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入更,圓月高懸,繁星漫天。


    明亮皎潔的月光鋪撒在西湖平靜的水麵上,讓其閃過了片片柔光,而更叫人心醉的是,那湖心處,此刻赫然有三個圓月的倒影落在那兒,正是西湖十景中名聲最大的三潭映月了。


    此乃湖中三座十塔所起的神奇效果,靠著月光的折射,讓自己的影像投射在湖麵之上。因為有三座石塔矗立水麵之上,故而也就呈現出了這天下絕無僅有的美麗景象。


    此時,被叫作雲水間的畫舫正好悠悠地來到三潭映月附近,雖然船隻在不斷前行,但船上眾人卻並沒有感到半點不適,甚至隻要不看外邊移動的風景,都不直這船早已離開湖邊碼頭了。


    二樓小廳之內,已坐了十名客人,而在他們麵前的桌案上也不再是之前清寡的茶水蜜餞等物,而是換成了一道道精致美味的杭州名菜,另外,還有一隻小小的玉壺,裏麵所盛乃是酒香四溢的杏花美酒。


    光是這麵前的酒菜,就足夠體現出花船出手之不凡了。或許比不了當日望湖樓上的珍饈,但也相差無幾。隻是這時候,大家的心思卻都不在這些美酒佳肴之上,他們來此可不是為了喝酒吃菜的,而是為了找個機會能接近聞名全城的花魁雲嫣,甚至一親芳澤。


    正因為心裏念的都是這個叫人迷醉的女子,所以縱然麵前正有數名同樣模樣俏美,身材婀娜的美人兒在前歌舞娛人,他們的心思還是有大半落在那片一直未曾有動靜的珠簾之後,等著美人兒何時才能露出芳容來。


    陸縝也不得不道一聲佩服,這一手段,大有後世評蘋果和小米饑渴營銷的精髓了,自己等人在此等候都快半個時辰了,那正主兒居然還未露麵,當真是叫人望眼欲穿哪。不過有時候男人就是這麽的賤骨頭,越是得不到的東西,他們就越是想要,哪怕對方對自己完全不假辭色,他們都會趨之若鶩地一頭撞過去。


    這一點,身邊的錢漫江算是表現得最突出的。雖然已喝了好幾杯酒,麵前的菜肴也被他吃進了小半,但這一切隻是機械般的行為,他的心思卻是完全落在珠簾之後,滿是渴盼之色。


    “錢兄,看你之前模樣也非歡場新手,怎的現在看著如此急不可耐?”陸縝忍不住歎了口氣提醒道。


    錢漫江這才稍稍迴神,一臉向往地道:“你是不知道要見雲嫣一麵是有多難。今日若非那兩張請柬,我們根本入不得這小廳。這是我離她最近的一次,自然是有些急迫了。”


    “可是……她們不是說了麽,想要見她還須其點頭才行,而以青樓一貫以來的調調,怕是會有所考校,詩詞歌賦什麽的,你可拿手麽?”陸縝雖然沒吃過豬肉,卻是見過豬跑的,那些名(女支)花魁的作派心思他看一些野史小說都看得熟了。


    “放心,我早已有了準備。”錢漫江說著一笑,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見此,陸縝隻能苦笑一聲,不再多言。這位就跟後世某位明星的粉絲似的,此時已完全不能用常理來量度或是評價了。隻希望今晚他能如願吧。


    就在陸縝拿起酒杯品咂了一口那香冽的美酒時,突然心裏一動,目光往邊上落去,正看到有兩個人的目光盯著自己。這其中一人,正是汪舉人,而另一個則是隨他進來的那名年輕人。


    讓陸縝感到有些奇怪的是,汪舉人固然看自己的眼神頗為不善,那年輕人看自己更是有著怨氣,似乎隨時都可能把酒水往自己這邊潑過來一般。


    對於前者,陸縝還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之前在徐承宗的船上自己很是落了他的麵子。或許他是因此無法繼續在徐承宗麵前廝混,這才來了杭州。可後者為何也對自己深懷敵意?自己可連他的麵都未曾見過,又怎麽可能有仇呢?


