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縝一行三馬一車離開陸家溝村時,著實看呆了不少族人。他們是怎麽都想不到,這位會如此決絕,隻迴來沒幾天工夫,就要離開了。


    不過他們卻也知道自己之前都做了些什麽,並不敢上前問上一句,更別提前來阻攔了。就是族中太公陸望春以及如今管著村裏大小事務的陸仁歸,這時候也隻能在旁目送,不過他們的麵色卻頗為陰沉難看。


    “爹,就這麽放他們離開了?”陸纏卻頗為不忿,忍不住恨恨地道。剛才他可在陸縝手上吃了不小的苦頭,而且還是在眾人麵前丟了醜,這口氣實在有些難以下咽。


    迴應他的卻是陸仁歸的一聲冷哼:“難道我們有什麽權力硬把他留下來麽?這個陸縝現在是翅膀硬了,全然不把咱們這些長輩當迴事了!你也是的,都快而立之年了,辦事居然還如此毛躁,這迴是徹底把人給得罪死了!”


    他是真的有些肉痛和心慌哪。一旦陸縝真個去了縣衙那邊開具證明與陸家從此劃清界限,那村裏再想借他進士的身份來逃避徭役和賦稅可就成空了。而這麽一來,其他族人一定會對自家大有微詞,對他們的威信也有不小的削弱哪。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兒子陸纏魯莽行為所致。


    其實在昨天得知此事後,陸仁歸就有些猶豫,因為經過之前之事,他已發現如今的陸縝已不再像以往般容易操控了。而且這次的事情還和他的親事相關,這可是得罪人的事情,是既不好聽,也不占理。可自己兒子卻依然堅持要來勸說陸縝,而且態度還如此強硬,這下算是徹底沒了轉圜餘地了。


    “哼,一個小輩,居然還想與我陸氏一族斷絕關係,老夫倒要看他還能鬧出什麽動靜來。真真是數典忘祖!”陸望春卻把手中拐杖狠狠在地上一戳,口中很是不屑和惱怒地念叨了一句。


    這些年來,他作為一族之長向來沒人敢違拗他的意思,如今居然出了個陸縝敢和他們家對著幹,老頭自然大為光火了。不過,他終究已是行將就木之人,縱然不滿也做不出什麽來,隻能在背後發發牢騷了。


    至於其他族人,則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陸縝他們離開,隨後又若有所思地望著這一門祖孫三人,似乎從中得到了一些什麽啟發,尤其是一個臉色有些青白,病懨懨的男子,更是露出了深思之色。


    乘馬前行的陸縝可沒去在意身後那些人的心思,他反而有種得脫牢籠般的輕鬆感。本來他就不想和陸氏族人交往太多,以免被他瞧出了什麽問題來。現在有了這麽個合理借口與他們斷絕關係,實在是太合他的心思了。


    接下來,隻要接迴了楚雲容,他們便可找個地方安心住下,隻等朝廷那邊做出進一步的安排了。當然,現在最要緊的, 還是趕去蘇州城,找到楚家人,把話給說開了。


    本來他就對楚雲容的處境頗為擔心,現在得知居然有人看中了她後,自然更是想要盡快與她見麵,把事情給解決了。


    這一想法,讓陸縝不禁想要提高馬速,趕緊趕去蘇州。可就在這時,身後卻傳來了一聲輕輕的招唿:“陸公子……”迴頭一看,正是雲嫣掀起了一絲車簾在叫著他。


    這讓陸縝不得不慢下馬來,湊到了車窗跟前問道:“雲嫣姑娘有什麽事要說麽?”


    “我……公子這次做的事情是不是太過隨意草率了。他們畢竟是你的親族哪,豈能說分就分的?”雲嫣有些關切地問了一句。這是她以自己的角度來看的事情,實在有些無法接受陸縝的這一決定。


    如今這個時代,人們最重的就是親族間的緊密聯係,一個人無論是貧是富,都難以和自己這一族徹底劃清界限。否則在別人眼中就是大逆不道的存在。而且一旦沒了族人這個後盾,將來便成孤家寡人了。


    雲嫣這樣從小就被賣入青樓的可憐女子,其實一生都希望自己能找迴曾經的族人,這樣便有了依靠了。而現在陸縝居然主動與族人劃清關係,實在讓她有些擔心,擔心這不過是他一時憤怒才做出的決定,說不定將來就要後悔了。


    陸縝笑了一下:“姑娘你誤會了,其實我做這一決定乃是早就有的想法。陸家溝的這些人,隻會想著從我身上攫取好處,從未真正把我當成自己人。我又何必將他們視作自己的親人呢?”


