也都是我的責任哪,不然你既不會在廣靈吃苦,也不會在幾年前大病一場傷了元氣了。”陸縝突然想起了金匱的診斷之辭,有些自責地說道。


    楚雲容聽了後,趕緊反對道:“這其實也不能怨陸郎你。我去廣靈可不是為了你……”說著衝丈夫一眨眼睛。


    陸縝這才想起來,確實如此。自己壓根就是取代了原先那位的身份才有了今日的,所以此事確實怪不到自己身上。可即便如此,他覺著既然自己已徹底竊取了對方的人生,那這一點責任也得擔上才是。


    “雲容,無論怎樣都好,我隻希望你相信一點,那就是我陸縝一定會在身邊保護你,照顧你,直到我們都蒼蒼老去,你依然是我最愛的妻子。”陸縝這動情的宣告,讓楚雲容的臉上又浮現了兩朵紅雲,隨後又羞喜地點點頭,把身子都埋進了陸縝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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