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大璫頭項符年跪在桌案前的地麵之上,這位一直以來都讓人心寒的辣手人物此刻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因為他麵前的,正是如今權傾朝野的王振王公公,而且他還是前來領罪的,因為之前王公公交代下來的事情他們東廠並未能完成,於謙已在昨日進了北京城了。


    在聽了他膽戰心驚的稟報後,王振就一直處於沉默中,既沒有發怒,也沒有讓其起來說話。但就是這種隱晦難明的態度,才最是叫人不安,不一會兒工夫,項符年已冒出了一頭的汗,要知道此時已是深秋,北京的天氣都讓人覺著有些發寒了呀。


    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是一動不動地跪伏在地,生怕一個擦汗的動作會讓王公公對自己更加的惱怒。


    終於,在長時間的沉默後,王振開口了:“你起來吧,此事也怪不得你們,誰能料到那於謙這迴竟會鬧出這麽大排場來,居然一路都請了當地官兵護送。”


    居然就這麽輕易放過了自己?這一結果,讓項璫頭大有種幸福來得太突然的感覺,愣怔了一下,才用力地磕頭:“謝公公體恤!”


    “不過,於謙那裏還是得派人盯緊了,咱家要知道他的一切舉動。”王振說著,目光裏閃過一道精芒來:“要是連這點小事你們都辦不好……”


    “那小人一定提頭來見!”項符年趕緊保證道。他也相信,以東廠在京城裏的眼線勢力,要盯住於謙的一舉一動應該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將對方打發之後,王振的臉色終於陰沉了下來。對於謙,他有著一種天然的敵對心理,不光是因為這人一向硬直的性格,以及天子對其幾乎言聽計從的信任,而是因為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此人與自己不是一路,並且是個很難纏的對手。


    以往於謙在地方任官,王振倒還不怎麽將其放在心裏。但這一迴,他已被拔為兵部侍郎,那對王公公的威脅可要大上許多了。所以,他才會給東廠的人下達這麽一個命令,隻可惜他們依然沒能讓其死在半道之上。


    對於這一結果,王振其實也早有所預判了。畢竟於謙不是尋常官員,身邊也有不少得力之人,想要應對來自東廠的刺殺也不是太難。但像這次般,居然讓他們連出手機會都沒有,就讓他大感不滿了。


    不過如今正是用人之際,所以王振沒有多作追究。但這並不代表他就肯這麽算了,因為他已知道得很清楚,於謙為什麽會一反常態地做出如此布置。


    “又是這個陸縝,他又一次壞了咱家的好事。看來,隻把他罷官還不夠,必須盡快把這個禍患徹底除掉才成哪。”王振心裏已暗暗動了殺機,而且他相信,以自己如今的權勢,要除掉這麽個連官都不是的小人物應該是輕而易舉的。


    可還沒等他打定主意,派哪方麵的人去對陸縝下手呢,一名隨堂太監就小心翼翼地來到了門口:“老祖宗……”


    王振看了這位麵上為難的家夥一臉,沒好氣地哼了聲:“有什麽話,進來說便是了,何必如此扭扭捏捏的?”


    這位才提起長袍下擺,小心進入堂中,然後才把手中一份奏疏規規矩矩地遞了上去:“公公,這是通政司那兒先一步截下來的,請您過目。”


    “嗯?”王振有些奇怪地順手接過那份奏疏,不明白這位為何會來如此一招。這通政司是專門接發奏疏公文的朝廷要緊衙門,不過以如今他王公公在朝中的地位權勢,有什麽都會經他之手,對方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不過在目光落到這份奏疏上後,他的麵色就是一變,神情嚴峻起來。因為這份奏疏的陳奏者的身份,居然是胡濙!


    胡濙可是四朝元老,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遠超絕大多數朝臣,一般來說,他要想稟奏什麽事情,都不需要通過通政司遞交,直接入宮麵奏便是。而這一舉動本身,便已表明他要奏的事情非同一般,竟是需要走正規程序了。


    而這奏疏的內容,就更讓王振頭疼了。因為這居然是胡濙替數月之前被定性為可能通倭而罷官的陸縝的一番辯解,而且裏麵還隱隱提到了,他所說的一切都是有證據可依的!


    如果光是這麽一份奏疏,王振還不會太感為難。既然東西能落入他手裏,縱然無法將之銷毀,但扣上幾日,等著自己想出應對之法再交上去也不是什麽難事。


    但是,很顯然,以胡濙之精明,他怎麽可能在明知道王振如今在皇宮內外之權勢後,還做出如此打草驚蛇般的愚蠢舉動來呢?


