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之下,兩條身影被拉得很長,中間有一段空隙,漏下一段銀色的月華。


    “三花,我早些日子已經寫信給我母親,要她遣媒人來提親,可今日收到她的來信,她生病了。”簡亦非有些局促不安,不敢看彥瑩的眼睛:“我要迴京城侍疾,等著母親身子好一點,我再要她派媒人過來求親。”


    彥瑩心中微微歎氣,這古代成親還真是麻煩,一定要走媒人這過場,要是沒有媒人,就會被冠上“無媒苟合”的大帽子,壓你一輩子翻不了身。彥瑩自己對這大帽子倒是無所謂,可簡亦非畢竟是大周朝土生土長的人,思想上不可能跟她合拍,肯定會將這無媒苟合看得很重,單單憑他寫信迴去讓他母親遣媒人過來就能看得出來。


    要是真心不守規矩的,自己去找個媒婆來又怎麽樣?就連肖經緯那小白兔,著急起來也知道將他爺爺的意見撇到一邊,衝到自己家裏來向二花提親呐。彥瑩實在想說一句“簡亦非,你難道就沒有給媒人的銀子?”可轉念一想,自己好像成了恨嫁女一樣。


    前世是女漢子沒人愛,今生好歹美貌與智慧並存,又來了個緊追不舍的,自己可不能太張揚了,免得把簡亦非嚇跑。彥瑩朝簡亦非微微一笑:“亦非,我等你。”


    這句話說出來,似乎有些輕飄飄的,可那話一落音,這顆心就踏實了。彥瑩望著麵前的簡亦非,哈哈一笑:“你怎麽了?”


    簡亦非的臉上有一種驚喜交加的表情,他瞪圓了眼睛望著彥瑩,結結巴巴道:“你、你、你……真願意等我?”


    “不等你等誰?”彥瑩撇了撇嘴角:“隻有你說要娶我!”


    “宜軒不也說過?”簡亦非忽然就較起真來:“初六那日,他拉你到這樹下頭說了好一陣子話!”他很想告訴彥瑩,那時候自己就在這樹上頭哩,可又怕彥瑩生氣,最終還是將那句話吞迴了肚子去。


    即便彥瑩不生氣,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偷聽他們說話,這事情做得太不地道了。簡亦非一想著那日的事情,心裏邊還有些發酸,一顆心就像浸在醋缸子裏頭一樣。


    “許世子說過,可我沒有答應咧!”彥瑩伸手拍了拍身邊的杏子樹,上邊骨碌碌的滾下了幾個杏子,六花追著跑了過去:“一個也不能走掉,明日拿它們做罐頭!”


    小小的身影在月亮下邊不住的晃動,看得周圍的人都嗤嗤的笑了起來,簡亦非這時候才覺得稍微輕鬆了一點點,臉上微微發紅,望著彥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害怕嘛,宜軒的身份比我要高,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簡亦非,你真是個傻瓜!”彥瑩甩了甩手:“你沒有眼睛?你看不出來?”


    “看出來什麽?”簡亦非可憐巴巴的望著彥瑩:“我有哪裏漏掉了?”


    彥瑩實在是服了簡亦非,伸出兩隻手捏住簡亦非的臉,做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模樣:“你難道看不出我喜歡你?”


    “啊!”簡亦非覺得臉上一痛,可心裏頭卻是快活得很,就如一條小船航行在河裏,忽然來了一陣大風,推著那小船不住的往前邊去,走得很是輕快。


    “三姐,三姐,你別打人!”六花蹦了過來,一把抱住簡亦非的腿:“簡大哥可是個好人呐,你打壞他了,以後誰幫咱們幹活?”


    彥瑩伸手將六花一撥拉:“到旁邊去!”


