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北鎮撫司。


    指揮使徐恭的公廳之內,馬順正大咧咧地靠坐在椅子上,目光盯著麵前神色猶豫的上司:“徐都督,這種事情以前咱們錦衣衛也不是沒幹過,你怎麽總是這麽婆婆媽媽的?我再說一次,這可是王公公的意思,你想違逆麽?”


    “我……”徐恭囁嚅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了勇氣道:“可他們幾個畢竟是朝中重臣,這麽無緣無故地把人拿下,必有人會對我錦衣衛大起非議彈劾,到時候我們卻該如何是好?而且,我們也沒有什麽證據啊。”


    “我們錦衣衛什麽時候不被那些自命清高的朝臣輕視非議了?也不在乎多這麽一次。至於證據,隻要把人拿進來,自然就有了。”馬順說著,語氣變得越發的咄咄逼人起來:“當然,要是你徐都督真不肯照辦,我也沒有辦法強迫,大不了我這個當鎮撫的出麵嘍。不過到時候王公公要是怪罪下來,可別怪我沒有給你機會。”說完這話,他便站起了身來,就要出去。


    徐恭的麵色一陣青白,既是擔憂的,更多的卻是憤怒。自己好歹還是錦衣衛都督,可眼前此人卻完全不把自己當上司看待,說他獨斷專行都是輕的,完全是要取自己而代之了!


    但即便惱火,徐恭對馬順也沒有半點辦法,對方可是王振親信左右手,他壓根不敢得罪如今權勢越來越大的王公公。所以在一陣猶豫後,徐恭終於開口:“馬鎮撫請留步,此事我們再商議一下。”


    馬順依言停下了腳步,卻沒有迴到座位上去,隻是轉頭道:“事情緊迫,下官可沒工夫和你多在這兒磨蹭了。徐都督,做不做你隻消一句話的就成。”


    被這麽一逼,徐恭隻得就範:“好吧,我這就下令拿人。不過,還望,馬鎮撫你莫要傷人才好,不然事情隻會越發麻煩。”


    “這個我自然省得。”馬順的嘴角一翹,似是答應了,然後便匆匆而去,隻留徐恭在那兒發怔。


    馬順迴到自己的公房時,臉上是掛著得意笑容的,因為這一次他的目的又達到了,既能把王振吩咐下來的事情辦成,又不需自己出麵,到時候把那幾名專與王公公作對的官員處置之後,朝中那些人也隻會把炮火集中在徐恭這個錦衣衛都督的身上。


    這等功是自己的,過卻是別人的行事,確實讓人覺著痛快。隻可惜,這樣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長了,因為王公公很快就要讓自己取代徐恭成為新的錦衣衛都督。不過這也不算壞事,至少如此一來,錦衣衛就徹底是自己的天下了。


    正當馬順得意地暢想著一切,一名手下已疾步走到了門前,他一見,便道:“你來得正好,把命令傳下去,這就去將兵科給事中王催和山西道禦史劉奮他們幾個給拿下了,然後撬開他們的嘴,給他們定些罪名。”


    這種捉人定罪的事情錦衣衛裏那是駕輕就熟的,所以來人立刻低頭應了一聲,但卻並未就此領命而去,而是有些猶豫地看了馬順一眼。


    馬順這才看出他是另有事情稟報,便端起茶杯喝了口問道:“還有什麽事?”


    “曲平幾個出事了。”那人略一猶豫,還是道出了實情。


    “他們能出什麽事?又在外麵喝醉打傷人了?”


    “那倒不是,之前他們幾個不是在上元節做事時順手拿了些東西麽,今日去紀家當鋪典當,結果……”


    他話還沒說完,馬順就已憤怒地打斷了他的話頭:“我早跟他們幾個說過,這些東西暫時別去動,他們怎麽就不聽?”


    那手下猛縮了下脖子,還是道:“他們最近手頭有些緊,所以便打起了這些東西的主意。結果,卻被守在紀家當鋪裏的大興縣的人給堵個正著,已被拿去了。大人,這事可大可小哪……”


    本來得意的笑容瞬間就被怒火所取代,馬順一張臉陰沉得能滴下水來:“一群廢物,我錦衣衛的人居然會被一個縣衙的人給拿了去,他們是幹什麽吃的?等等,你說大興縣?是那個陸縝的縣衙?”他突然想起一點,急聲問道。


    “正……正是。”


    “哼……”馬順立刻沉吟起來,對這個壞了王振好事卻能安然在京城為官的大興縣令,他還是頗有些忌憚之意的。略作沉吟後,方才開口道:“知道他們為何會在紀家當鋪那裏等著麽?是那些個商家把案子給報到縣衙去了?”


