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日子總是過得很快,轉眼就是夏日過盡,秋風吹來,又是一年收獲而肅殺的季節。


    一直在府衙忙得團團轉的陸縝在中秋節這天也終於跟自己的東家康思川告了假,好好地陪了楚雲容和雲嫣兩女過了這個團圓的節日。為此,幾人還出城去了一趟寒山寺,跟寺裏的高僧們求了幾道平安符。


    當日晚上,三人更是聚在自家的院子裏,靜靜地抬頭望著那皎皎明月,過了讓每個人都難以忘懷的一天。


    也幸虧有兩女陪伴在身側,才讓陸縝沒有在中秋這個團圓的日子裏生出些別的想法來。這已是他來到大明朝的第四個年頭了,要說不思念五百多年後的家人們自然是不現實的,隻可惜那時空間的距離,卻不是凡人如他所能夠輕易跨越過去的。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心裏默默地祝禱,希望父母親戚一切都好了。


    似乎是看出了陸縝心中有事,這一晚的兩女都顯得格外的溫柔體貼。最後在酒意的催動下,再加上陸縝半強迫的要求下,兩女就這麽糊裏糊塗地和陸縝進了一房,然後……不可說,不可說。


    一夜荒唐,等天亮後,兩女便有些後悔和羞窘,自然好生地埋怨了陸縝一番。而得償所願的陸縝則跟偷到了一隻老母雞的狐狸般,得意地笑著,又說了一番好話,哄了她們一陣,這才穿戴整齊地趕去了府衙。


    正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陸縝在來到府衙時,整個人看上去依然是喜滋滋的,這讓不少見了他的衙門中人都忍不住打趣了幾句:“陸先生這春風滿麵的,看來昨晚一定頗為風流了。”


    麵對這種調侃的話,陸縝隻能迴以微笑,既不辯解也不承認。直到康思川將他叫到跟前,認真地跟他囑咐起事情來後,他才重新嚴肅起來。


    “杭州那邊已傳來了確切的消息,於大人會在明日就啟程坐船沿著運河北上。以如今水路的情況來看,三四日內,他就會入我蘇州地界了。到時候,善思你便隨本官同去迎上一迎吧。”康思川說出了自己今日找陸縝麵談的關鍵之事。


    陸縝忙答應一聲:“一切聽憑東家做主。對了,安全方麵是不是也該有所準備,畢竟於大人名聲在外,說不定會有什麽宵小會趁機鬧事。”


    “這點你大可放心,本官已知會蘇州衛所的官兵在運河沿岸作出相應布置了。隻要是有可疑之人在這幾日裏出沒的,就先拿下再說。於大人乃朝中高官,自然不能讓他出任何意外了。”康思川笑著迴了一聲。


    “那就最好不過了。”見對方已把一切都布置妥當,陸縝當然不會再多事似地囑咐什麽。畢竟自己隻是個幕僚,提醒一句也就罷了,若總是說,就隻會惹來東家的不滿了。


    @@@@@


    三天時間又很快過去,到了八月十九這天,蘇州城裏的氣氛陡然就變得有些凝重起來,尤其是城外運河兩岸,更多了不少的軍卒立於兩旁,這讓不知內情的百姓們可著實吃驚不小。


    不過很快地,消息也就傳開了。當知道是於謙要打此過,而知府大人將設宴款待後,大家更放下心來。這種官麵上的事情,跟尋常百姓來說實在離得太遠,隻要不影響大家的生活,那無論來的是誰,衙門是個什麽反應都與大家沒任何相關,反正日子照常過就是了。


    但這一迴,蘇州城的百姓明顯是有些樂觀了,因為這次,已經有人在暗地裏蠢蠢欲動,想借此機會動手把於謙這個眼中釘給拔掉了!


    碧福園是蘇州有名的大酒樓,此時在三層人字號雅間內,正擺了一桌上好的酒菜。這些酒菜算起價錢來,怕是得要二十多兩銀子,夠蘇州城一戶中等人家兩年開銷了。再加上邊上幾名彈著琵琶伴唱的嬌美女子,這一雅間裏的開銷怕是在三十兩往上了。


    可是此刻在桌邊坐著的兩個年輕公子此刻卻無半點喝酒的心思,筷子也沒有動上一下,隻是眼睜睜地看著那些好菜全部冷卻。若仔細再看他們的神色,就會發現,他們的眼裏充滿了焦慮和不安,似乎有一件多麽可怕的事情正在一點點地朝著他們逼近過來。


    這兩名公子,正是嚴家的嚴玉麒和嚴玉麟兄弟了。


    自上個月無奈答應了許青蓮他們的要求後,他們的心一直都是高高懸起的,有時候夢裏都會做到東窗事發,然後有大批的官兵差役破門殺入,將他們全家都用鐐銬給鎖了去。


    所以雖隻一個月光景,兩人如今看著卻已像是突然老了十歲。當然,要是有不知內情之人見了,隻會讚一聲他們夠孝順,因為大家隻會認為他們是因老父嚴潤章的病情才變得如此憔悴的。


    兩兄弟心神不寧地在房中枯坐了半個多時辰後,終於門被人從外推開。在看到進來的是自家最信任的馬掌櫃後,他們的臉色微微一鬆,揮手便把那幾名女子給趕出了門去,然後嚴玉麟便有些急切地望了過去:“怎麽樣,碼頭那邊都準備好了麽?”


