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氣氛很是沉悶。


    雖然替大花寫好了和離書,可是彥瑩將那張紙遞給大花時,她的眼淚卻頃刻間紛紛的落了下來,將那張紙濺得濕漉漉的一片。


    大花真的那樣在意王富貴?彥瑩很是不解,她望了望二花,兩人都有些擔心,大花可不能這麽傷心下去,對肚子裏的孩子不好呐。


    彥瑩想要安慰大花幾句,可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她前世沒談過戀愛,體會不到經曆過情感變化以後的那種心情。她隻知道,大花很傷心很傷心,傷心得似乎都沒有力氣和別人說話,隻是自顧自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


    “大姐,你別再流眼淚了,小心肚子裏頭的娃。”二花坐在大花身邊,輕聲勸慰了一句,她也是束手無策,可一樣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大花。


    “大花,其實這樣也蠻好的。”肖老大磕磕巴巴的開了口:“王富貴那人靠不住,你趁著年輕,剛剛好還可以尋個踏實的人過日子。”


    大花伸手抹了抹眼睛,沒有說話,彥瑩一把握住了大花的手:“大姐,阿爹說得對,你就忘了王富貴,以後好好的過日子。他那樣靠不住,與其等你到三十多再去與他鬧,還不如現在就分了。”


    馬車側麵的軟簾“唿”的一聲被撩了起來,許宜軒的臉孔出現在軟簾的後邊:“肖家大姐姐,你就別擔心了,你生得模樣好,性子又好,以後少不得能嫁個好人。”


    彥瑩忍不住噗嗤一笑,許宜軒和他一般年紀,竟然說起這樣的話來,老氣橫秋,好像他經曆過不少事情一般。許宜軒見彥瑩笑了起來,臉上一窘,連聲說道:“我可不是說假話,我們豫王府有不少沒有成親的長隨管事,我瞧著好的就給你大姐留心!”


    這豫王府的小世子可真是不同一般,竟然是這樣一個體貼的暖男,彥瑩朝他笑了笑:“那我就要先謝謝你這個大媒人了!”眼睛從許宜軒的頭頂那邊掠了過去,就見著簡亦非的臉孔,一雙眼睛正帶著溫和的笑意望著她。彥瑩心中忽然便堪堪的漏了一拍,轉過臉將軟簾放了下來,馬車裏瞬間暗了幾分。


    “許世子實在是個好人。”肖老大激動得不行,都快有些坐立不安:“要是他當真能替大花尋個好的,那大花也算是一輩子有指望了。”


    “阿爹,你錯了。”彥瑩搖了搖頭:“並不是尋個好的就有指望了,我們可不能將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像王富貴,他和大姐成親前,表現得實在不錯,可你瞧瞧現在他那模樣,哪裏能算個好人?”


    肖老大想了想,歎了一口氣:“可不是這樣?”


    “所以我說,靠天靠地靠父母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彥瑩抓緊了大花的手,輕聲安慰她:“隻要我們自己有了旁身的銀子,想吃什麽穿什麽,自己拿了銀子去買,不必看人眼色,不必從男人手裏討錢用,誰敢對我們使眼色?”


    二花也堅定的點了點頭:“三花你說得對,千萬不能想著靠男人,咱們靠自己!”


    “男人靠得住,母豬會爬樹!”彥瑩忽然想到了前世一句流行語,不由得脫口而出,二花哈哈大笑了起來,肖老大格外尷尬——他也是男的呐,三花怎麽能這樣說?


    軟簾外邊傳來抗議聲:“肖姑娘,你可不能一棍子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打死了吧?我可是好男人,師父也是。”


    彥瑩將軟簾撥開了一點,見著許宜軒嘟著嘴騎在馬上,一副很不服氣的模樣,朝他微微一笑:“許世子你莫要生氣,我是講那些靠不住的男人。”


    馬車行駛到肖老大家門口,車夫將馬停住:“肖姑娘,你們下車吧,前邊堵了一群人,過不去了。”


    彥瑩掀開簾子跳了下來,就見自家門口堵了一大群肖家村的嬸子嫂子,心裏一喜,她早就算準了,肖家村裏的人到時候都會來找她,看起來自己沒有算錯。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做酸筍賣錢的事情被傳了出去,不僅是肖家村,就是豫州城其餘的地方都知道了做酸筍能賣錢的這迴事情,大家都趕著上山采小筍子,買了壇子迴來做酸筍送到城裏去賣。


