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謝家一案徹底落定,陸縝終於算是在杭州立穩了根腳。無論官場還是民間,都知道了這個打從京城而來的年輕通判確實是個厲害人物,能不得罪還是不要得罪的好。


    尤其是在知府衙門裏,隨著宣秉承這個同知陷害陸縝事敗,不但被罷官關進了提刑司大牢之中,甚至還丟了性命,陸縝就更成衙門上下眾人巴結討好的對象。而因為知府華千峰年邁不怎麽管事,府衙大權也就全落到了陸縝這個通判之手。


    對此,陸縝既不逃避,也不得意,隻是盡到了自己的本分,把相關差事都安排得妥妥當當的,如此更讓下麵的人心生佩服,陸通判的名頭自然更響。


    隻是當陸縝在官場這邊順遂得意的同時,在另一片場地裏,他的處境就不是那麽好了,那就是情場。


    在確認自己在杭州地位已穩固之後,陸縝便打算著把楚雲容接迴到身邊。兩人分別已是一年有餘,他還真挺掛念這個自己名義上的妻子的,也不知她在蘇州家中到底過得怎麽樣。


    這個時代畢竟不比幾百年後,哪怕相隔不遠,也無法時時通信。隻有每個月通過官方的驛站各自來去一兩封信,聊以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而在這些書信之中,陸縝便明顯感覺到了楚雲容掩蓋不住的愁緒,她似乎是有什麽事情一直都在刻意地隱瞞著,不想讓自己知道或是擔心。


    對此,之前因為衙門裏有各種事情纏身,陸縝還沒有深究。可現在一切進入正軌,他就得關心一下。隻是幾封信送去,卻如石沉大海,再沒有了迴音。這讓陸縝再按捺不住,於是索性就派了竺暢和幾名衙門差役前往蘇州,打算去把楚雲容接迴到自己身邊來。


    他這一決定倒也不是太過突兀。在大明朝這個男尊女卑的時代,講究的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夫為妻綱,一個丈夫要把妻子從娘家給要迴來,那是名正言順的事情,對方若是不肯,就是打官司都不可能輸的。


    雖然陸縝和楚雲容之間的關係有些特殊,但他相信之前那段時日的相處,自己和楚雲容之間雖沒有夫妻之實,但她也是不可能把這一秘密公開出來的。所以用丈夫的身份將她請迴杭州自然不是什麽難事——隻要她的母親沒有什麽問題的話,而這都一年多了,她的母親就算有病,也應該醫治得差不多了。


    可結果卻大大地出乎了陸縝的意料,十日後竺暢他們便迴來了,但楚雲容卻並沒有一起迴來。更叫陸縝煩惱的是,他們還帶迴了楚家的意思,那就是希望讓自己女兒和陸縝和離,解除夫妻關係!


    當聽到這一番話時,陸縝整個人都愣住了,好半天都沒能迴過神來。半晌之後,才用有些澀然的聲音問道:“這話是雲容她的意思,還是其他人說的?”


    “我們並沒有見到夫人,是楚家老爺提出的意思,而他說這就是夫人自己的心意。”竺暢一麵有些擔心地看著陸縝,一麵把事情說了出來。


    陸縝拿手揉了揉額頭,半晌才道:“我不信這會是雲容本人的意思,她與我……雖然分開了一年多,但我們之間的感情不會因此就變淡的,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


    “那大人,這事兒?”


    “我會讓人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的。不管楚家是出於什麽目的,又是哪個人想出的如此作法,我都一定不會讓他遂願的!”陸縝的目光很快就變得堅毅起來。那麽多的艱難困苦都被自己克服了,難道還會怕這點阻礙麽?


    話雖然是這麽說的,但陸縝真想做到卻也不易,尤其是想把楚雲容接迴來,更隻有他親自去一趟蘇州才成。


    可是,如今他身在府衙,職責在身,豈是那麽輕易就能離開的?而且,朝廷還有嚴禁地方官出境的嚴令,這麽一來,陸縝隻有暫且忍耐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派林烈等幾人去蘇州探詢內中情由,並等著年節的到來。因為隻有等過年時,自己才有機會去蘇州,把楚雲容給接迴來。


    可身在杭州的陸縝可不知道,此時蘇州城內的楚雲容卻是另一番的光景了。


    @@@@@


    蘇州,楚宅。


    楚雲容懨懨地臥在自己閨房的床榻之上,雖然邊上老母還在不斷地勸說念叨著,可她卻根本沒有將任何一句話聽入耳中,心裏隻是在想著那個可恨的男人——陸縝。


    明明她早在廣靈縣城時就已經能感受到他對自己的一片情意,明明在那日的城頭,他可以不顧一切地救自己,哪怕自己差點因此喪命。可是在自己被父母騙迴蘇州後,他怎麽就一直都不來尋自己迴去呢?


