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裏來是新年。


    這是整個中華民族幾千年來都最看重的一個節日,古今皆然,從不會改變。


    在這一段時日裏,辛勞了一年的人們都會丟開手上的事情,好好地和家人團聚一番,就是有再多的煩惱,至少在這幾天裏都會被放到一旁。


    就是官員們,此時也消停了下來,比如廣靈縣衙,這幾日裏就一直都靜悄悄的,隻有後院陸縝他們幾人而已。


    這幾天裏,陸縝一直都和楚雲容她們生活在一起,相處得倒是頗為愉快,尤其是翠眉這個小丫頭,因為陸縝總能說出一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或是笑話,便讓她對這個姑爺是越發的崇拜了起來。


    隻是和尋常百姓相比,陸縝這個地方縣令過輕鬆愜意生活的時間卻短了一些,初四之後,他就得有所準備了。因為初五一早他就會出發趕去大同,所以有些事情還是需要和候縣丞和申主簿他們兩個作個交代的。


    午後,這兩位佐貳官也趕到了縣衙,在一番例行公事般的互相道賀新年好後,幾人便直奔主題。總體來說,都是兩名佐貳官在說,而陸縝這個正堂縣令卻隻有洗耳恭聽的份。


    因為他雖是縣令,其實對縣裏這一年來的大小事情了解並不是太多。別說他這個隻當了兩個月的冒牌縣令了,就是原來那位,因為底下那些人的架空,他對具體事務也是知道得不多,若這樣去了大同述職很容易就會出問題。


    何況陸縝此去可不光是為了述職這麽簡單,他還打算把鄭富以及蕭默的種種勾當都報與知府大人呢。如此,就更不能在縣衙事務裏露怯了,不然說服力便會大打折扣。


    所以在兩位官員講述時,他聽得很是仔細,生怕錯漏了什麽。許多時候,他甚至還會出言打斷對方的講述,並加以追問,從而了解更多隱藏在水麵之下的縣中事務。


    他這一表現,也大大地出乎了候申二人的意料,想不到這位年輕縣令不但膽子大,手段高,就連對衙門裏的瑣碎事務也頗有自己的見地嘛。對此,陸縝隻是在心裏發笑,自己不過是從後世的一些書籍裏學來的紙上談兵的東西,居然也能把這兩人給唬住了。


    但正因為要說的東西很多很細,所以這場談話持續的時間也頗為不短,足過了三個時辰,都從午後說到夜間了,這話頭還沒能打住呢。


    此時,候縣丞正說到糧食的事情:“大人,因為咱們山西一直以來糧食不豐的關係,幾個縣每年都會跟府衙打個秋風。所以此番你去大同也得把這事兒辦成了,不然接下來這一年大家的日子都不會好過。”


    “一般來說我們縣能從府衙要來多少糧食?”陸縝點頭後詢問道。他也想有個參考目標,從而好盡自己的一分心力。


    “大概其就在三百石左右吧。這些不光是為了應付可能出現的災荒,更是我們縣衙平日裏的用度。當然,若是大人能要來更多就更好了。”候縣丞很有些期待地說道。他可是領教過這位年輕縣令的高招的,也相信其能夠在此事上一樣做出些叫人刮目相看的成績來。


    陸縝點點頭:“我記下了,到時一定會幫著縣裏據理力爭的。”


    正當幾人說完正事,欲要散去時,一名臨時被叫到縣衙來做事的雜役突然走到了門前:“大人,林烈在外求見。”


    “他怎麽來了?”陸縝有些不解地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這段日子他去了哪兒……”


    之前因為知道林烈在縣裏是孤身一人,陸縝還打算著把他叫來一起過年呢。畢竟兩人已結成同盟,平時能照應就關照一下。但結果陸縝剛有這個意思呢,林烈便不見了蹤影,也不知去了何處,直到今日,他才突然上門來。


    “讓他進來吧。”雖然有些不解,陸縝還是點點頭吩咐道。


    不一會兒工夫,林烈便一如既往般地拖著條瘸腿走進來:“卑職給幾位大人拜年了。”


    “同喜同喜!”陸縝和另外兩人隨意地拱手迴了一句。而他們的目光卻落到了林烈的身上,不覺有些奇怪。


    照著常理來說,如今正是新年期間,任何人出門都會換上嶄新的衣裳,讓整個人看著精精神神,喜氣洋洋的。可這位倒好,不但整個人看著疲憊不堪,而且身上還是風塵仆仆的,一看就是多日未曾換衣梳洗了。