    頭一批酸筍送過去,豫州城裏別的地方還沒嚐到鮮,自然能順利賣掉,可做酸筍的人多了,豫州城裏處處都有酸筍賣,這市場擁擠,供過於求,自然就賣不脫了。肖家村是最先得了消息的,村裏有不少酸筍大戶,做了十來壇放在家裏存著,現在卻賣不掉了,心裏自然是著急,一個壇子也要八十多文錢,怎麽能將這些錢給滯死了呢?


    “各位嬸子嫂子站在我們家門口,可有什麽事情?”彥瑩笑吟吟的走了過去:“莫非有什麽好事情想要告訴我不成?”


    那些人臉上全是尷尬:“三花,你可算迴來了。”


    “怎麽了?真是在等我?”彥瑩聳了聳肩,分開眾人:“麻煩讓讓,我們先扶了大姐進去歇息。”


    眾人這才注意到後邊由二花扶著走過來的大花,臉上都露出了驚奇的神色:“大花怎麽了?臉色這樣不好?”


    “我們家大姐,剛剛已經與王富貴和離了,以後她便是單身了。”等著大花二花進去,彥瑩一步踏在門檻上邊,望著眾人挑了挑眉:“大家夥要是沒啥事,我可要關門了。”


    “別別別,我們就是來找你的。”領頭的是肖來福婆娘,開始她一兩銀子一壇賣了五壇,心裏頭美滋滋的,趕緊又去買了二十個壇子,想好好的掙一筆,沒成想這第二批做出來以後,如意酒樓卻沒有人來問,讓肖來福拖到去豫州城裏去賣卻無人問津,兩個人著急得紅了眼睛,二十兩銀子打了水漂,自己還賠進去一兩六錢買壇子的銀子,想想都覺得心裏頭不舒服。


    “咱們去找那肖家三丫頭,讓她來收了我們的!”今日肖來福婆娘出來散心,碰到屠戶娘子和另外幾個女人,大家一合計,想出了這個主意來:“起先肖家三丫頭不是願意花銅板收咱們的小筍子?咱們這可是已經做好的酸筍,她都不用自己去做就可以賣了,應當更加會想要收。”


    眾人商量好了,跑到了肖老大家,剛剛到沒多久,就見著彥瑩迴來了。


    “各位嬸子嫂子可真是看得我起。”彥瑩笑了笑:“不知有什麽好事兒呐?”


    “這真是好事!”肖來福婆娘笑得眉毛眼睛都擠到了一塊兒:“我們是來賣酸筍給你的。”


    “賣酸筍?”彥瑩裝出了一副訝異的模樣來:“我又不是酒樓,要酸筍作甚?你們怕是走錯門了吧?”


    “三花,你也別掖著藏著了,我們知道你找了個好靠山。”肖來福婆娘瞅了一眼院子裏站著的許宜軒與簡亦非,臉上全是諂媚的笑:“靠著那世子爺,你搭上了如意酒樓這條線,賣酸筍賣得發了財,你就不幫襯著鄉鄰一把?”


    “可不是?”屠戶娘子鼓著腮幫子道:“我們的酸筍現在賣不出去,隻能來找你想法子了。你收了我們的去,然後再賣給如意酒樓,這都不用你自己做酸筍了,怎麽樣哇?”身後的幾個嬸子嫂子也連連點頭:“可不是,三花,這可省事了。”


    “你們要我收了過去賣給如意酒樓?”彥瑩哈哈一笑,這些人倒是會打主意,竟然馬上想到要她來做中間人了。隻是如意酒樓的規格高,他們的酸筍肯定不如自己做出來的風味,自己也不會將這樣的東西拿出去坑人。


    “怎麽樣?我們便宜些賣,一壇隻賣五百錢。”屠戶娘子小心翼翼的瞅了彥瑩一眼,她到豫州城裏甩賣,兩百錢一壇都賣不到了,不知道肖家三丫頭知不知道行情:“你賣給如意酒樓,能賣一兩銀子一壇,那中間不是賺了五百錢?”


