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中秋之後,都進入到了九月中旬時,陸縝在民間的才子名頭才終於徹底消停下來,隻因為百姓們有了新的關注點。


    不是秋收,而是秋決!


    金秋九月不光是收獲的季節,更是集天地肅殺之氣,讓人心寒的時候。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積累了一年的死囚犯們的末路終點也就到了。


    和自古許多朝代一樣,大明的死刑雖然花樣百出,有斬首、腰斬、淩遲等等手段,但要籠統的分,卻還是可以分為兩大類的——斬立決和斬監候。


    如果要拿後世的判刑打個比方的話,斬立決就是死刑立即執行,而斬監候則是死緩。不過與後世不同的是,此時的斬監候隻要不是天子下旨大赦天下,是不可能讓他們從死刑變成活罪的,隻是多活一段時間,待到秋天時便會處決了他們,是為秋決!


    雖然杭州地方百姓安居樂業,是全國少數幾個富庶的州府,但是其中的罪案依然不少,一年下來被定為死刑的也有那麽十來個。這些人一到九月中旬左右,就會被帶到眾人麵前,受那一刀之刑。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而且為了教化治下百姓,這等行刑之事前,官府,尤其是按察使司衙門還會大肆宣講普及一番大明例律,以起到警示眾人的作用。


    這兩天裏,按察使司在搭起行刑台的同時,已經有官員在城裏四處宣講。而對尋常百姓來說,圍觀罪犯殺頭也成了他們茶餘飯後議論最多的話題,有那家中親人患有癆病者,還在打著買通劊子手,弄些人血蘸了饅頭迴去治病的心思呢。


    與百姓的熱烈議論不同,在秋決之前的幾日裏,幾個相關衙門卻是忙碌不堪,不光是按察使司衙門,就是府衙,尤其是負責刑獄相關之事的通判廳內,這時也是忙碌一片,不斷有各種相關公文進出,需要陸縝確認。


    陸縝在清閑了好一陣後,這幾日才算是徹底忙開了。直到這時,他才明白人命大如天的說法,要把幾名囚犯一刀處決可不光隻是在行刑台前拋根竹簽,喊聲殺就可以的,之前還有大量細致的文案工作需要全數做成,以避免出現任何差錯。


    後天便是行刑之日,直到今天傍晚時,手頭上的事情才徹底告一段落。在把最後一份文書交給跟前的謝遙,讓其這就送去給知府大人過目,並最後送到按察使司衙門後,陸縝才擱下毛筆,長長地舒了口氣。


    蘇文乾見狀,便為他捧來了一杯茶水,然後說道:“大人,時間也不早了,若覺著累的話,可以先迴家歇息。現在事情都做完了,您也不必在此盯著了。”


    陸縝有些疲憊地一笑,而後又站起身來,活動了下因為久坐而有些發硬的手腳,這才道:“現在不忙著迴去,還是去死囚牢裏轉轉吧。”


    “啊?”蘇文乾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這位大人做事還真是上心哪,之前就曾去過牢裏幾次,想不到到了今日,他又一次提出了這樣的想法。不過既然上司都打定主意了,他也不好不從,便立刻出去作了安排。


    所以當陸縝來到位於府衙東北角落裏的牢房時,那裏的幾名看守都已乖乖地等候在外,一見他到,更是紛紛上前行禮。


    陸縝麵上帶了笑容,擺手讓眾人起身,這才對牢頭老李頭道:“老李啊,最近地牢裏沒出什麽岔子吧?尤其是那些被定了要被秋決的犯人,時辰將到,他們沒有什麽異樣舉動吧?”


    “大人放心,這些人犯小的們看得很牢,出不了什麽岔子。而那幾名死囚更是鐐銬在身,連嘴裏都綁著布條,不會讓他們在吃那一刀前出事的。”老李頭忙點頭哈腰地迴稟道。作為府衙通判,陸縝可算是他能接觸到的最大的官員了,所以自然不敢有絲毫怠慢。


    陸縝滿意一笑,這才一指緊閉的牢房入口:“本官想進去轉轉,你們也順便跟我說說那幾個死囚的情況。”


    “是!”老李頭忙答應一聲,招唿手下兄弟打開入口,然後親自提了一盞燈籠走在前麵,引了陸縝往下麵走去。


    這地牢並不太深,不過往下十多級階梯後,便已到了底部,然後便是一段不算短的石砌甬道。甬道兩邊,每隔丈許就有一間牢房,整個地牢裏隻有兩三根火把照著亮,讓這裏的環境看著晦暗難明,有種鬼氣森森的感覺。


    而更讓常人受不了的,是這裏古怪的氣味。那是常年不通風,再加上犯人身上的臭味和某些不知名的蟲鼠之類死後腐爛的氣息,在潮濕環境裏發酵形成的,令人作嘔的氣味。


    陸縝還記得自己初次進來這裏時,差點被這氣味熏得一個跟頭栽倒在地。可即便如今有所提防,可在下到這裏後,還是感到一陣不適,好半天後才能開口說話:“這裏的環境確實不好,是該想法子通通風了。”


    陪著他下來的這些牢房看守隻得賠笑應了一聲,對此卻不往心裏去。天下官府的牢房其實都差不多,環境哪家不惡劣?就是刑部的天牢,不一樣蟲蟻滿地,臭氣熏天麽?官府怎麽可能給犯人創造太好的居住條件?


