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陸縝安然歸來,康思川的臉上現出了一絲寬慰的笑容來,作為知府的他甚至還上前一步,把陸縝從船頭攙扶上了陸地,這才有些急切地問道:“怎麽樣善思,他們沒有為難於你吧?”


    “多謝大人關心,那些亂民並不敢把在下如何。”陸縝忙稱謝道。


    “那你與他們談得怎麽樣了?”看情況陸縝的待遇似乎要比之前的趙克遠好上不少,所以康知府才會作此一問。


    陸縝的目光轉到了一旁的趙通判臉上,發現對方似乎顯得有些緊張,甚至都不敢湊過來,心裏頓時一動:莫非那嶽南星提到的與漕幫中人勾結的官員裏,就有這位通判大人麽?


    這一顧慮,讓他迅速把到嘴邊的話一變:“他們依然一口咬定了之前的要求,不然就不肯放人。”


    “真是不知好歹,真當我官府不敢拿他們怎樣麽!”康思川眼睛一眯,勃然怒道:“看來隻有派人偷偷接近他們,從而發搶出霍公公了。”


    “東家,這恐怕有些困難吧,他們可是有所提防的,甚至我們到現在也不知這些家夥把霍公公藏在了哪裏,貿然偷襲,隻會把事情弄得更糟。而且,要是真把他們逼到了絕境,因此鋌而走險對霍公公下了毒手的話,咱們的罪責可是不輕哪。”


    這話確實切中了要害,讓康思川的臉上也露出了為難之色:“可是他們的要求……”顯然,在陸縝過去之時,趙克遠已把對方提出的要求仔細說了,所以這位知府大人才會顯得如此為難。


    “官府自有威嚴,豈能受他們這些亂民的擺布!”這時,趙克遠也走了過來,沉聲說道。這話倒也在理,若真個妥協了,那官府的臉麵就丟盡了,今後還拿什麽治理百姓?


    看出康思川的猶豫,陸縝也順著意思道:“東家,趙大人所言在理,我們絕不能受其威脅而妥協。不過,事情還是可以變通一下的。”


    “此話怎講?”康知府急忙問道。這次一連串的變故,已鬧得他頭腦發脹,有些不知所措了,下意識就問了出來。


    “當務之急還是平息亂象,盡快把霍公公救出來。而要做到這些,最要緊的就是取得那些亂民的信任。所以在下以為,既然他們想要對付漕幫,咱們索性就遂了他們的心意,先把李燕九等人給拿下了。”


    “嗯?”康思川不覺一愣,而身邊的趙克遠更是皺起了眉頭,一臉詫異地看向陸縝,他這番話怎麽聽著有些前後矛盾哪。


    陸縝趕忙繼續解釋道:“東家,趙大人,在下的意思是虛與委蛇,給他們一個官府已然妥協的假象。隻要咱們告訴他們李燕九等漕幫之人已被我們拿下,而且官府一定會為他們做主,不過還需要他們上岸來作證,如此一旦將他們騙上岸,尤其是把他們的頭腦騙上來,那無論其他人和霍公公上不上來,一切就都在我們的掌握之中了。”


    “唔……這倒是個對策。不過,如此作法豈不是出爾反爾,將來傳出去恐怕與官府的名聲有損哪。”康思川又有些不怎麽確定地來了一句。


    陸縝笑著解釋道:“大人不必因此感到擔心,咱們隻答應為他們秉公審斷,可沒答應他們一定要定漕幫之罪。到時候上了公堂,一切不都還是由咱們一言而決麽?”


    這話說得趙克遠雙眼一亮,忍不住讚許似地衝陸縝豎起了大拇指:“陸先生果然手段高明,這確是眼下最妥當的應對之策了。”


    康思川在一番沉吟後,也不禁點頭:“不錯,眼下也隻有這麽一個辦法可行了。”


    “不過,這事卻得暫時委屈一下李燕九等人,這話由在下去說似乎有些不妥,所以還望兩位大人能出麵說服。”陸縝又提出了要求來。


    “這是自然。趙通判,此事就交給你了。”康思川當即轉頭對趙克遠吩咐道,後者則趕緊拱手應承了下來。隻瞧他那毫不猶豫的模樣,就可知其與漕幫的關係匪淺,也就更讓陸縝確信自己之前的判斷了。


    待趙克遠離開去和李燕九等人商量時,陸縝才再次對康思川道:“東家,如今還有一件要緊的事情需要盡快處理,那就是嚴家和藏在城內的白蓮教逆賊。這次可不能再讓他們脫身了。”


