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通州迴到縣衙,時間業已不早,快到了放衙的時候。但陸縝還是把曾光和嶽離秋兩個叫到了跟前,向他們詢問起案子的進展來。


    在他一早送楚雲容二女離開之前,便已囑咐兩名下屬分別循著兩條線查這起看似簡單,其實內中大有蹊蹺的人命案。曾光被派去跟順天府方麵查問消息,看能從那裏得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雖說順天府是大興縣的上司衙門,但衙門裏的文吏或是差役間還是有些交情,能夠互通消息的。


    至於嶽離秋,則被陸縝留在縣衙裏仔細翻查與此案相關的案件卷宗——雖然大部分卷宗早就連著案子一道送去了順天府,但縣衙裏總還會有些留存的。想要查出此案的真相,屬於縣衙的第一手記錄還是相當關鍵的存在。


    嶽離秋先一步來到了陸縝麵前,手裏也拿了一疊文書,見麵就把它遞交了過去:“大人,這是我們縣內庫房裏留下的關於那起兇殺案的所有記錄。”現在是縣衙主簿的他要調出這些自然很是方便。


    陸縝伸手接過,卻並不急於打開,而是把這一疊文書放到了案上,方才問跟前的下屬道:“你從中看出了些什麽?”


    著意地看了陸縝一眼,嶽離秋才蹙著眉頭道:“這案子當時下官就覺著頗為怪異,之前沒有細想,現在才發現,此案居然沒有苦主前來糾纏詢問,這實在太於理不合了。”


    陸縝哦了一聲,說道:“你是說並沒有死者的親友前來縣衙哭鬧?”


    “正是。以前下官也接觸過不少人命案子,無論是毆鬥而亡還是意外身亡,隻要人進了我縣衙,就總有家人親友過來哭訴,讓縣衙還他們一個公道。可這個案子居然就不見任何相關人等來縣衙,就是那聚春樓,也不過派了個掌櫃過來認屍了事。要知道,死者馮長春可是實實在在被人襲殺的。”嶽離秋如實說道。


    頓了一下,他又繼續道:“這一疑點其實下官當時就曾留了心,隻是後來案子迅速交去了順天府,與我縣衙再不相幹,這才被拋到了腦後。可現在想想,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麽蹊蹺問題的。”


    陸縝點頭:“應該是有人攔住了馮長春的親友,不讓他們來衙門把事情擴大。隻是誰有這個能力做到這一切?他的目的又在哪兒呢?”


    嶽離秋沒有迴答陸縝的這兩個問題,他也答不出來,隻是繼續說道:“另外,就記載的仵作驗屍來看,馮長春雖然身中數刀,但其實致命的一刀卻在咽喉,而且……以老兆多年的經驗來看,這咽喉上的一刀是他中的第一刀。換句話說,他是被人一刀就斷喉而亡,之後身上的傷口根本就是掩飾。對了,老兆便是我縣衙多年的仵作,在勘驗屍體上乃是個中高手,從未走過眼。”


    陸縝點了點頭表示了解,而臉上的疑惑之意卻是更重了。一刀就能把人斷喉殺死,足可見兇手是個中老手了。而多添的那幾刀,到底是為了掩飾,還是為了泄憤,現在卻還不好說哪。這個案子的水果然夠深,隻光案子本身,就已有不少玄機暗藏其中了。


    “這麽說來,兇手應該就是馮長春的對頭,而非所謂的劫殺案了?”陸縝沉思之後作出了這麽個結論。


    “應該錯不了,隻是當我們作出這一判斷時,案子已不再是縣衙的事了。這一切,我們也都具文寫入了卷宗之中,可結果現在送迴來的卷宗裏卻並沒有提到這些。”


    “有人抽走了這些疑點,為的就是讓人把這起案子完全當成一起普通的劫殺案,這樣一來要封存它也就變得容易多了。”陸縝沉吟著推測道:“對了,你們可查過他為何會出現在陳屍的苦水胡同一帶麽?那兒都是破敗的院落和一座關帝廟,多是乞丐棲身之所,他一個有些身份的富商怎會深夜出現在那兒?就是白天,恐怕他也不會特意過去吧。”


    “這個……卻是不知。下官也曾問過相關人等,卻沒有一個能給出解答的。”嶽離秋搖頭說道。


    “當真是撲朔迷離哪。”陸縝拿手輕輕拍著案上的文書,吐了口氣道。他覺著自己甚至都不用再看這些縣衙留下來的卷宗了,因為這裏一定不會有更多的收獲。就在這時,曾光也已匆匆趕了過來。


    見他到來,陸縝便是一笑道:“辛苦曾縣丞了,怎麽樣,你在順天府可有什麽收獲麽?”