    陸縝也隻是下意識地念叨了一句,這才舉步往前走去。在經過那些關了人的牢房時,還有幾個伸出手來,喊著冤枉。不過他們很快就被提了刀的看守拿著連鞘刀給打了迴去,一陣訓斥之後,也就不敢再亂來了。


    陸縝腳步不停,也沒有心思去關心這裏眾犯人的情況,問他們是不是真受了什麽冤枉就進來。這時節,被冤枉關入牢裏的自然有,但更多的還是本身就犯了罪,被當場拿下的。陸縝不想做包公,也沒精力去為他們一一辨冤,所以並未多作關心,隻是一路往裏走。


    很快,甬道就走到了底,前方便是三處隻關了一名犯人的,稍小一些的牢房。這可算是特殊待遇了,要知道剛才那左右兩邊的牢房裏,少的也有三人關在其中,多的還有五六人呢。與他們一比,這裏可算是地牢裏的豪華單人套間了。


    不過要讓那些囚犯選擇的話,他們還是寧可擠在外邊的牢房裏,因為這幾間牢房,乃是死囚牢,是為犯了大罪,即將問斬的犯人準備的。


    因為已深入到了甬道底部,這裏已沒有了火把的光線,隻能靠著老李頭手裏的那盞小小的燈籠照明。陸縝伸手就拿過了燈籠,提著它湊到了牢房跟前,努力往裏照去,就見三間牢房,三個死囚或臥或坐,看著確實沒有任何異樣。


    而陸縝在把目光從三人身上一一掃過的同時,老李頭便低聲作著介紹:“這個是橫行江南多年的賊匪沙通,有個諢名叫殺通天,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家夥,官府為了拿他可是死了三個差役的;這個叫胡驕,因為老婆和人通奸,一怒之下不但把那對狗男女給殺了,還連著放了把火,導致兩個無辜之人因此喪命;還有這個……”指著最後一人,老李頭的聲音明顯遲疑了一下:“他是常家公子常溫玉,因為與人口角,居然當街就把人給打殺,並在被府衙捉拿時還反抗殺了一名差役,所以才被定了死罪!”


    陸縝之前來時早已聽他介紹過三人的情況,迴去後也翻看了相關案卷,所以此刻聽這三人的罪名也不是太過驚訝。隻是他拿著燈籠,不斷在三人身上掃動著,最後目光便全落到了蜷縮在一角的常溫玉的身上。


    在盯了對方看了好一陣後,陸縝還特別蹲下了身子,拿起燈籠照了照他露在外邊,卻被鐐銬緊緊鎖著的手腳。在一番仔細打量之後,他才終於站起身來,同時長長地舒了口氣。


    “大人,這是?”老李頭見他如此舉動,心裏不覺有些發緊,忍不住問了一聲。


    陸縝把燈籠交迴了他的手上,隨口道:“沒什麽,隻是擔心這位常公子出什麽茬子,所以看仔細些好。你們做得不錯,隻要這次事了,本官會跟知府大人向你們請功的。”說著還伸手拍了拍對方的肩頭。


    這一親密的舉動讓老李頭的骨頭瞬間就輕了三兩,忙笑著道:“這都是小的應該做的,大人過譽了。”要是能得這位通判大人的賞識,說不定自己能從這鬼地方調出去,那可就太好了。


    陸縝沒有再說什麽,便負手帶了一絲莫測的笑容離開了地牢。


    隨後不久,陸縝去過地牢探看的消息就已為宣秉承所知,這段時日,他可一直都讓人注意著對方的一舉一動呢。


    但在得到這一消息後,宣同知卻隻是不屑地一笑:“一切都已落定,他陸縝就是再下十次,百次地牢也已於事無補。隻等後日,就可一舉把他徹底從杭州城裏趕出去了。那樣一來,吳公公那裏也有了交代,說不定我還能因此一舉從這個佐貳官的位置換成正印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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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道個歉,上午老媽突然身體不適送去了醫院一直忙到現在,所以更新拖到了現在才發。。。。。


    待會兒晚上再努力碼字,應該可以趕在今天第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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