    經這一提醒,康思川才猛地想起城裏還有這麽兩方麵敵人呢,便立刻揮手叫來了一名衛所將領,低聲跟他吩咐了幾句。


    這些將領其實心下也是頗為忐忑的。畢竟這次蘇州出了這麽大的亂子,於謙被襲擊還差點落入亂民之手,而霍正這個管事太監又被賊人給劫了去,若他們不能在此番事情上將功贖罪,恐怕到時朝廷必有重責。所以在聽到康思川的一番吩咐後,雖然雙方其實不算上司下屬,那將領還是迅速答應了一聲,然後點齊人馬,火急火燎地衝迴城裏去了。


    現在碼頭這兒已是僵局,官府固然難以派人殺過去救人拿人,可那些亂民也已鬧不出什麽大的動靜來了。所以他們已可把兵力調迴城中,去對付其他的反賊。


    看著他們匆匆而去,陸縝才稍稍鬆了口氣。雖然暫時不知道白蓮教賊人到底藏在哪兒,但就他判斷,這事上白蓮教一定與嚴家有所勾結,所以隻要找準了嚴家,那白蓮教也將無所遁形。


    能做出這一判斷,除了因為這次的變故裏兩者間配合的默契,還有一點是陸縝已猜測出之前嚴家想要運走的私鹽很可能就是白蓮教的。因為就林烈他們所查出來的數目來看,那可不是尋常富商能搞到手的,隻有像白蓮教這樣有組織,又經營多年的存在,才能在神不知鬼不覺間搞出來如此龐大的私鹽。


    雖然這一切都隻是猜測,但事態緊急——一旦拖得久了,驚覺事情有變的白蓮教很可能再次金蟬脫殼而去——也隻能賭這一把了。反正嚴家家大業大的,一定是逃不了的,所以官兵入城必能有不小的收獲。


    當陸縝想明白這些,再抬頭時,正看到趙克遠帶了人直接就把麵色有些異樣的李燕九等一幹漕幫之人給拿下了。


    顯然,雙方已把話說得清楚,所以雖然漕幫在場有不少人,而且個個都身材魁梧,帶有兵器,可在麵對相當數量的官府差役時,卻沒有一個反抗,很快就束手就擒,被繩索給捆縛了起來。


    “東家,演戲得演全套,咱們先把人帶迴府衙,然後再作布置也不遲。不然河上那些家夥說不定會有所懷疑。”陸縝又提議了一句。


    康思川一想之下,也覺著很有道理,便點頭應下,然後帶人走過去,下達了把人押送迴衙門的命令。


    在此一係列的動作中,穆宏一直都隻是冷眼旁觀,仿佛一切都與他沒有任何關係一般。直到康思川走開,他的一雙眼睛才落到了陸縝身上:“陸先生真隻是打這麽個主意麽?”


    “穆兄這話是何意?”陸縝心頭驟然一跳,但麵上卻不改色。


    穆宏不是個多話之人,見陸縝不認,也不再說什麽,隻是淡淡一笑,這便轉身追著康思川而去。這反應,倒讓陸縝心裏更覺不安了,不知這位會不會跟自己的主人說什麽,而以親疏來看,顯然自己是比不得穆宏的。


    不過直到迴府衙,一切也都再沒生出什麽變數來,康思川也沒找陸縝詢問什麽,似乎穆宏並沒有進言。


    此時,城內已完全安定下來,隻有幾百官兵直衝向了嚴家的府邸,將那座氣派不凡的嚴府給圍了個水泄不通,然後也不打什麽招唿,便有人直接撞開了緊鎖的門戶,惹得周圍百姓一陣驚慌。


    可隨後,卻輪到眾官兵不知如何是好了。整座嚴家園子,此時早已人去樓空,雖然一些家具都在,但金銀細軟等值錢易拿之物卻都已不見。顯然,早在昨日事發之前,嚴家之人就已做好了逃離的準備!


    最終,這些官軍隻能留下一部分守在此地,其他人則無功而返,迴去府衙稟報這一消息。


    當聽到此事後,陸縝並沒有太大的意外。以他對嚴家眾人的了解,他們也確實會早一步做好相應的打算。不過有一點他是可以肯定的,對方此時應該還在蘇州城內,隻要全力搜找,就一定能把他們找出來。


    康思川也是一樣的心思,當即命人繼續搜尋嚴家眾人的下落,並命四門嚴加查問,不得讓任何一個可疑之人離開蘇州城。


    等這一切都做完之後,陸縝才對康思川道:“東家,昨晚到現在我都未曾迴家去看看,心中著實不安,所以……”


    “這是本官疏忽了,你確實該迴去看看。”康思川忙點頭稱是。現在蘇州城裏依然人心惶惶的,陸縝這個當家的男人不在,家中女人當然是要感到心急了:“衙門裏的事情就交給其他人吧,你好好地歇息一陣。至於運河上的事情,趙通判自會處置。”


    “多謝大人體恤!”陸縝說著,拱手為禮,這才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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