    曾光臉上滿是疑慮之色:“大人,順天府的推官與下官也曾有過往來,但這一迴他卻什麽都不肯說。”


    “哦?關於此案他什麽都不肯透露麽?”陸縝眨了眨眼追問了一句。


    “是的,他隻說此案是半年前的事情,自己早忘得幹幹淨淨了。還有意無意地提點說有些案子還是讓它過去的好,若硬是要揭起來,隻怕會有更大的麻煩。”


    看著曾光擔憂的模樣,陸縝不覺苦笑了起來:“他道是我們想要查此案麽,還不是刑部派下來的職責。”一頓後,又道:“好了,這種話就不用多說了,你去順天府這麽久總不至於就得到這麽個勸告吧?”


    曾光笑了一下:“下官當然不可能空手而迴,所以便又和其中幾個要好的差役私下裏見了麵,問了問關於此案的細節。而就他們所記得的,就是此案在衙門裏留了三日便被送去了刑部封存,都沒怎麽派人出去查訪。”


    “竟有此事?是什麽人做的這一決定?”陸縝奇道。


    “便是那推官汪齊了。一般順天府的大小案子,都是他來處斷的,這起案子自然也不例外。”


    “一個推官,居然對一件人命案子如此懈怠,若說沒人指使恐怕是誰都不能信的。”陸縝這話很有道理,與縣令知府不同,推官的職責就隻有斷案,而一起出現在其轄內的人命案若是不能得到解決,恐怕他所要擔的幹係就實在太大了。


    隻有當他也是被人指使不作深查,且背後之人有足夠力量保他,甚至給他足夠大的好處時,他才敢把這麽大一起案子給草草了結。


    從死者的親友不來衙門哭求,到原來存在的一些線索的消失,再到後來順天府衙門的消極態度,種種異樣都表明了一點,背後有人在極力淡化這件案子,不希望這案子被人繼續追查下去。


    隻這一手遮天的能力,就可看出這位藏在幕後之人的能量有多大了。隻是陸縝卻猜不出對方與此案到底有沒有更深的牽連,或者說此人就是殺害馮長春的元兇。


    不對!陸縝突然又輕輕搖頭,這個阻撓官府查案的幕後之人應該不是兇手,不然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讓馮長春死得無聲無息,壓根就不會橫屍街頭,為人所關注了。


    那他這麽做的目的何在?是為了保護那個兇手呢?還是另有其他用意?


    想了片刻,陸縝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隻能輕輕搖頭。而見他不再沉思,曾光又繼續道:“大人,還有一事也頗為蹊蹺。”


    “卻是什麽?”陸縝看他神色黯然,心陡然就是一緊,自己似乎忘了某一個關鍵。


    “那個被縣衙找到的人證,也就是夜宿關帝廟的乞丐……”說到這兒,他又是一頓。


    陸縝忙問了一句:“他怎麽樣了?”一股不祥的感覺襲上了他的心頭。


    略一遲疑,曾光才道:“當日他是被縣衙當成案子的證人一並送去的順天府。可結果,就在當晚,他突然就暴病身亡在了順天府的牢房之中。”


    陸縝目光一閃,一句草菅人命,殺人滅口就險些脫口而出。同時他心裏更是一陣發寒,這些家夥為了掩蓋真相,居然直接把個無辜之人給害死了!


    順天府方麵冠冕堂皇的說法自然是這個乞丐本就有病了,但這麽巧的事情誰會信呢?


    可是因為他隻是個流落街頭,無依無靠的乞丐,所以即便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為其鳴不平,甚至沒人過問一句。若非曾光多方探問,恐怕連這一消息都得不到!


    這便是如今的盛世天下了,在那些大人物眼裏,這等草民不過是螻蟻一般的存在,隨時都能犧牲,一根指頭就能撚殺了他們!


    在聽完這一切後,嶽離秋苦笑出聲:“大人,這麽看來這起案子幾乎所有線索都斷了,我們即便不顧背後的勢力想作追查,隻怕也不知該從何下手哪。”


    是啊,案件卷宗隻是寥寥概括,物證幾乎沒有,屍體也早已不在衙門手上。而唯一可以問出點東西來的人證,也早就死了幾個月了。這麽一起無頭案,別說還有人不希望被追查呢,就是人家不過問,也很難找到突破口。


    但陸縝卻笑了起來:“他們越是做這麽多,就越是說明這些人有多心虛,隻要我們找到一條線索,這黑幕便會被揭開來!無論是為了我們自身,還是為了枉死的兩人,我陸縝都要查出事情的真相!”


    說這番話時,他的神色極其鄭重,眼中更有絲絲精光閃動,直讓麵前兩名下屬一陣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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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啥,半夜還有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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