    家中姐妹多也有些不好,要說什麽悄悄話都不成,雖然那幾個沒有像六花一樣跑過來,可眼睛都在往這邊瞅呢。彥瑩伸手拉了拉簡亦非:“咱們到外頭說話去。”


    肖家村的夜晚很是寧靜,偶爾遠處傳來一聲狗吠,頃刻間旁家的狗也跟著叫了起來,村子裏頭立刻就鬧騰得很是歡快。彥瑩與簡亦非並肩走到了老屋那邊,狗叫的聲音剛剛歇下來,四周又恢複了一片寧靜,頭頂上半邊月亮,黃黃白白的掛在那裏,似乎在偷窺著站在樹下的那兩個人。


    桃樹這時候已經沒有桃子了,隻有滿樹綠色的葉子,彥瑩指了指身邊的桃樹,露齒一笑:“簡亦非,你還記得不,你在樹上摘桃子,把衣裳都弄髒了。”


    她的眼睛裏有一種說不出的神采,似笑非笑,簡亦非忽然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衝動,伸出雙手就將她攏在桃樹與他之間:“三花!”他盯住了彥瑩,忽然間覺得有些局促,不知道接著該如何說下去。


    “怎麽了?簡亦非,你要說什麽?”彥瑩被他圈在懷裏,忽然莫名有了一絲羞怯,看著麵前少年一張幹幹淨淨的臉孔,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我……”簡亦非悄悄將一雙手合得緊了一些,感覺到彥瑩溫暖的氣息就在自己的鼻子下邊,就如有一隻小手正在撫摸著他的肌膚,讓他緊張得快要說不出話來。他艱難的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開口道:“三花,我不知道要說什麽,我心跳得厲害。”


    “是嗎?”彥瑩也猶豫了一下,可還是伸出手來按在他的胸口:“我來摸摸看,是不是真跳得厲害。”


    她的手就像一塊炙熱的烙鐵烙在胸口一般,簡亦非幾乎要驚跳起來,鼻子裏又有細流在湧動著,他猛然吸了一口氣,將手用力一合,就將彥瑩抱在了懷裏:“三……三……花!”他覺得很是羞愧,他的聲音就像村民們養的羊一般,咩咩的叫著,斷斷續續。


    她的身子就在他懷中,軟綿綿的,一種少女的幽香在他鼻翼下慢慢浮起,眼前仿佛出現了萬點星光,燦燦的一片,讓他幾乎要睜不開眼睛。他什麽也不敢說,生怕說錯一個字,這都會是對她的一種褻瀆,他隻是緊緊的抱著她,靜靜的站在那裏,享受著耳畔清風微微而過,小蟲子在草裏低吟。


    “簡亦非。”彥瑩覺得那兩條胳膊越來越緊,差不多要將她抱得喘不過氣來,她吃力的掙紮了一下,氣喘籲籲道:“放開我一點點,快悶死了。”


    “哦哦哦。”簡亦非很倉皇的馬上將兩隻手鬆開,彥瑩本來是緊緊貼在他身上,他這猛的一鬆手,讓她的身子不由自主的朝後邊跌了過去。簡亦非趕緊一伸手又將她撈在了懷裏,一隻手托著她的腰,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


    “三花,是我不好,你別介意。”簡亦非有些懊悔,自己真是太唐突了,怎麽能做出這樣無恥的舉動來!他不該是與三花麵對麵的站著說陣子話,告別了以後就送她迴家去?怎麽就動手動腳了起來?


    他努力的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想要放開手,卻又舍不得,彥瑩的手好像很柔軟,就算她的手心裏有繭子,可他也覺得很柔軟,握著她的手,他覺得自己都有些分不清東南西北,抬頭一看,就見半邊月亮在嘲諷的望著他笑。


    “三花,我走了以後,你每天想我一陣子好不好?”想了又想,簡亦非搖了搖彥瑩的手,傻乎乎的問出了一個問題:“隻要想一陣子就好,不用想太久,別耽擱你幹活。”


    彥瑩忽然間也跟著簡亦非變傻了,抬起頭望著簡亦非的臉,傻傻的笑了笑:“簡亦非,我幹嘛要每天想你一陣子?”