    “聽說前兩日那幾個商家被大興縣衙給請了去……”錦衣衛到底是錦衣衛,在北京城裏,沒什麽事情能瞞過他們的耳目。


    “這些商人膽子還真是不小,順天府不理就敢把案子報給大興縣,真是反了他們了,早晚有一天我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馬順發狠似地來了一句,隨後又道:“人不能留在那兒,你帶幾個人過去,把人給我要迴來!大興縣居然敢拿我們錦衣衛的人,真反了他們了!”


    “是!”那人趕緊答應一聲,便匆匆離去。


    直到這個手下離開,馬順才又想起了一點,明明這種事情他們底下人就能處理好,怎麽就特意報到自己麵前來?恐怕他這是在故意落曲平的臉麵哪!不過這都不是什麽大事,下麵的人有所爭鬥,才會聽命辦事,隻要自己把握好這個度就可以了。


    @@@@@


    大興縣衙,二堂。


    此時,曲平幾人已被押在陸縝跟前問話,不過他們並沒有像尋常人犯那般要跪在地上迴話,畢竟他們幾個都是錦衣衛裏的軍官,真論起來,曲平這個千戶官位還比陸縝要高呢。


    “你們幾個可知道自己所犯何罪?”陸縝卻不管對方的身份,隻是寒著張臉問道。


    曲平直視陸縝的目光,很不以為然地道:“說實在的,本千戶還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我們隻是去當鋪當點東西,你們縣衙的人就突然出手,倒是你縣衙的人在以下犯上,目無尊長了。”


    陸縝也不著惱,嘿地一笑:“閣下還真是能言善辯哪。但現在人贓並獲,卻不是你這樣裝傻能裝過去的,這些東西是什麽來曆,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你是說這些?”曲平拿眼掃了一下旁邊的那隻箱子,滿臉的輕鬆:“這是咱們錦衣衛的事情,就無須告訴你一個小小的大興縣令了吧?”


    “大膽!”陸縝砰地一拍驚堂木:“本官麵前可容不得你如此放肆抵賴!你道本官不知這些寶物的來曆麽?它們都是上元節當晚被人縱火後偷竊而去!說,是不是你們與縱火之人聯手,把東西從那幾家店鋪之中偷出來的?”


    因為知道錦衣衛很快就會前來要人,陸縝沒有心思與他們在此耗著,所以直接就把話給說開了。


    曲平幾人臉色明顯變了一下,但還是嘴硬地一搖頭:“陸縣令你說什麽我們一句都聽不懂。什麽縱火,什麽偷竊,你可不要誣賴我們。我們隻是之前從某些賊人那兒截下了一些寶物,今日去當鋪驗看一番,也好給人定罪而已。怎麽,難道我錦衣衛做事還要先報與你大興縣麽?”


    這話說得巧妙,一下就把罪責給推了個幹幹淨淨。在旁聽審的曾光、嶽離秋,以及其他的差役都覺著心裏一陣發緊,不知陸縝麵對如此抵賴該怎麽應對。


    陸縝不怒反笑,哈了一聲:“你們還真是有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那我問你,那些被你們截下的賊人現在何處?”


    “這個,自然是在詔獄之中了。至於生死,我卻不好說了。”曲平咧嘴一笑:“要是陸縣令你不信,什麽時候我請你去一趟詔獄,住上兩日你就會明白了。”


    “你……大膽!”聽對方口出威脅,當即有差役怒斥道。


    倒是陸縝,依舊是笑吟吟的,根本不為其話語所動:“這個倒是不必了,我隻會請你們去我縣衙的牢房裏領略一下個中滋味兒。你們犯下了什麽事情,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別以為這麽說幾句就想蒙混過關。”


    “陸縣令別以為拿這麽兩三句話就能冤枉我們幾個,你要拿不出實證來,還是趁早放了我們為好,不然有你受的。”曲平針鋒相對地來了一句。


    眾人一聽,心也跟著提了起來,這案子還真有些審不下去了。這卻如何是好?


    在沉默了片刻後,陸縝笑了起來:“看來你們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好,那本官就給你們一個證據。曲平,你手上那是什麽?”


    “嗯?”曲平聞言看去,正瞧見手指上的那個大大的扳指,這讓他的麵色稍稍一變。這隻翠玉扳指也是上元節那晚弄來的,因為看著不錯,所以被他直接戴上了,之前還真沒太在意,卻被陸縝一眼看破了。


    陸縝肅然道:“本官這兒有一張清單,可是將那些失竊之物完全記錄下來的,這其中就有這麽一枚扳指。你說你們隻是拿去當鋪驗看,那我問你,你這麽戴著又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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