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為在官府登記於冊的青樓女子贖身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像雲嫣這樣的花魁,不但所費糜多,而且有時候還不是光有錢就能辦成的,你得好生打點衙門裏的各處人等,沒點人情,以及上萬兩銀子的投入,根本別想將她的賤籍給買出來。


    當然,這隻是對常人來說。陸縝卻沒有這麽麻煩了,當他趕去杭州府衙,將自己的來意一說之後,那裏的前同僚們先是一陣異樣的竊笑,而後便很是麻利地幫他辦起了相關手續。


    本來,怎麽都需要十天半個月才能走完的流程,居然不過半個多時辰就都辦完了。而當陸縝看到自己所需要出的價格時,更是愣了半晌:“這位雲嫣姑娘隻需要五百兩銀子就能為她贖身?”這也太便宜了吧,恐怕其他人想拿這五百兩銀子讓雲嫣陪上一晚都很是困難。


    那名管著杭州教坊司事宜的戶房官員便是一笑道:“若是換了別人,就是拿出五千兩銀子也別想把我們杭州的花魁給贖買走。但這既然是陸大人你的意思,而且雲嫣姑娘也是自願的,那咱們自然不好做得太過分了。不過總要給上麵一個交代,所以就收個五百兩吧。”


    陸縝看著對方略帶調侃,甚至有些猥瑣的表情,不覺一陣苦笑。無論自己怎麽解釋,恐怕都說不清為雲嫣贖身的真實原因了,因為沒有人會信自己的話。所以隻得將錯就錯,拱手相謝:“如此就多謝了。”


    “好說好說,正所謂美人配英雄嘛。”這位倒也會說話,還添了一句。


    確實,對杭州城裏的人來說,無論是官是民,他們都對陸縝很是佩服,將其視作真正的英雄。因為正是他帶人守在艮山門前,才保住了不少百姓,還有城池不受倭寇攻擊,不然誰也不知道最終會是個什麽結果。


    所以,這迴麵對陸縝的要求,他們是極力配合。不但以五百兩的白菜價把雲嫣賣了出來,還加了個添頭,那就是叫輕舞的小丫頭。兩個美人兒,卻隻需要紋銀五百兩,這要是傳了出去,恐怕會讓無數尋歡男子嫉妒得兩眼冒火。


    既然一切都辦好了,陸縝也沒有在府衙裏多作耽擱。因為那些家夥總是看著他露出曖昧的笑容,鬧得他頗不自在,所以在和眾人打了招唿後,他便離開衙門,直奔著西湖邊而去。


    此時天還未黑下來,又剛發生過之前的事情,想必雲水間還未泛舟入湖,所以他帶了林烈幾個便直朝著其中一座繡樓而去,那兒正是雲水間在岸上的住處,畢竟滿船人等總不能總漂在水上。


    可就在快到達地方時,陸縝突然想起了一點,停下了腳步:“你們兩個就別跟著我過去了。”


    “嗯?”林烈他們微微一愣,而後便明白了過來。他們剛剛在西湖上對吳繼嗣下過手,若是過去和那些家夥照了麵確實麻煩。所以隻好先停下後,藏在了一旁的巷子裏。


    而陸縝,則在一整衣襟之後,大踏步地走了過去。來到繡樓附近,就聽到了那邊傳來了一陣爭吵和打鬥聲。待走上前一看,正瞧見幾名仆從打扮之人被人打得跌出樓門,在石梯上咕嚕嚕地滾落,顯得好不狼狽。


    陸縝見狀,心裏就是一動,撥開正自圍著看戲的百姓,往裏擠去,口中則問道:“這是出了什麽事了?”


    做了這些年的官,陸縝身上已漸漸有了些威風,而且他穿的也自不凡,所以兩邊百姓也不敢攔他去路,甚至還有人為其解釋道:“剛才有那什麽吳家的人上門要搶這雲水間的花魁雲嫣姑娘。樓裏的人自然不肯,所以便動起手來了!”


    說話間,裏麵又是碰碰幾聲響,數條人影應聲跌出,都是樓內的看護們。他們雖然各自都有些本事,奈何卻不敢和鎮守太監派出的番子動手,被動挨打之下,結果就是如此狼狽了。


    陸縝見此,眉頭就皺了起來。自己和吳淼之間的矛盾,恐怕這些底下之人也是清楚的。現在自己已無官職在身,若這麽上去跟他們搶人,十有八九是得吃苦頭的,這卻如何是好?


    是叫來林烈他們出手,還是另尋幫手?前者有一定的風險,至於後者,這一時間裏卻能去哪裏找人幫忙?