    “要是你不想我,那就會慢慢忘掉我啦。”簡亦非心裏發虛,三花要是忘記他,嫁了別人,那他怎麽辦?


    “難道你要走很久?”彥瑩有些不解的望著簡亦非,又慢慢的搖了搖頭:“我就知道,你上迴說要娶我是騙人的。”


    “不不不,我沒騙你。”簡亦非有些著急,忙忙上前走了半步,舉起手來指著天空:“我對天發誓,我這輩子就隻娶你,絕不會娶別人,要是食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咦,這話好像有些耳熟,彥瑩搖了搖腦袋,忽然想了起來,這不是肖經緯在堂屋裏向二花說過的話嗎?這可真是巧合,同樣的話,一天聽了兩遍,隻不過是兩個不同的男子對兩個不同的女子說出來的。


    “三花,你搖頭作甚?難道是不相信我?”簡亦非見著彥瑩搖頭,心中緊張,眼巴巴的望著她:“你要相信我,等我家的媒人上門提親,可千萬別等不及就嫁了旁人!”


    彥瑩伸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你要說話算話,家裏這麽多事情,我還等著你來搭把手幹活哩!我明日日就準備要砌圍牆封山了,本來還將你算在勞力裏邊,沒想到你卻要走了。”彥瑩惋惜的長歎了一聲:“記得早些迴來!”


    簡亦非瞧著她那燦若星辰的眼睛,心中一陣狂喜,三花是大虞等自己了?他開開心心的抓住了彥瑩的手晃了晃:“三花,你等著我,等著母親病情好轉,我就迴來幫你們家幹活!”這個時候,什麽秦王府的親衛、青衣衛,全然沒有在他的考慮之中,他隻想陪著自己喜歡的人,就這樣男耕女織的過上一輩子。


    “好,我等你。”彥瑩瞧著簡亦非一副專注而小心翼翼的神色,嘴角便漾出了一絲笑容:“你可要快去快迴!”


    第一百三十五章相邀


    又是一天來了,彥瑩站在山腳下,深深的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隻覺得整個人全身輕鬆。這後山上全是青青翠翠的一片,隨著山風的吹拂,翠微蒼蒼,不住起伏,就如有人在隨風而舞,群袂翩躚。


    山腳下已經開始在砌圍牆,一片熱火朝天,有人拿著砌刀,有人在遞磚塊,手腳麻利,配合得當。四斤老太家的大木肩膀上扛著帶子,兩隻手握緊了車轅,正拚命的拖著車子往山腳那邊走,車子上載滿了青磚,車輪都被壓得癟癟的,看起來有些吃重。


    車子後邊跟著四斤老太家兩個孫子,二木與三木,兩人撐著車門板子往前推,兩人都彎著腰弓著背,很是賣力。這邊四花與五花抬著一個大桶子過去,從裏邊舀出一碗碗的茶水:“大叔,喝水咧!”六花帶著幾個年紀小的丫頭,拿著毛巾往上邊送:“大叔,擦擦汗!”


    彥瑩站在不遠的地方,瞧著這般熱鬧的景象,臉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她給的工錢合適,又好飯好菜的招待著,幹活的人都很賣力氣,沒有一個偷懶懈怠的。這才砌了三日,圍牆便差不多砌了一小半了。


    “肖姑娘!”彥瑩一轉身,就見許宜軒騎馬往山腳下趕了過來,後邊還跟了幾個親衛。彥瑩的心忽然有一絲失落,平常都是簡亦非與許宜軒一塊過來的,現在卻隻有許宜軒帶著親衛來肖家村了。


    “肖姑娘,我有事情找你!”許宜軒將馬韁扔給親衛,踏著沾滿露水的青草走了過來,他那件輕軟的蠶絲袍子上邊,繡著精致的水浪形花紋,隨著腳步一上一下的紛飛著,好像是要飛起來一樣。


    彥瑩笑著迎了過去:“許世子,好些日子不見了。”


    “可不是!”許宜軒的眉毛皺了皺:“還不是我母親拘著我在別院,每日裏頭都囉囉嗦嗦的,我怕她不斷的在我耳邊念來念去,這才忍著沒出來,要不是早過來了。”瞧了瞧那邊在修圍牆,許宜軒趕緊喜滋滋的從荷包裏頭掏出了幾張銀票:“肖姑娘,你少不少銀子?我這裏有八千兩,先給你用著,等你有銀子的時候再還我!”