    “林捕頭,你這是去了哪兒了?怎麽如此模樣?”陸縝不覺關心地問了一句。


    林烈卻不急著作答,隻是有些為難地看了另外兩名大人一眼。雖然沒有明說,但意思已很明確了,他隻想跟陸縝單獨談。


    倘若是以前,林烈敢這麽做候申二人是肯定會有意見的,甚至會當看不到對方的暗示。但現在卻不同了,因為陸縝的強勢崛起,因為林烈之前的表現已成為了陸縝心腹之人,兩位大人也隻好起身告辭。


    陸縝也不挽留,和他們又說了幾句話後,便起身將兩人送出了門去。


    “你說這林烈要跟他說什麽?怎麽搞得如此神秘?”離開一段距離後,候縣丞終於忍不住地問道。


    申主簿道:“看他那模樣,似乎是剛查到了什麽情況,具體是什麽卻不得而知了。不過這和咱們應該關係不大,還是作壁上觀為好。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哪。”


    “要說起來,咱們的這位縣令大人行事還真是可以用膽大妄為來形容了。隻兩個月工夫,這縣裏就成了一副新模樣。你說咱們要是在當日把事情給說出來,又會是一副什麽光景?”候縣丞指的自然就是對陸縝身份的懷疑了。


    “當時咱們都以為這是蕭默那邊安排的人呢,沒想到卻完全錯了。”申主簿歎了口氣道:“而事到如今,我們已不可能再把這事拿出來說,就當什麽都沒有發現吧。”


    “也隻能這樣了……”候縣丞點了點頭。木已成舟,陸縝又完全掌握了主動,他們兩個下屬在沒有其他憑據的情況下又怎麽敢說對方是假的呢?當他們在小聲議論此事時,陸縝再次問麵前之人道:“你這幾日到底去了哪兒?怎麽看著如此狼狽啊?”


    林烈正咕咚咚地灌著茶水呢,看著顯然是渴得狠了,居然一口氣就把一茶壺的水都給灌進了自己的肚子裏。直到這時,他才心滿意足地籲了口氣,然後一抹自己的嘴巴道:“卑職這幾日在外麵逛了一圈。”


    “你去外麵逛什麽?”陸縝不解地皺了皺眉頭:“本來還打算叫你一起過年呢。”


    看出陸縝這話是出自真心,林烈的心裏便是一暖。隨後才道:“因為我有些不放心那個蕭默,擔心他會對大人你不利。所以趁著機會就在幾處要道上摸了摸情況,結果還真發現了藏在那邊的人。”


    “什麽?你是說……你發現有蕭默的人埋伏在那些道路上欲對我不利?”陸縝一下就明白了過來,心裏便是一陣緊張。


    “正是。顯然那蕭默是擔心大人你把他的罪行捅到大同府去,所以便早早安排了人手在那兒埋伏。隻要大人你真這麽做了,那東西一定到不了大同。”


    “他還真是膽大哪,真當自己能一手遮天不成?”陸縝既驚且怒道。雖然他也料到了對方或可能有此一著,但真個知道時,還是讓他大感驚訝的。


    但林烈的話還沒完呢,隻見他神色嚴肅地繼續道:“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就在幾日前,我發現他們調派的人手比之前更多,後來從旁偷聽才發現,他們這次是針對大人你而設。因為他們已不知從哪兒得到了消息,知道你將在初五日離開縣城前往大同,所以欲在半道上截殺了你。”


    “什麽?”陸縝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倏然間便從椅子上彈了起來。但很快地,他又釋然了,之前蕭默不就做過一次麽?而且人也已經被他給殺死了……


    唯一讓他感到震驚的,是這迴自己與他的矛盾已完全公開,這時要是自己一死,他蕭默的嫌疑將是最大的。而如此情況下,他居然還敢懷此心思,這已不能用膽大來形容了,該用囂張。他顯然是認定了即便如此自己也不會受太大影響才敢這麽做的,那說明蕭默背後一定有極其強硬的靠山!


    這就讓陸縝很有些頭疼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真在大同把事情報上去能有幾分成算了。


    林烈還在說著話:“卑職仔細看過,他們這迴布置得極其周密,幾乎沒有任何的疏漏,隻要大人你去了,恐怕就會有去無迴。所以,以卑職的一點愚見,大人你這次最好還是別去大同了,如此才是最保險的。”


    說這話的時候,林烈顯得有些底氣不足。因為他知道,陸縝此去大同可是去述職的,可不是小事,並非他隨便就能決定自己去或不去的。但為了陸縝的安危考慮,他又不得不提出這個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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