    正躊躇間,突然,陸縝看到了有一隊官兵正火速趕來,當先為首之人看模樣還有些熟悉,似乎是之前在艮山門與倭寇作戰時站在城頭的某位將領。


    這讓陸縝的精神便是一振,趕緊就迎了上去:“這位將軍請了。”


    “原來是陸大人,末將季白有禮了。”這位也一眼認出了陸縝,趕緊抱拳還禮。對他們這些當兵的來說,陸縝可比所有當官的更值得尊敬。


    隻兩句話,陸縝就從其口中得知他確實是聽說這裏起了亂子特意帶人過來一看究竟的。所以便試探著道:“那是鎮守太監吳淼的人想要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杭州花魁,真真是叫人氣憤哪。”


    “哼,一個連下麵那玩意兒都沒有的閹人居然也敢染指我杭州花魁,當真是好大的膽子!”季白一聽,當即就惱了。但他卻沒有如言辭裏那般趕過去阻撓,隻是為難地一歎:“不過這事兒卻也有些麻煩,末將縱然有辦法將他們趕走,也有些師出無名哪。”


    “這個在下倒有一法。”陸縝見狀,趕緊說道,並拿出了袖子裏的那份契約:“此乃在下剛從府衙買來的雲嫣姑娘的賣身契。本來我也是打算來此將她贖迴去的。隻是這邊的情況……”


    季白聞得此言,眼中也露出了幾許驚訝和玩味之色,隨後才笑著一拍胸脯:“既然如此,末將自然是要幫陸大人你抱得美人歸的!兄弟們,跟我上!”說著,便把腰間的佩刀摘下,也不出鞘,便扛著朝前衝去。而他身邊的那些兵卒,頓時也嗷嗷叫著跟了上去,倒把陸縝這個當事人給撇到了一旁。


    陸縝苦笑著看著這些人殺上去,口裏還喊著為陸大人搶女人之類的話,知道恐怕今日之後,自己中意花魁雲嫣,和鎮守太監大打出手,爭風吃醋的說法就得在城裏傳揚開來了。


    事實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樣,後來不久,杭州城裏就有了一個陸大人衝冠一怒為紅顏的故事,這還被人編成了戲曲話本。而故事也幾經變化,最後成了陸大人單身與那些如狼似虎的家夥大戰三百迴合,並最終抱得美人歸……


    當然,這是後話,現在的陸縝,依然隻能和其他百姓一樣,踮著腳,圍觀著樓內的情況。


    @@@@@


    繡樓之內,第三層的一處閨閣中,輕舞一臉慌張地擋在門前,衝裏麵同樣臉色難看的雲嫣道:“小姐,這可怎麽辦啊?那些家夥一定不會放過你的,他們馬上就要上來了。”


    怎麽辦?雲嫣現在也是徹底沒轍了。她確沒料到吳淼的動作會這麽快。自己才剛從陸縝那裏得到了一個保證,人家就已殺上門來了。恐怕以吳公公的聲勢,雲水間是萬萬不敢太過阻撓的。


    而一旦自己真被他們帶走,恐怕下場隻有一個,為那死去的吳繼嗣陪葬了!一想到這兒,她整個人都有些發冷了。


    倘若隻是尋常的逼嫁,她還能以死相要挾。但眼前的情況,顯然沒用,因為她死了,對方也會拉了屍體走的。反正他們要的也就是她雲嫣的身子,死的活的都無所謂。


    陸縝應該是不可能來得及相救了,其他自救之法又沒有,唯一的辦法就是不讓那惡人如願!一旦生出這個念頭,雲嫣的臉上頓現決然之色,一探手就從枕頭下麵拿出了一把匕首來,將之橫在了自己那張顛倒眾生的俏臉之上。


    “啊……小姐,你……你要做什麽?”輕舞見她做出這麽危險的動作,頓時就著了慌了,趕緊大聲問道。


    雲嫣隻是淒然一笑:“他們看中的不過是我的容貌而已,既然如此,我就在被他們拿下之前先毀了它。到時看他們還會不會拿我去給那家夥陪葬!”她確實是個烈性女子,怪不得在歡場多年依然能得保清白。


    “不要啊小姐!”輕舞見了,卻是大驚失色,趕緊叫了起來。可隨後,她的阻止聲就變成了一聲驚唿:“啊!”


    卻是身後傳來了砰的一聲悶響,那房門已被外麵之人重重地撞了開來。


    輕舞畢竟隻是個小姑娘,如何可能真抵得住房門。外麵那些家夥隻是一撞,門就被撞開了,然後幾人便把輕舞控製住,衝進了屋子。


    雲嫣見狀,把牙一咬,眼一閉就要用刀在自己臉上劃去。可就在這時,一隻手已猛地探出,在刀尖觸到她吹彈可破的嫩膚前,拉住了她:“小賤人,這就想毀了自己的俏臉?你真以為我們會任你亂來麽?”說話的同時再一用力,雲嫣手一鬆,匕首已經當啷一聲落了地。


    這一下,她知道自己是徹底沒法子了,頓時兩行清淚順著臉頰就流淌而下:“陸公子,你能來救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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