    彥瑩有幾分感激,這青蔥少年,出身高門大戶,偏偏一顆心還是這般純潔,就像是從淤泥裏長出來的一朵白色的荷花。她笑著擺了擺手:“許世子,實在感激,隻是我現在手頭銀子夠花,還不用旁的銀子。”


    “哼,你能接我師父的銀子,就不能接我的銀子?”許宜軒有些焦躁,兩條眉毛湊到了一處,好像一個八字:“別以為我不知道,他肯定借了銀子給你的,是不是?”


    彥瑩有幾分啞然,許宜軒是怎麽知道這迴事情了?上次簡亦非來辭行的時候,還順便塞了三百兩的銀票給她:“你拿著,萬一有銀子短缺也好救急用。”


    “簡亦非,我不能要你的銀子。”彥瑩本來極力推辭,卻被簡亦非一把攥住手掌不放:“我的銀子就是你的銀子,你為何還要跟我客氣?那不是生分了?我迴京城問我母親要我的積蓄,到時候給你送過來,盡早些將那山頭和大湖買下來比較好。”


    沒想到簡亦非也挺有眼光的,彥瑩聽著他說的那句“我的銀子就是你的銀子”,心裏頭也很是高興,沒有再多做推辭,就將銀票給收下了。今日聽著許宜軒忽然說出了口,有些別扭,這許宜軒又是怎麽知道簡亦非給了自己銀子?


    許宜軒一直想要湊齊銀子給彥瑩買山買地,上迴向豫王妃問著要銀子沒得手,就打著主意想問簡亦非借錢。那晚簡亦非來辭行的時候,豫王妃交代李媽媽送三百兩銀子過去,許宜軒聽了就起了心,第二日簡亦非要走的時候便追著問他要:“師父,你借三百兩銀子給我好不好?我過幾個月就還給你。”


    見著簡亦非沒有開口,許宜軒又諄諄善誘:“師父,我到時候還你三百五十兩銀子!”


    簡亦非撓了撓腦袋:“宜軒,我的銀子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許宜軒有些失望,嘟著嘴望了許宜軒一眼,心裏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你借給誰了?是不是肖姑娘?”


    簡亦非被他說中,臉色一紅,死命想搖頭,可他素來是個老實人,不會撒謊,脖子硬得像塊磚頭,半天沒法子晃動。許宜軒見著他那樣子,心裏立即就明白了,抓著他的手跳了起來:“師父,你竟然比我的手腳還快!”


    師父可真是細心,做什麽事情都趕在自己前頭一步!許宜軒不免有些怨言,隻不過想到自己有八千多兩銀子,比師父借給肖姑娘的銀子要多得多,心裏頭才高興了一點點。


    今日一早豫王妃起來,就說嘴裏無味,廚娘弄的飯菜吃膩了,想要吃點新鮮東西。許宜軒聽了心中大喜:“母親,我幫你去找個很會做飯菜的過來,讓她做好吃的給母親享用。”停了停,趕著又補了一句:“母親記得要打賞她!”


    豫王妃一挑眉頭:“真做得好這樣吃?還沒來做就讓母親記得打賞,也忒著急了些!總要讓母親嚐了她做的菜才知道!”


    “肖姑娘做的菜就是好吃!”許宜軒著急得跳了起來:“母親,我這就去找她來給你做午膳,你嚐嚐就知道了,肖姑娘的飯菜可真是好吃得很!”


