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思,你此話當真?那碼頭嚴家的商船上真藏有巨量私鹽?”在聽了陸縝的一番講述之後,此時的康知府已是困意全消,神色變得極其凝重,一瞬不瞬地把眼緊盯在陸縝的麵上。


    而他麵前的陸縝神情也頗顯嚴肅:“大人,在下縱然膽子再大也不敢用如此大罪誣陷嚴家。這些都是我那兩個兄弟這段時日冒險查出來的,而且現在碼頭上也已出了些亂子,恐怕是嚴家內部出了分歧!另外,剛才在府衙門外,還有人欲拿捕他們,那為首的漕幫之人尚被押在外呢。若大人不信,大可提其進來一問。”


    “不必了,我信你。”康思川卻一擺手,陸縝這麽個晚上突然前來,顯然是已經掌握了足夠多的證據。事實上,嚴家以前走私的那些勾當他也是有所耳聞的,不過礙於對方在城裏的勢力,以及有漕運衙門和漕幫的關係一直睜隻眼閉隻眼罷了。可沒想到,嚴家居然如此變本加厲,竟連私鹽都敢販運了,而且一運,更是如此龐大的數量,這是完全不把官府和自己這個知府放在眼裏了呀。


    就在康思川咬牙切齒間,陸縝又開口道:“大人,其實在下本不想把這一切聲張出來的,畢竟嚴家在城裏地位不凡,又有靠山,很可能惹出什麽亂子來。可是後來一想,又覺不妥,若是他家的船在蘇州之外被人發現販運私鹽,那不但他嚴家將被定上重罪,就是大人你恐怕罪責也不會輕哪。”


    這句話確實戳中了要害,康思川的臉唰地一下就沉了下來。是啊,自己絕不能受嚴家的連累,此事一定要盡快控製住!


    想到這兒,他已猛地站起了身來:“走,你這就隨本官前往碼頭。穆宏——”


    隨著他一聲招唿,守在門口的穆宏立刻就推開了房門,看了進來。康思川當即下令:“把留在衙門裏的人都叫起來,這就跟本官一起前往碼頭捜拿嚴家人等,不得有誤!”


    穆宏在門口早把一切都聽在了耳中,此時隻用有些怪異的眼神看了陸縝一眼,便低頭答應一聲,然後匆匆跑去前麵叫人了。


    等陸縝和康思川來到前院時,已有十多名府衙差役捕快趕過來了,隻是他們的衣衫依然有些淩亂,顯然是剛被人從床上叫起來的。一見到氣勢洶洶的康思川和陸縝,他們便把征詢的目光望了過來。


    陸縝見此,趕緊代康知府開口道:“碼頭那邊有消息傳來,竟有人大膽到囤放私鹽,試圖從我蘇州運去別處販賣。大人這便要率我等前往緝拿!”


    “啊?竟有此事?”這些差役頓時都變了臉色,卻再不敢有懈怠之心,當即握緊了手中的兵器。能驚動到知府大人的私鹽售運一定不是小打小鬧,而這等私鹽販子可不好對付,必須謹慎對待。


    在眾人驚訝間,又有好些個差役陸續趕了出來,不一會兒工夫,就湊了有三十來人。康思川也不再多等,隻把手一抬,就下令道:“這就趕去碼頭!”


    頓時間,在他和陸縝的帶領下,三十多人的隊伍就浩浩蕩蕩地朝著位於城南的運河碼頭處殺奔了過去。這一路上,還遇到了不少打了火把四處搜查的漕幫之人,但在遇到打著官府旗號的他們時,這些人再沒有了之前的蠻霸與囂張,頓時就作鳥獸散了。


    對於這些夜間還出來胡鬧的家夥,康思川自然心裏極其不滿,但此時卻已顧不上處置他們了,便隻是留了個心,繼續帶人趕路。


    等到二更天後,他們一行終於來到了碼頭附近。此時,碼頭那裏依然是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這也就進一步證實了陸縝之前的稟報。若非這裏有什麽要緊大事,此時該沒什麽人在這兒才是。


    當他們繼續往裏走時,很快就有一群提了棍棒的漢子迎上攔阻了去路:“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在此時靠近運河碼頭!”


    “本官蘇州知府康思川,你們又是什麽人?”康知府哼地一聲,一抖袍袖便走了上去。他身上的知府朱紅色官袍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鮮豔紮眼。


    這些漢子一看到他這身裝扮,再望見跟在其身後那些差役的裝束,頓時就慌了,紛紛放下手中棍棒,跪地行禮:“我等不知知府大人駕臨,還望大人恕罪。”


    “哼……”康思川根本就不屑於和他們說什麽,隻一聲哼,便帶了人直接進了碼頭地界。而他們的直闖而入,也迅速驚動了裏麵的其他人等,那些漕幫頭目一看到當先的康知府,心裏就是猛地一揪,而幾名官府中人則在一陣糾結後,隻能硬著頭皮迎了出來。


    “見過知府大人,您怎麽突然深夜趕來此地了?”一名漕運衙門的主事官員上前見禮後,壯著膽子問了一句。他其實已暗暗發覺事情不妙了,但此時也隻能出麵,誰叫剛才已經收了嚴家的好處呢?