    馬掌櫃輕輕點頭:“不但碼頭那裏,就是運河前後十裏的運河,都已布置妥當了。”


    聽到這個滿意的迴答,嚴玉麒才終於唿出了一口氣來:“馬叔你果然沒有讓我們失望。”


    嚴玉麟則有些不確定地問了一句:“這幾日衛所官兵可都布在運河沿岸哪,咱們的人真能到時封了整片河道?”


    “二公子這你就不知道了,他們能管的隻是岸邊,至於水麵上的船隻往來,可不是他們能看得住了。到時候我們自有法子切斷水路,即便官兵出動,也難以改變這一既定的事實。”馬掌櫃說著,又有些猶豫地望了過來:“隻是公子,咱們真要不顧一切地這麽做麽?雖然事情已經布置妥帖,即便人被抓了也隻和漕幫相幹,但要是有個萬一……”


    “馬叔,你覺著事到如今我們還有迴頭的機會麽?”嚴玉麒苦笑地望著馬掌櫃道。


    馬掌櫃也迴以一聲苦笑,作為嚴家心腹,他自然早知道了如今的處境,確實,除了答應那些家夥外,已沒有了其他選擇。尤其是在已照計劃把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就更是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現在唯一希望的,就是那些家夥能信守承諾,隻要我們幫他們把這次的事情辦成了,就別再為難我嚴家。”嚴玉麒有些不確信地說了一句。其他二人都是一陣沉默,這一點他們也不敢說哪。


    就在這時,門再次被人推開,一個頗顯輕鬆的聲音先一步傳了進來:“嚴公子你大可放心,咱們說話是一定算話的,隻要此番事成,不但前次之事一筆勾銷,我們還能給你一些額外的好處。”卻是許青蓮施施然地走了進來。


    看到他,嚴玉麟的眼中閃過一絲恨意,但身子卻往後縮了一下。對這個輕易就能取自己性命的家夥,即便是嚴二公子那也是相當忌憚的。


    嚴玉麒則比自己弟弟表現得要鎮定多了,隻是冷冷地迴了一句:“隻要你們能做到這一點便可,至於其他的,我可不敢有任何的奢求。”


    “是麽?難道嚴公子你連我們給你的迴報是什麽都不想知道麽?”許青蓮並不曾因對方的態度而不快,依然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樣。


    嚴玉麒沒有迴答,隻是看了他一眼。感覺有些沒趣的許青蓮隻好自己把話說下去了:“不知到時候咱們幫你們除掉那個叫陸縝的家夥,你們會不會感到高興些。”


    “你說什麽?”嚴玉麟比自己兄長要更沉不住氣些,一聽這話,忍不住就接了口:“你們要除掉陸縝?”


    許青蓮嘿笑地點頭:“不錯,我們已得到確切消息,到時候陸縝也會去見於謙,到時候自然能順道將之一並剪除了。聽說他和你們嚴家可是有頗深過節的,怎麽樣,這份迴禮還算過地去吧?”


    這一迴,就連嚴玉麒都有些動容了。因為在他看來,嚴家所以落得今日這般地步,那都是被陸縝給害的。要是這次真能借白蓮教之手除掉陸縝,倒也算是件好事了。


    不過他的臉上卻依然是淡淡的:“那就多謝你們肯幫我嚴家出這口惡氣了。”


    “好說好說。對了,一切都安排得怎麽樣了?到時候可別出什麽簍子哪。”許青蓮有些不放心地問了一句。


    “你放心吧,我們早買通各方人手了。隻要那於謙的座船一到,亂子自然就起,到時候你們自有機會對他下手了。”這次迴答他的卻是馬掌櫃。一切都是他出麵安排的,所以說得也頗有信心。


    “那就好。那咱們就在這兒靜候佳音了。”說著,許青蓮隨手就拿起了桌上的一隻酒杯,一口就把裏麵的美酒給幹了下去。


    此時,日頭已漸漸西斜,離著蘇州還有七八裏的運河河麵上,一艘頗具規模的官船正緩緩地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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