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更天黑之後,一臉惶恐的杜丘才被帶到陸縝跟前,他便是之前提到的算是最後可能與尤五有所接觸之人了。


    對於突然有錦衣衛上門,並聲稱要自己前往縣衙,杜丘實在是吃驚不小,還以為是自己的事情被官府所知,逼著上司要交自己出去了。好在有同僚的解釋,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些。隻是在看到高坐在案後,麵色凝重的陸縝時,他還是感到了陣陣緊張,一進門就迅速跪了下去。


    陸縝先是仔細打量了這位一番,看得出這是個精明幹練之人,怪不得屈工亮他們會冒險保著他呢。在給了對方以不小的壓力後,他才開口道:“你便是杜丘,那個曾在濟南城裏犯了事的錦衣衛?”


    “正是卑職。還請大人隻追究罪員一人,不要連累了其他人。”略一遲疑後,杜丘還是主動承認下來,倒顯得有些擔當。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既然犯了事,就該料到有這樣的結果!”陸縝冷笑了一聲,卻並未在此事上作過多的糾纏,畢竟他對這個錦衣衛到底做了什麽惡事沒有興趣,他在意的是對方知道的另一事的隱情:“不過現在卻也有個將功贖罪的機會,你若是能幫到本官,不但可以為你死去的弟兄討還一個公道,本官或許也能出麵免你之罪責。”


    “大人這話是何意?什麽死去的弟兄?”杜丘一臉迷茫地問道。


    陸縝這才明白,原來對方還不知道自己為何要找他呢。於是便稍稍耐下了性子,將尤五被殺一事簡單地說了一遍。而在聽完這番解說之後,杜丘的臉色又是一番變化,忍不住咕噥了一句:“他果然出事了……”


    “嗯?”陸縝的耳朵還算不錯,隱隱聽到了這話,當即看向對方:“你早知道他會出事?”


    “迴大人,卑職確實有過這樣的擔心。當日老五來見我時,曾說這迴有可能立下大功,要是真如此,他就可以幫我跟千戶大人美言幾句了。卑職問他是不是接了什麽好差事,他卻說是自己在這利津縣裏發現了一樁不得了的事情,隻要將此報上去,功勞一定少不了。”杜丘迴憶著說道。


    陸縝聞言,精神更是一振,趕緊問道:“那他有沒有跟你細說,到底發現了什麽?他所謂的功勞又是何事?”


    “這個……因為當時大家都喝了些酒,卑職以為他是酒後吹噓,所以也沒有細問。隻是在次日酒醒之後,迴想起來才覺著事情不簡單。隻可惜,他當晚就離開了,說要盡快趕迴濟南……早知如此,卑職應該陪他一起走的,這樣也好有個照應,老五他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了。”說到最後,杜丘的臉上已滿是懊悔。


    陸縝卻感到心下一沉,雖然對方說了不少,可關鍵點卻很是模糊,完全無法從這些說辭裏找出有用的線索哪。唯一可以推測出來的,就是那尤五確實是因為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才會被人突然刺殺!這麽看來,此事確實很不一般了,不然也不至於讓人做此殺頭的勾當。


    馬德才在旁也感到一陣心急,這可是他們戴罪立功的機會哪,所以趁著陸縝沉思的當口問杜丘道:“還有沒有遺漏的地方?他就真一句到底能立什麽功勞都沒說麽?你快仔細想想!”


    杜丘也明白此事極為關鍵,便跪那兒冥思苦想了起來。隻是時間已隔數日,再加上當時他又喝了酒,所以迴憶細節總有些困難。在憋了好一陣後,他突然啊了一聲:“對了,老五說這事可能會讓利津陷入險境,所以勸我暫時離開此地,等他成事之後再迴來不遲。”


    “會讓利津陷入險境?這會是什麽事情?”夏維秋這個利津縣令雖然感到一陣緊張,可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利津又不是什麽重要所在,更不在邊地,無外患可言,怎麽可能有什麽危險呢?


    陸縝也深深地皺起了眉頭來,他感到自己似乎是抓到什麽了,可總是隔了層紙,一時難以作出定論。


    這時,一直隻是靜聽的楊震開口了:“你可還記得尤五是何時與你見麵的麽?”