    許宜軒一溜煙的跑了出去,豫王妃望著他的背影笑了笑,這邊李媽媽低聲道:“王妃,世子爺還是記掛你的,聽你說口味不好,就急急忙忙的去請大廚了!”


    豫王妃懨懨的皺了下眉:“他還不是想著趁機見那個肖姑娘?”她舉起雙手在自己麵前看了看,十指尖尖,指甲上邊塗著的蔻丹紅豔豔的發亮,瞧著就像外邊盛開的榴花一樣豔麗。


    “媽媽,那東西你準備好了沒有?”豫王妃的聲音裏忽然有了一絲熱切,她將雙手放了下來,抬眼看了看李媽媽,眼裏流轉著一種神采,看得李媽媽一怔,王妃多年都未有過這般開心的神色了。


    “王妃,你下定決心要用這法子?”李媽媽撚了撚衣兜,裏頭有東西沙沙作響,似乎是一個紙包在擦著綢布。


    “是,無論如何,我也要親自看一看這肖姑娘,否則我這心裏頭就不踏實。”豫王的手指甲緩緩從另外一隻手的手背上摸了過去,略略停了下,用力掐了進去,一種疼痛的感覺從心底升了起來,她唇邊帶著一絲苦笑,聲音變得很是淒涼:“這些日子,我一直夢見她,小手小腳在我身邊,或許她真的還活在這個世上。”


    李媽媽垂頭道:“既然王妃一定要這樣做,老奴自然會讓王妃遂了心願。”


    許宜軒得了豫王妃的話,一路歡歡喜喜的跑到了彥瑩這裏,第一件事情是想著要塞銀子給彥瑩,可沒想到被彥瑩拒絕了,他有些不痛快:“肖姑娘,既然你能收師父的銀子,自然能收我的。”


    彥瑩忽然間無話可說,白衣少年郎筆直的站在她麵前,目光倔強,臉上有一種略略受傷的神色,這讓她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朝著許宜軒微微一笑:“許世子,你師父隻借三百兩銀子給我,數額少,我自然敢接,現在你一口氣塞八千兩銀子給我,要是我虧本了怎麽辦?到時候沒銀子還你,我又該怎麽辦?”


    “肖姑娘,你肯定不會虧本的!”許宜軒聽說隻是這個原因,心裏頭高興起來,兩條眉毛又飛著快到了鬢邊:“隻要你一出手,肯定就是賺銀子,哪裏會虧本的?”他捧著銀票就往彥瑩手裏送:“拿著拿著,不拿著小爺要生氣了。”


    “那……我打張借條吧。”彥瑩歎了一口氣:“許世子,多謝你看得起我。”


    許宜軒衝著彥瑩嘿嘿直笑:“我就是相信你。”


    陽光和煦肖大娘正抱著七花在外頭曬太陽,一邊與大花說著閑話,葉兒這時已經會走路了,搖搖晃晃的圍著大花在轉,一邊伸手摸著她的肚子,奶聲奶氣的喊著:“弟弟、弟弟!”


    大花知道肖老大盼著有個傳宗接代的,心裏頭也想著要生個兒子出來,所以教葉兒對著肚子叫“弟弟”,或許這麽叫著叫著就真的能生出個男娃來。


    見著許宜軒跟著彥瑩走了進來,趕緊站起身來:“許世子。”


    肖大娘有些納悶,上迴三花不是拒絕了許世子?咋這許世子還往自己家裏頭來得這樣勤密?就好像沒那檔子事情一樣,看來那次應該是許世子一時高興,跟三花開玩笑呐。


    “許世子今日怎麽過來了?”大花牽著葉兒站在一邊,笑嘻嘻的問,心裏頭也在替彥瑩捏著一把汗,自家是莊戶人家,跟高門大戶攀上了交情雖然好,可就隻怕到時候那許世子一翻臉,自己家就會被壓得動彈不得,再也翻不了身。


    “我借銀子給肖姑娘。”許宜軒滿臉得意之色:“隻可惜沒有湊到五萬兩,隻有八千兩。”


    肖大娘與大花兩人站在一旁,呆呆的望著許宜軒由彥瑩帶著走進了堂屋。


    “阿娘,我的心裏頭恩門就有些不踏實哩?”大花忽然覺得有些發冷,打了個寒顫:“這世子爺咋就無緣無故的借銀子給三花?”