    肖來福婆娘本來準備開價八百錢,見屠戶娘子已經開了口,她也不好再反駁,自己有二十壇,能賣十兩銀子也算是賺了。“五百錢呢,你足足可以賺一半,行不?”肖來福婆娘滿臉希望的看著彥瑩:“三花,你不會把到手的銀子往外推吧?”


    “五百錢?”彥瑩笑了笑:“各位嬸子嫂子太看得起我了,現在豫州城裏遍地都是酸筍,即便是兩百錢一壇都沒有人要了呢,我哪裏又搭上了什麽靠山?如意酒樓不過是看著我酸筍味道還行才來買的,現在他們也不怎麽要酸筍,我收了你們的到家裏頭自己吃?吃一兩年都恐怕吃不完呀。”


    圍在門口的人聽了彥瑩的話,臉上都露出了失望的神色,有幾個人垂頭喪氣,轉身就想離開,彥瑩卻笑吟吟的開口喊住了她們:“幾位嬸子,要是你們實在缺錢花想要賣酸筍,一百錢一壇,我收。”


    “一百錢一壇?肖三花,你也太黑心了吧?”肖來福婆娘吸了一口冷氣,就像被人用針紮了下,幾乎要跳了起來。


    第六十二章砍價


    肖老大家的門口炸開了鍋,聒噪的聲音讓樹上的鳥兒都驚得飛了起來,撲扇著翅膀轉去了別的地方。彥瑩站在門口,微笑著望向那一群嬸子嫂子:“三花能力有限,隻能出到一百錢一壇,你們也別怨我,我們家是個什麽情境,你們也不是不清楚,三花總不能將好不容易賣出的銀子拿來做善事吧?”


    “哼,你買了我們的去轉賣,不知道能賺多少呢!”屠戶娘子十分不快,眼睛盯住彥瑩:“怎麽,就不能多一點?兩百錢一壇,怎麽樣?”


    “你做的那味道,與我做的那味道怎麽會一樣?你以為我拿了你的酸筍出去就能賣錢?”彥瑩冷冷的瞥了屠戶娘子一眼:“當初你不賣小筍子給我,自己拿了去做酸筍賣,現在賣不出去了,卻又來找我,你當我是冤大頭?”


    屠戶娘子臉一紅,口中呐呐道:“一壇子酸筍有十五斤,你當時收是四文一斤,算上壇子的價錢,你再給我們些手工錢,不就差不多兩百錢了?”


    “問題是你們也要我有銀子才能買,我手頭哪裏有這麽多銀子?”彥瑩朝那群嬸子嫂子看了一眼:“你們想賣的就隻管拿過來,不想賣的就算了,我隻能出到一百錢一壇,買到手裏沒銀子,我就不收了。”


    門口的人慢慢的散去了,風中傳來肖來福婆娘尖尖的聲音:“趁火打劫,肖三花,你做人太不厚道了!”


    肖老大走到門口來,張望了那些人的背影一眼:“三花,咱們家又不是沒銀子,鄉裏鄉親的,你多給點,也沒事。”


    四花從後邊走過來,挽住了肖老大的胳膊:“阿爹,你就別管這麽多了,你不是說家裏頭讓三姐當家的?”哼,村裏的大嬸大嫂,那時候可沒少跟她搶小筍子,現在小筍子賣不出去了,一個個就求上門來了,竟然還問著要做酸筍的工錢,才不給!


    “肖姑娘,你好小氣!”許宜軒笑著走了過來:“不過是一百錢的事兒,你若是少銀子,我貼補給你些。”


    彥瑩白了許宜軒一眼:“你是我的什麽人,竟然要貼補我?許世子,我知道你心腸好,見不得別人受苦,可我卻是不希望總是得人救濟,你便成全我,別讓我的那自尊被你一點點的踩到泥裏去了。”


    那時候給許宜軒做一羊三吃討賞錢,是迫不得己,現在情況逐漸有改觀,怎麽能再要他的銀子?彥瑩朝許宜軒歉意的一笑:“許世子,人生隻有靠自己打拚才有意思,那種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生活,過得久了,一個人反倒會不自在,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麽了。”


    “肖姑娘,你說得真對。”許宜軒沉思了一陣子,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了讚許的神色:“正如你所說,我每日裏都覺得沒意思,還不如幫著你來種田呢。”