    唯一的解釋,那就是這不過是他對王公公發起的一份戰書。事實上,他已經開始實施自己幫助陸縝的計劃了。


    這,才是叫王振感到頭疼的原因了。因為這段時日裏胡濙的低調,以及最近老家那裏又出了些狀況,讓他有些疏於提防這隻老狐狸了。沒想到他果然就抓住了機會,下了這麽一手妙棋。


    其實真說起來,即便胡濙真能讓陸縝複官,對如今的王振來說影響也不至太大,如今的他,早不是幾年前了,朝中肯為其所用者,不知凡幾,連胡濙、楊溥這樣的高官老臣都隻能退避三舍,更別提一個不過六品的小官了。


    但官場上的事情不能光看表麵,還得看更深層次的東西。一旦陸縝真個複官,其影響依然是極大的。要知道,如今的王公公幾乎可算得上一手遮天般的存在了,沒人敢再與之為敵。而這時候,要是一個曾經大大得罪過他,且最終全身而退的家夥又被保著官複原職,自然就是對王振氣勢的絕好打擊。


    “這隻老狐狸,還真是能給咱家出難題哪。老而不死是為賊,這句話還真就說對了!”王振輕輕地念叨了一句,臉色已變得極其凝重。


    還沒等他想出什麽應對之策呢,又一名小太監腳步飛快地來到了堂外。這位可比之前那人要大膽得多了,一見到王振就開了口:“公公,剛才吏部胡濙和兵部侍郎於謙一同入宮求見陛下,如今他們已麵聖在上奏事情了。”


    王振一聽,手一翻,啪的一下,便將這份奏疏拍在了桌案之上:“真是好快的速度,連一刻都不給咱家留麽?”


    他現在可以確信,這次胡濙入宮陛見,一定和這奏疏上所說的為陸縝平反一事大有關聯。至於那於謙嘛,從之前得來的情報看,他應該也和陸縝有了瓜葛,甚至也聯合在了一起!


    有這兩人聯袂向天子進言,恐怕這事還真大有反轉的可能了。


    這便是如今權傾朝野的王公公作為大明閹患當政的首創者無法和自己那些徒子徒孫們相比的地方了。


    其實論頭腦,論手腕,王振這個曾苦讀經史,還考中過秀才的文化人應該遠在後來那些半道出家的家夥之上。什麽汪直、劉瑾、魏忠賢,論才幹,更是比不上他。


    可是,如今的王公公卻缺少了一件很重要的前提,那就是皇權對他的完全依賴。


    汪直侍奉的成化帝,那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宅男,幾乎都不見什麽外官;劉瑾時的正德則是個大頑童,總是喜歡各種新鮮的玩意兒而對朝政不感興趣;至於魏忠賢時的天啟,就更是一心撲在木工活上,完全就不管這天下是副什麽模樣。


    正因為這些權閹們生在了好時候,皇帝為了自身原因而把大權全都下放,甚至隻和他們溝通,不見外臣,他們才能以宦官的身份把持朝政,自成一黨,權傾天下。


    而王振所麵對的正統帝,雖然對他也頗為信任,卻還沒昏聵到連其他臣子的麵都不見的地步。說白了,就是他的基礎條件是最差的。


    可即便如此,王振依然靠著自身的努力為大明開啟了新的曆史進程,足可見其自身能力有多麽出眾了。


    但正因如此,王振要麵對的問題也是最大的。比如這一迴,當胡濙突然出手,他也是直到事發才知道此事。而且也沒有辦法改變這一切,因為天子已經接見了那兩名官員,而他甚至還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說些什麽。


    心裏的不安越發嚴重起來,在沉著張臉思忖了片刻後,他終於站起了身來:“走,這就去文華殿!”他知道,當下朝後,天子總是在那邊處理一些朝政,接見一些官員的。


    雖然就目前來看,一切都已無法改變,不可能再阻止胡濙他們為陸縝開脫了。但好歹他得在第一時間裏知道他們到底說了什麽,以及天子究竟是個什麽態度。


    匆匆來到威嚴的文華殿時,已是頓飯工夫之後。此時,殿門虛掩著,邊上還等了好幾名想要稟奏國事的大臣。一見到王振到來,他們一個個都上前參見問候,對這些人,王振倒也並不敢輕慢,也與他們一一見禮。


    好在,他們也看出了王公公的心情不好,所以沒有多作糾纏,讓他得以迅速上前,然後通過那道殿門縫隙,看到了正站在天子跟前的那兩名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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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明小長假了,各位有去祭拜一下逝去的親人麽?反正路人是迴了趟鄉下,結果發現這節日比平時都要累。。。。。不過更新卻不能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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