    “可不是嗎?”肖大娘也呐呐的說著,輕輕拍了拍七花的背:“可千萬不要出什麽事才好喲!”這三丫頭,心越來越大了,起先還隻是做做酸筍,小打小鬧的,後來就到東大街開起鋪子來。這鋪子才開了多久?她就想著要包山頭,包池塘,現在又上萬的跟人家借銀子!到時候萬一生意不好,拿什麽去還人家?肖大娘一想到這裏,腳下就輕飄飄的,趕緊抱著七花坐了下來:“三花可要有把握,莫要胡亂折騰呐!”


    第一百三十六章相見


    煙柳重重裏露出一角飛簷,有鳥雀在枝頭婉轉啼鳴,灑落一串珍珠般圓潤的聲音,青石小徑上行走著幾個人,分花拂柳,長長的枝條隨著纖纖皓腕不住的搖擺,嫩綠的葉子也在上上下下的搖曳。


    “肖姑娘,我母親是個很和氣的人,你別驚慌。”許宜軒陪著彥瑩走在別院的走廊裏,朱紅色的廊柱與那淺碧色的窗紗相映成趣,就如美人的華服。


    “我沒有驚慌。”彥瑩朝許宜軒笑了笑,見王妃有什麽值得驚慌的?王妃也是人,不過是一雙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最不濟就是脾氣差一點罷了,自己小心翼翼陪著笑,總不至於會要被那豫王妃死盯著捉錯處吧?


    “嗯,嗯,我知道你不會慌張!”許宜軒興衝衝的看了彥瑩一眼,隻覺得她肌膚勝雪,比他以前見過的京城貴女都要好看。隻是瞬間,許宜軒心裏頭忽然有一絲淡淡的惆悵,自己到底哪裏不好了,上迴自己說要娶她,肖姑娘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難道在她的心裏,自己的身世倒是一個累贅不成?


    兩人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前邊有丫鬟婆子引著,一路到了主院。


    豫王妃坐在屏風前邊,身子微微前傾,一雙眼睛焦急的望著門口,湘妃竹的門簾縫隙十分細密,能看得到外邊影影綽綽的團花錦簇,可卻沒瞧見人影,這讓她有幾分焦慮,眼睛不住的瞄來瞄去。


    旁邊的丫鬟遞上了一塊帕子,一邊瞅著豫王妃的臉,心裏頭有些惴惴不安,王妃今兒一早起來就覺得不舒服,廚娘們送來的早膳都沒怎麽用,隻說口味不好。世子爺自告奮勇的說去尋個會做飯菜的來,也不知道去哪裏請大廚了,王妃現在肯定很餓,心裏頭又堵著不舒服,難怪她臉色這樣差。


    腳步聲由遠及近的傳了過來,豫王妃的臉這才放鬆了些,露出了微微的歡喜,李媽媽站在她身後,能明顯覺得豫王妃的肩膀放鬆下來。


    門簾被人掀起,從外邊走了幾個人進來,豫王妃的眼睛死命的盯住了站在許宜軒身邊的彥瑩,一雙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衣裳裏子,隻覺得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給王妃請安。”彥瑩走上前去,落落大方的行了一個禮,站在一旁,垂手而立。


    “你就是那個很會做菜的肖姑娘?”豫王妃溫柔的笑了笑:“隻聽軒兒將你誇得人間少有,趕快過來讓我瞧瞧,究竟是什麽聰明人兒,讓我的軒兒這般中意。”


    彥瑩聽著豫王妃這幾句話,咂摸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思,她竟然用了“中意”兩個字,這分明就是一種危險的信號。有哪家富貴人家會高興自家的兒子喜歡上了一個鄉裏丫頭?豫王妃雖然言笑晏晏的說出這兩個字,肯定心裏卻是痛恨得緊。