    雖然兩人之間確有書信往來,可自己一個女兒家,實在不好跟他明說,讓他趕緊親自或是派人前來接自己迴去吧。現在倒好,就是因為他的不作為,導致父母竟有把自己另許他人的想法,這一切都怪他……


    楚雲容的心裏既是埋怨,又滿是思戀,當真是五味雜陳,神思早飛到了爪哇國去了。一旁勸說念叨了良久的楚母嚴氏終於是看出了些什麽,忍不住板起了臉來:“女兒,你又在想你那個薄情而隻會闖禍的丈夫了?你還是趕快斷了這份心思吧,這樣的男人,並不是你的良配哪。倒是你家表哥,那才是真心對你好的人。你都出嫁好些年了,他依然對你癡心一片,這次聽說了我們的心意,就又上門來提了親事,你說……”


    “娘,你不要說了,女兒是不會答應做出這等荒唐之事來的。既然早就已是陸郎的妻子,我這一生是斷然不會與他分離的!”雖然楚雲容在提到陸郎這個稱唿時麵頰明顯紅了一下,但一番話下來卻還是很堅決。


    楚母一聽,臉色又是一變:“女兒啊,我們這完全是為了你著想。那個陸縝,以往在蘇州時就隻是個膽小懦弱,隻知道死讀書的呆子,隻是因為當初結了親事,才不得不把你嫁了過去。這也就罷了,他好歹算是考中的進士,有了個不錯的出身。可現在呢,為娘的雖然隻是個婦道人家,卻也知道他才北京闖下了多大的禍事,得罪當朝的王公公,還有錦衣衛,那是多大的兇險哪。一旦那些人真把他拿住了定罪,就是你,還有我楚家也是要受牽連的哪。女兒,你就不能明白你父親和為娘的一片苦心麽?”


    “娘,陸郎他在京城裏所做的一切那都是對的,朝裏好多正直的大人那都是站在他一邊的,你們怎麽可以這麽說呢?”楚雲容忙出口反駁道。


    楚母卻又道:“那他怎麽又好好的京城縣令不做,被發落到杭州當官了?地方官遠遠不如京官的道理,大家都是知道的,他要是不曾得罪了朝中當權之人,又怎會落得這麽個下場?今日他能被人發落到杭州,明日就很可能被罷了官,後日,那就是要被問罪,甚至把家人都連累了的。你難道就忍心你爹和為娘都受他一人的牽連麽?”


    這一番話下來,直說得楚雲容都有些不知該怎麽反駁才好了,隻得沉著張臉,在那兒不發一言。而楚母見此,卻是更來了勁兒,打鐵趁熱似地繼續道:“而你表哥家就不同了,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雖然他沒有什麽功名,但你舅舅好歹是縣衙裏的典史,在我蘇州那也是有些地位的人家,將來嚴煥也是能接了這個位置的。而且,嚴家在城裏還有好幾處產業,你嫁過去後,一定不會過什麽苦日子,安安生生的,豈不是比現在這麽擔驚受怕的要好上許多了。


    “再說了,那陸縝身在杭州,都不想著來此見見你,說不準他對你也不是一片真心,你還是聽了你爹和為娘的意思,和他斷了吧!”


    這種話,其實之前楚雲容的父母也沒少和她說,但她一直都不能聽進去。但今日不知怎的,最後幾句卻有些觸動到了她。是啊,陸縝人在杭州,怎麽就不能過來看看自己呢?哪怕他因為公務繁忙不好來,也該派個親信的人過來接自己才是,隻要他來了,自己一定會想法兒和他走的,哪怕因此會逆了父母的意。但自己既然出嫁,這輩子就是他的妻子!


    突然,又一個想法從楚雲容的心裏冒了起來:莫非是因為他覺著自己是個冒充的,所以並沒有把這關係當迴子事兒?這想法一起,楚雲容的心陡然就狠狠地揪了起來,自己怎麽就把這一點給忽略了呢。其實自己所傾心的,壓根就不是原來的那個陸縝,而是這個冒名頂替之人,可他真能明白自己的一片心思麽?


    越想之下,楚雲容的心裏越是不安,臉色都變得有些青白了。楚母在旁見到這一幕,終於也打住了話頭,生怕讓本來最近身子就不太好的女兒病情反複,隻好歎了口氣:“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們做父母的,隻會讓你好好的,又怎麽可能害你呢?”


    但她的話,楚雲容完全沒有聽進去,心裏隻是默默地念叨著:“陸郎,你什麽時候能來找我?我……我真的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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