    “這個……是五日前,初四那天。對,就是那日,我每三日就會去酒肆裏買壇子酒,當天是新買的。”隻略一迴憶,杜丘便給出了答案。


    “夏縣令,那尤五又是何時來見的你,何時離開的?”楊震又看向了夏維秋問道。


    夏維秋的迴答更快一些:“初一那天他和府衙的人一起前來,下官便陪著他們在附近的海岸邊勘察了一番。之後,初四早上,因為知道黃河河水不斷上漲,那府衙來人想跟上頭有個交代,就又和下官去了一趟河堤那裏。當時,尤大人也在一起。下了堤後,他們便與下官告辭……”


    聽他這麽一說,陸縝心裏就猛地一動,眼睛也是一亮:“看來事情就發生在這一天了,不然要是早發現有什麽立功的機會,那尤五是不可能陪著你們去河堤晃悠的。”


    “卑職也以為如此,而當日除了離開河堤之後另有發現,就隻剩下他在河堤上有什麽發現了!”楊震補充道。


    經他這麽一說,陸縝的思路也徹底貫通了:“能讓利津縣身陷險境的,河堤出事便是其一,難道是他看出了什麽問題麽?夏知縣,當日河堤之上可有什麽怪異之事發生麽?”


    “這個……並不曾有哪。”夏維秋茫然地搖頭:“一切都跟平日裏沒什麽區別,除了有些百姓被征伐到堤旁築堤加固之外,就沒什麽人了……”


    雖然從這番對話裏問不出個線索來,但陸縝還是對自己的判斷有著堅持:“那當日去河堤旁的人是哪些個貴縣可有記錄?”


    “大人見諒,這個是真沒有……”夏維秋為難地搖頭道。


    這段時日裏,為了河堤的事情他可沒少忙活,也沒少折騰縣裏的百姓。剛開始時,或許還照著名冊來,但後來就有些忙亂了,最後都是隨便點上幾戶人家,讓他們幫著忙活一段的。而且這些被點到的人家也未必真是戶主自己來應差事,他們中有錢的,還可以出錢雇人去堤上做事。


    對於這麽個結果,陸縝是很不滿意的,但也不好苛責。畢竟規矩是規矩,可當官的還是得要會變通,不然是很難把事情給辦好的。


    “大人怎麽就確信那尤五發現的問題是在河堤之上,而非是與人分開之後,見到杜丘之前呢?”有人提出了一個疑問道。


    陸縝看了杜丘一眼道:“這雖然是我的推測,但卻也有一定的根據。因為就杜丘所言來看,尤五是在中午前後便與他會了麵,不然若喝了酒,他是不可能趁夜離開的。而且他出事應該也在夜間,正因為天黑再加上有些醉意,才會被人輕易近身得手。”


    杜丘有些欽佩地看了這位年輕的大人一眼,剛才他確實忘了提及兩人喝酒的時間了,便點頭道:“大人說的是,卑職確實是和老五在中午時喝的酒。直到申末酉初前後,他才離開。”


    “如此,再算其從河堤處下來的時間,便可知尤五他根本沒有在路上花多少時候。而最近因為陰雨的關係,這縣城裏可沒什麽外出之人,他怎麽可能在短短時日裏看到什麽不得了,甚至是威脅到利津安全的事情呢?所以在本官看來,河堤上的驚鴻一瞥才是最有可能導致他被殺的原因所在。”


    這番話雖然是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實,但卻邏輯清晰,幾乎沒有什麽漏洞。便是楊震,在沉默之後也不禁點頭道:“大人的推斷確實在理,事情很可能就發生在河堤之上。隻是夏縣令他們沒有察覺罷了。”


    夏維秋的臉色變得更加緊張了:“要真是如此,那就是有人要破壞河堤,放黃河水來淹我利津了?怎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我利津百姓哪裏得罪他了?”


    “這個可就不好說了。不過,此事關係到利津縣兩萬百姓的生死安危,本官是絕不能容許有人得逞的。”陸縝當即麵色一沉,表達了自己的態度:“所以各位,這次你們一定要助我拿下這些膽大妄為的賊人!”他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測果然是正確的,一起普通的兇案背後果然就藏了個大大的陰謀!


    “我等敢不用命!”巡撫大人都這麽說了,而且這裏不少人都要將功折罪,自然是一口答應了。


    “不過……大人,這次馬百戶他們突然跑來鬧這一場,隻怕會打草驚蛇,讓賊人有所警覺哪。”楊震突然提出了一個擔憂。這話讓馬德才老臉一紅,頭也低了下來,卻又不敢解釋。


    陸縝看了對方一眼,道:“這一點確實有些棘手。不過既然對方是蓄謀已久,那隻要咱們做出一些假象來,他們還是會上當的。你們且聽我說,我接下來要做的就是……”


    在他一番授意之下,眾人紛紛點頭,不少人已露出了急切想要立功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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