    隻是豫王妃吩咐自己過去,自己也不能不聽從,彥瑩很乖順的走上前去,也沒有低頭,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抬著一雙眼睛直視著豫王妃……身後的屏風。


    直接看豫王妃似乎有些不大禮貌,可是不朝她那邊看也更沒禮貌,彥瑩決定好好將那塊屏風欣賞一番。碩大的牡丹,繡得栩栩如生,那卷曲的花瓣似乎充滿了生機,隨著微風在不住的搖曳,金絲的花蕊閃閃的發著亮,似乎還能聞到一陣芬芳。


    好精美的繡工!彥瑩心中暗自喝了一聲采,驀然她的手被人抓住,轉眼一看,卻見豫王妃的手微微發抖的拉住了她。


    果然,她沒想錯,豫王妃是極其痛恨自己的,要不是她的手怎麽會抖得那樣厲害?臉上笑得溫和,可心裏頭卻是恨不得把自己大卸八塊吧?彥瑩暗自歎氣,接下來會不會吩咐站在身後那個老婆子上前來給自己紮針什麽的?


    “好一個俊俏的人,生得真是水靈!”豫王妃拉住彥瑩的手,仔細打量著,李媽媽沒說錯,這肖姑娘通身的氣質,根本不像一個鄉下丫頭,那般大方伶俐,又生得那般好,隻要給她換件刺著蛺蝶穿花的上衫,款款曳地的湘水月華裙,梳個精致的發髻,那便是一個高門大戶的貴女。


    這眉眼,到底跟自己像不像?豫王妃瞧著彥瑩白白淨淨一張臉孔,努力的辨認著,她年輕的時候也曾是京城裏的美人,隻不過她的美是一種帶了珠圓玉潤的感覺,不比那朱側妃,纖腰一束,走起路來猶如驚鴻淩波。


    眼前的肖姑娘,鵝蛋臉,杏眼桃腮,仿佛間是有些跟自己年輕時候相像,隻不過那身子卻比自己要纖細得多,小胳膊小腿露在衣袖褲管外頭,就如嫩秧秧的柳條兒一般。


    “母親,你是要肖姑娘來給你做午膳,別老拉著她了。”許宜軒在旁邊見著豫王妃誇讚彥瑩,心裏頭倒也是高興,不過他還著急著想要彥瑩賣弄廚藝,趕緊走到了前邊來:“母親,我這就帶肖姑娘到廚房那邊去。”


    豫王妃這才恍然覺得自己拉著彥瑩的時間太久,她訕訕的放了下來:“去罷,母親等著嚐她做的菜。”


    彥瑩從豫王妃的拉扯裏溜了出來,掌心裏有一層細細的汗,一邊往廚房走去,一邊埋怨的看了許宜軒一眼:“你母親怎麽這般誇獎人的?害得我還心上心下。”


    “那說明你得了她的青眼!”許宜軒不知就裏,隻是笑嘻嘻的帶著彥瑩往前走:“我跟你說,我母親愛吃清淡的東西,你就用帶來的口蘑給她做個湯,然後炒個酸筍就好。”見彥瑩一言不發往前走,他趕著討好的說了一句:“肖姑娘,算我多嘴將你拉了過來,我去燒火,算是賠罪,如何?”


    彥瑩沒有理睬許宜軒,心裏在合計著究竟要煮什麽菜給豫王妃吃,若是喜歡吃清淡的,那這鹹辣的口味可就都用不上了。口蘑燉湯是很好的一個菜,另外……彥瑩朝身後丫鬟挎著的籃子裏看了一眼,裏邊有白生生的韭黃,頂端慢慢的變成了嫩黃,不如用就韭黃來炒兩個雞蛋,稍微到裏邊加些黃瓜絲兒,滑溜又爽口。