    彥瑩立刻想到許宜軒那日挑糞的事情,不由得微微一笑:“許世子,要是你們府裏知道你來幫我種田,肯定會毫不猶豫派人來砍了我。”


    “他們敢!”許宜軒一挺胸:“有我護著你呢,別怕。”


    彥瑩隻是笑笑沒有說話,許宜軒不過是個被寵壞的孩子,要是生在肖老大家,肯定早就懂事了,而現在的他,卻根本沒有任何顧忌,隨心所欲,想做什麽便是什麽,以後要是遇著了什麽意外,還不知道他會如何麵對呢。


    第二日,彥瑩正養蘑菇的屋子裏頭查看口蘑的生長情況,五花從外邊氣喘籲籲的跑了進來:“三姐三姐,外邊有不少人拿了酸筍來賣!”


    彥瑩直起身子來,嘴角露出了微笑,她知道那些女人是熬不住的,在這小村莊裏,一個錢也是錢,她們買壇子花了八十個大錢,不將這銅板弄迴來,自己肯定不會放心。再說了,自己昨日特地說了一聲,收到自家的銀子沒有了為止,她們擔心彥瑩的銀子不夠,迴去與自家男人商量一番,自然會要擠過來早些賣掉了。


    來賣酸筍的人真是不少,大家都很默契的將昨日的不愉快都忘記,一個個扛著壇子,笑容可掬的朝彥瑩點頭:“三花,快些驗貨吧。”


    眾人今日的聲音格外溫柔,看著彥瑩的眼神也很是柔和,唯恐她不會答應。彥瑩笑著朝眾人擺了擺手:“別著急,一個一個來。”


    一上午,彥瑩便收了六十壇酸筍,整整齊齊的靠牆碼著,那陶壇子油光發亮,映著屋頂上漏下的金色光芒,好像鍍了一層金邊一樣。六花伸出手來摸著那些壇子數了過去,又從這邊數了過來,傻嗬嗬的笑著:“三姐,咱們三兩銀子一壇賣給那如意酒樓,能賺多少銀子?”


    “這些不能賣到如意酒樓去,她們做的口味不同,如意酒樓不一定會要。”彥瑩拿筆將今天的收支情況記了下來,抬起頭來,就見著六花的臉上有一種焦急神色,衝她笑了笑:“你這是怎麽了?”


    “三姐,不能賣出去,那你收了幹啥呀?還真是在幫她們解決了這些酸筍?”六花有些不樂意,嘴巴嘟得高高的:“咱們家銀子也沒太多!”


    “六花,你別擔心,三姐不是亂花銀子的人。”五花到旁邊拉了拉六花的衣袖:“別亂說,三姐會生氣了。”雖然口裏安慰著六花,可五花卻一樣有著擔憂的神色,隻是沒像六花那樣顯露出來。


    彥瑩見著兩個妹妹那副神色,不由得笑出了聲:“五花六花,你們就放心吧,三姐不會做虧本生意!”她望了一眼那一排酸筍,嘿嘿一笑:“三姐會讓這一壇壇酸筍賣上不止三兩的價格!”


    “哇,還能賣得更高?”六花瞪大了眼睛,拍著手跳了起來:“三姐太厲害了!”


    “是呢,你們三姐很厲害。”門口傳來大花的說話聲,彥瑩迴頭一看,就見大花抱著葉兒站在屋子門口,臉上沒有昨日那種傷心的神情。


    “大姐。”彥瑩走上前去,伸手將葉兒接了過來:“今日心裏頭舒服了些?”