    心中疑慮,陸縝便碰了碰依然有些發怔的錢漫江,待其略迴神後,才把嘴往那邊一努,輕聲問道:“你可認得那邊的幾個是什麽人麽?”作為杭州土生土長之人,又是府衙官員,想必隻要是城裏名人,他總是認得的。


    果然,錢漫江在往那邊仔細看了一眼後,神色就變得有些緊張起來了:“是謝家的小公子,謝景昌……”


    “怎麽,你與他有什麽仇怨麽?”陸縝見他如此模樣,不覺有些奇怪道。


    “我怎麽敢和謝家公子為敵呢?”錢漫江立刻自嘲也似地說了一句:“隻是今日他這一來,我想一親雲嫣芳澤的想法怕是很難達成了。”


    陸縝忍不住撇了下嘴,這位還真是癡心一片哪,任何事居然都能與雲嫣姑娘聯係在一起。但同時,他也明白了為何謝景昌會對自己有所怨懟了,因為之前的事情可不是任何謝家或趙家之人都能明白自己,領自己這分情的。顯然,麵前的謝景昌就是那個不領情,甚至怪上自己之人。


    正思索間,前方的歌舞終於停了下來,然後便從珠簾之後傳出了錚琮一聲琴響,其聲如銀瓶突破,讓得所有人的精神陡然就是一振,目光也全匯聚到了珠簾之上。所有人都知道,真正的戲肉上場了。


    似乎是感覺到了眾人的關注,內裏琴聲頓時就變得婉轉起來,一如小兒女在人的身邊喁喁細語,親切而又嬌柔,直讓在場眾人的心頓時為之一酥,然後更是個個都豎起了耳朵,去仔細品聽那如泣如訴的動人琴聲。


    這一段琴曲並不甚長,隻盞茶工夫,便已停歇了下來。而後,在眾人還在品味這優美琴聲時,珠簾已人分左右挑起,一名穿著素雅裙裝,隻薄施脂粉的年輕女子便輕輕地來到了眾人麵前。


    如果說之前的紫菱姑娘是那種充滿了女人味兒的美人的話,這位姑娘卻給人一種冷冽清寡的感覺,一如之前泡好,此刻卻已冷卻的龍井香茶。但是那種勾人攝魄的威力卻比之前你那些個搔首弄姿的女人要強烈數倍。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陸縝覺著這首蘇軾用來描繪西湖之美的詩句裏的西子若是重生,應該也不過如此而已了。


    連陸縝在一見此女後都有些失神,其他幾人的反應就更大了,一個個愣怔在那兒,呆呆地隻顧盯著人家姑娘上下打量著,似乎恨不能撲上去把整個人都合酒水一口給吞了下去。


    “雲嫣因為身子不適,今日便晚出來了一會兒,剛才便彈一曲以為賠罪,還望各位公子老爺莫要見怪。”她顯然是早習慣了這些人初見自己時的反應,很快就開了口,並盈盈地矮身福了一禮。


    直到她把話說完,眾人才全數迴神,紛紛說道:“雲嫣姑娘言重了,要見你這等佳人,就是要我們等上一夜也是應該的。”


    “是啊,我等也是慕你之名而來,可不敢唐突佳人。”


    見眾人這麽說來,雲嫣的臉上雖然依舊冷冷淡淡的,但眼神裏卻露出了一絲感激之色。那眼眸隻這一轉,便再次讓眾人心裏一陣蕩漾。陸縝也覺著一陣心動,不覺暗歎一聲,此女果然是個禍水級的存在,隻這一個眼神,就已把天下大多數的男人給征服了。若非自己以前看片經驗足夠,怕是也得陷進去……


    “雲嫣姑娘,在下乃是杭州府學的學生周鳴,早就仰慕你多時了,並還為你做下了幾首思慕之詩,不知你能否賞臉一觀?”在一陣失神後,眾人才終於都想起了自己在此的目的,一名年輕書生更是飛快地起身說話,同時取出了袖子裏早藏好的詩稿。


    雲嫣聞言當即衝他淡淡一笑:“李公子如此大才,實在叫雲嫣很是受寵若驚,小環……”隨著她這一聲吩咐,身後為她挑起珠簾的其中一名侍女便走上前來,從那周鳴手中接過了詩稿。


    剛才小丫鬟站在雲嫣身後倒還不覺著,此時走出來,眾人才發現她的模樣也是俏麗非常,雖不如雲嫣那般國色,卻也是可人得緊。同時,又有幾人這才恍然醒悟過來,也緊跟著拿出了自己準備下的詩作,爭先恐後地獻了上去。看他們的模樣,就是科舉考試時都沒這麽急迫緊張的。


    隻有三桌人並沒有動,除了陸縝這邊外,還有謝景昌那邊三人,以及另一單獨而坐的華衣中年男子。


    陸縝本就沒有準備什麽詩作,此時自然是拿不出來獻寶的,但對錢漫江也居然沒有動作卻是深感怪異,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你剛才不是急不可耐麽?現在人來了卻怎麽不動了?是對自己的詩作沒有信心麽?”


    “當然不是。”錢漫江立刻搖頭否認,隨後得意地一笑:“這些家夥太急了些,這時候送詩作能有什麽用?待會兒雲嫣她一定會出題考校的,好的詩自然是要用在刀口上了。”


    果然,就在他話音一落後,雲嫣就道:“各位的這些詩稿迴去後雲嫣一定會細細品讀。不過在此之前,卻有兩道題目想要試試各位的才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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