    許宜軒喜歡吃酸筍炒肉末,那就再做個這樣的菜,另外再燒幾道尋常的菜,例如那汽水肉丸湯,裏頭加了口蘑碎末與鬆子仁,再用麵粉將肉捏成團子,用高湯打底,趁著鍋子裏冒熱氣,將肉丸下鍋,用鍋鏟稍微推動幾下,肉丸受了高熱,馬上就能熟,等著肉丸轉了顏色,就趕緊撈上來,湯裏略微灑一點香菜碎末,就可以上桌了。


    彥瑩將幾道主菜做出來以後,又做了三個飯後甜點,一個是拔絲蘋果,糖漿已經凝結在上邊,一團一團的,金黃金黃,瞧著就覺得可愛。一個脆皮冬瓜,因為王妃愛吃清淡,所以那麵粉裹得並不多,冬瓜先用熱鹽水滾滾,下鍋一炸便撈了上來,外邊的殼子脆生生的,裏邊的冬瓜軟爛可口。還有一個,卻是用那鹽水醃過的百合,加上芹菜梗子,然後用白果滾水煮過,去苦味,加點醋汁,再略略滴上一點麻油,端上桌子時,綠色的芹菜梗子配了白色的百合子,旁邊還有黃色的白果,那顏色素淡雅致,就如一幅春景圖。


    豫王妃瞪眼望著那一桌子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肖姑娘進了廚房就那麽一陣子,轉眼丫鬟就端了一桌子菜出來,實在是能幹。許宜軒坐在一旁獻寶:“母親,今日是兒子親自下廚燒火。”


    “那倒是難為你了。”豫王妃瞥了許宜軒一眼,微微一笑,自己這兒子為了討好肖姑娘,竟然肯到廚房去燒火,可見肖姑娘在他心裏的位置十分重要。


    “母親,你不要以為燒火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許宜軒見豫王妃眉眼淡淡,完全不將燒火這事情放在心裏,不由得有幾分著急:“肖姑娘說燒火也是個精細活呢,不都說要火候到?若是把握不好火候,這菜也炒得不好吃呢。”他伸手夾了一個汽水肉丸到豫王妃碗中:“母親你嚐嚐這個。”


    平常廚房裏炒菜都差不多全是那些菜,雞鴨魚肉日日都有,大不了再加一兩個不常見的菜肴,豫王妃吃著吃著也就膩了,今日彥瑩做的才都是平常端不上台麵的,頂頂普通的,可裏邊卻夾雜著些新鮮花樣,不由得讓豫王妃覺得新奇,特別是那韭黃跑蛋,不說韭黃豫王妃沒見過,就是到裏頭夾黃瓜絲兒也是頭一遭。


    為了不讓豫王妃覺得太清淡了些,彥瑩還添了一小碟子紅油罐頭,裏邊的酸筍與口蘑鹹鹹辣辣,還帶著一種濃鬱的香味,豫王妃吃了些清淡的,驀然再挑點口味重的嚐嚐,對那酸筍與口蘑讚不絕口:“這東西真好吃。”


    “母親,你也說好吃?”許宜軒眼睛一亮,高興得快要跳起來:“這東西隻有肖姑娘才會做,現今她在豫州城開了家鋪子,就專賣這個呢。母親,到時候兒子去她鋪子裏多買些,母親帶了迴京城去送人,也讓大家嚐嚐新鮮。”


    豫王妃眼睛一亮,心中暗暗有了計較,正還在想著這次從別院迴去該帶什麽東西,這不是頂頂好的?京城還真沒這好吃的。她點了點頭:“去多買幾罐子,我帶了迴去送去給你外祖母舅母他們。”


    許宜軒嘻嘻一笑:“可不是?小表妹嘴巴刁,吃飯總嫌菜沒口味,這個她肯定愛吃。”他把玉箸在那碟子裏撈了撈,酸筍口蘑已經吃完了,隻有一點配料,將玉箸放到嘴裏頭吮吸了下,又想起了彥瑩做的水果罐頭:“還有好吃的零食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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