    其實剛才嚴潤章他們的一番作法,已讓他看出了些端倪。但早已習慣漕運各種貓膩的他,在接下銀子後,便沒怎麽當迴子事兒。可現在,看到康知府居然親自漏液而來,他才知道事情似乎比自己想象的要嚴重得多。


    康思川隻看了他一眼,便道:“嚴家的人呢,他們都在哪裏?”


    “他們……正在那邊船上呢,說是有些將要運離蘇州的貨物似乎有些問題需要好生檢視一番。”麵對康知府強大的官威,這位官員根本抵擋不住,當即讓開路來,同時指向了身後其中一艘大船。


    “丁大人,你也跟本官一起過去作個見證吧。”康思川也不耽擱,在看到陸縝點頭後,便一把拉住了身前這名官員的手,然後朝著那邊嚴家的商船走去。


    此時,周圍數十上百個人的目光都匯聚了過來,可康知府卻根本沒有去在意這些,隻顧著朝前走去。而他這一氣派,也果然壓住了周圍人等,竟使得沒有一個人再敢上前囉嗦阻撓的。


    這麽如入無人之境般地直驅至靠在岸邊的商船跟前時,一個聲音才從上頭響了起來:“小民嚴潤章見過知府大人,不知大人夤夜而來有何要事哪?”


    看到連嚴潤章都在這兒,康思川更確信陸縝所言非虛了,但同時,一個不安的念頭也隨之產生,恐怕事情是有所變化了。但如今箭已在弦,斷無可能迴頭了,所以便義無反顧地踏上了連接船隻和陸地的踏板,一邊往前,一邊口中道:“想不到嚴老居然也在此地,倒是讓本官少了一番手腳了。本官剛得到消息,說是這碼頭上的某些船裏夾帶有大量的違禁之物,這才急忙帶人趕來一查究竟。嚴家作為我蘇州貨運方麵的魁首人物,還望你們能以身作則,莫要讓本官難做哪。”


    嚴潤章的眼中當即閃過一絲精芒來:好快的動作,好狠的手段。果然對方是早有算計了,居然連知府大人都給搬了過來。


    心裏想著,口中卻道:“大人言重了,我嚴家行商想來奉公守法,斷然不敢有什麽夾帶之事。這一點,這碼頭上的眾人,以及相關衙門那都是可以作證的。”


    “是麽?既然如此,那嚴老為何會在今夜出現在這兒呢?”這時,陸縝也已走了出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問道。


    被人如此正麵頂撞,而且還不是官員,這讓嚴潤章心頭便是一陣惱火。好在他城府不淺,很快就嗬嗬一笑:“這位是?”


    “在下陸縝,忝為知府大人身邊的幕僚。”陸縝略一拱手道。


    他就是陸縝?嚴潤章忍不住仔細打量了眼前這個年輕人幾眼,同時一個念頭也隨之生了出來,恐怕這次的變故跟此人是脫不了幹係了。這讓他看向陸縝的眼中頓時多了幾分怨毒和憤怒。


    奈何陸縝卻根本沒被他這威脅也似的目光所嚇到,依然是那副不以為然的笑容,而目光卻漸漸變得銳利起來,緊盯著嚴潤章:“嚴老爺,你還沒迴話呢,到底你為何會在此?”


    “哼,我家的船上出了些狀況,老夫自然是要來看上一看的。”嚴潤章隻能用怒意來掩蓋心裏的發虛。


    “既然如此,那就請嚴老爺你讓開道路,讓我府衙的人先進去搜查一番吧。”陸縝再次開口道。


    被他這麽咄咄逼人地一說後,嚴潤章都有些招架不住了。雖然船上船下聽他號令之人要遠超過府衙來人,但除非他能一手遮天到控製整個蘇州,甚至是整個南直隸地界,否則是斷然不敢正麵和府衙起衝突的。


    所以即便心下不甘,他最終也隻能讓開了路去,同時吩咐道:“叫所有人好生聽從這些差爺的吩咐,別讓他們找到了什麽錯漏怪罪我們嚴家。”


    “是!”船上的那些人雖然心裏窩火,卻也隻能答應下來,領了已經躍躍欲試的府衙眾人就往船內而去。


    見此,本來還信心滿滿的陸縝反倒輕輕皺起了眉頭來,嚴家如此順從,莫非已做好了應對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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