    “你這話是出自真心的?”雲嫣有些意外地盯著他,似乎想從其表情間看出些端倪來。


    而陸縝的迴答依然沒有半點猶豫:“沒錯。而且我陸縝做事向來就沒想過靠著他們相助,此時趁機與他們劃清界限反而是件好事。”


    見他都已經這麽說了,雲嫣也不好再勸,隻能歎息一聲,放下了車簾。在為陸縝的決定感到驚訝的同時,她心裏卻又有些感動和吃味了。因為她很清楚,這次陸縝所以做此決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為了楚雲容!


    想到他居然肯為了妻子做到這個地步,如何能不叫雲嫣感歎不已呢。要是他也能同樣對自己,不,哪怕隻有其心意的一半,自己也就滿足了。隻是,這卻要等到什麽時候哪?


    “小姐……”一旁的輕舞看出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忍不住想要勸慰一句。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了。最終隻能陪著她發出長長的一聲歎息了事。


    接下來的行程便沒怎麽耽擱,等到傍晚時分,他們已進了蘇州城。


    這蘇州城比之杭州景色上也是不遑多讓,到處都是小橋流水,時不時還有一葉扁舟順著城中流水朝著前方緩緩行去,船上之人隻消用竹竿輕輕一點,那船便如遊魚般在河巷間穿梭往返了。


    另外,一些從低矮的牆頭處透出來的各種林園美景,也足以讓人忍不住駐足觀望。這便是天下聞名的蘇州園林了。


    那不是某處園子,而是由許多處富戶人家的精巧構思互相勾連融合的一處美景,這讓身在其中的人們,就如置身在一個大大的花園之中一般。


    行走在如此美景之中,總算是讓陸縝心頭的火氣漸漸消散。此時的他,倒不忙著趕去縣衙那邊請官府作證讓自己與陸氏一族劃清界限了,而是直朝著城南方向行去,因為那裏有一處被他之前租下的宅子,先落了腳再說。


    幾人一路行來,倒也舒適。隻是走了一程後,一路沒怎麽說話的清格勒突然皺起了眉頭,湊到了陸縝跟前輕聲道:“大人,事情似乎有些不對。自入城之後,就一直有人在背後跟著咱們。”


    “是麽?”陸縝可沒發現這異樣,不過對曾經是錦衣衛的清格勒在這方麵的感覺還是相當信任的:“看出是什麽路數了麽?”


    “看著有些像是街頭閑漢,應該是這城裏的地頭蛇吧。”清格勒雖然人未迴頭,卻能通過身子隨著馬兒的擺動把後麵的情況盡收眼底。對於曾經善於跟蹤和反跟蹤的錦衣衛高手來說,背後這些家夥的跟蹤手段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大人,需要我迴頭打發了他們麽?”林烈忙問了一句。


    陸縝略一思忖,便搖頭道:“不忙。咱們初來乍到的,總不好這就和地頭蛇起了什麽衝突,且看看再說吧。隻要他們沒有惡意,他們想跟就讓他們跟吧。”


    於是幾人便繼續往前,就跟沒察覺到背後的尾巴一般。


    而離著他們幾丈外的幾名閑漢,卻顯得有些猶豫,有人忍不住問身邊人道:“老大,咱們就這麽一直跟著麽?就不做點什麽?”


    “人家出錢隻讓咱們跟住了人,找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至於別的,就不要生事了。”那名漢子輕聲迴道:“盯緊了些,那邊兩人可都是練家子,若被他們察覺了可有些棘手。”


    這麽一走一跟,幾人前後便來到了南城,並看著陸縝他們進了那處院子。在確信他們是在這邊落腳後,就有一名漢子拔步往迴就走。


    天還沒黑透呢,一名華服青年便在幾名漢子的陪伴下來到了這邊。剛才跟蹤的其中一名大漢趕緊上來點頭哈腰道:“嚴公子,他們人就在裏麵,你看是否讓咱們先過去幫您把門給叫開了?”


    “不必。”這位嚴公子自然就是當日和陸纏同桌用飯的青年嚴玉麟,此刻他目光幽幽地盯著陸縝他們的院子,輕輕地道:“本公子又不是要和他們動手,不過是說些話罷了。而且,我和這位陸公子也曾有些交情,此番上門也不是什麽問題。”說這,便從袖子裏取出了一小錠銀子,拋給了那名大漢,算是他們辦事的迴報了。


    那人趕忙一把接過,道了聲謝後,便轉身離開。


    而嚴玉麟,則在稍稍整了下自己的衣襟後,便邁步朝著院門前走去。可就在他手將將要觸到院門時,背後突然伸過來了另一隻手,將他的動作給製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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