    大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朝彥瑩點了點頭:“昨晚躺在床上,一直在想你說的話。”


    “怎麽樣?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彥瑩瞧著大花眼睛裏有一種明澈的平靜,一顆心放了下來,大花應該是想通了。


    “很有道理,咱們女人要是賺不到銀子隻能靠男人。”大花昨晚一直在迴憶過去的種種,她在王家做牛做馬,就是到生葉兒之前還要幹活,可因為生的是女兒不被公婆喜歡,一個不高興就將自己趕迴了娘家,要是自己手裏有銀子,他們還敢這樣做?分明是她人窮好欺負罷了。


    開始瞧著王富貴對自己挺真心,可沒想到男人變心就像那三月的天,說變就變,竟然還和梨花有了孩子,這讓大花再也忍不下去了,趕她迴娘家,將葉兒也塞了過來,她都能忍受,可唯獨就是他有了別的女人讓大花沒了包容心。


    今日他可以很梨花眉來眼去,明日指不定又會搭上別人。王家的條件在村裏算不錯的,王富貴臉蛋長得也不差,他在村子裏頭晃蕩的時候,不少姑娘都愛湊著上去,捏了嗓子喊“富貴哥”,隻不過那梨花更賤一些,直接撲了過去而已。


    阿爹說得對,自己還年輕,努力賺些銀子,再找一個合適的人也不是難事,大花挺直了腰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花,多謝你們替我將這事情解決了。”


    彥瑩戳了戳葉兒柔軟的小臉蛋:“這有什麽好謝的?咱們是自家姐妹,還說那些客氣話幹啥?隻不過我昨日氣暈頭了,忘記要替你討迴陪嫁銀子了。”


    大花長長的籲了一口氣:“他們家肯定不會答應的,也不過三兩銀子,我三年裏偷偷拿迴家的,應該也差不多,你就別再想著陪嫁銀子的事情了。”


    看來大花確實還是拿了些東西迴來的,難怪昨日那王張氏這般囂張,彥瑩抱著葉兒朝大花紮了眨眼:“大姐,以後咱們家日子會越過越好哩,你放心吧。”


    到了下午,肖來福婆娘趕著騾車過來了,一進門便笑得十分尷尬:“三花妹子,我這些壇子也實在占地方……還是賣了吧。”


    彥瑩衝她笑了笑:“嫂子可以讓來福大哥拖了去豫州城賣賣,我這價格是低了些。”


    肖來福婆娘臉色尷尬:“你來福大哥不願意替我去賣咧。”


    不是不想拉去賣,主要是肖來福沒這耐心,上迴拉了幾壇去豫州城裏,稍微好一些的酒樓都看不上她做的,直接說不要,那城門口炒菜給打短工的那些小飯館的老板連連擺手:“這玩意太耗油了,不多放油就不好吃,這菜我們炒不起。”


    肖來福替自家婆娘問了幾家,家家迴絕,他又氣又怨,迴到家裏頭賭咒發誓再也不替她去賣酸筍了:“實在是丟人,不如我去幫別人運貨來錢快。”


    肖來福婆娘本來想矜持幾日,可今天一上午她躲在肖老大家的院牆邊上瞧著,見大家都扛著壇子進了肖家院子,心裏頭隻嘀咕,生怕彥瑩手中要是沒了銀子,自己可是沒地方好賣了,想來想去,她讓肖來福將酸筍裝上騾車:“唉,賣了給肖老大家算了。”一邊搬著酸筍壇子一邊直咬牙:“肖三花那個黑心肝的!”


    “有人要就不錯了。”肖來福將壇子搬了上去,瞪了她一眼:“你不是還賺了四錢銀子?”


    第六十三章籌劃


    晚上,月色如水,照著床前亮光光的一片。


    肖來福已經打起了鼾,睡得死沉,他那婆娘卻是顛來倒去的,一夜未眠,想著自己花了那麽多銀子買了二十來個壇子,現在卻積壓在家裏沒處銷,心裏頭的苦處真不知道該找誰去說。


    這些天來,她帶著枝兒辛辛苦苦的上山挖小筍子,最後都翻了三四個山頭去挖了,好不容易才弄了這麽二十壇子,早知道賣不掉,還不如直接賣了給肖三花呢,至少能掙一兩多。


    “哎,自己也是沒這個掙錢的命。”肖來福婆娘翻了個身,瞧著肖來福睡得跟豬一樣,重重的哼了一聲,他倒是好,睡得踏實,倒黴的隻有自己,不住的翻來覆去想著心事。可是事到如今,後悔也沒轍了,賤賣了好歹也能將銀子騰出來。


    早上一起來,肖來福婆娘就往肖老大家這邊來,見著不少人扛著壇子過來,瞬間有幾分不好意思。昨日她賭咒發誓不要將酸筍賣給彥瑩,今日自己又巴巴的跑了過來,不免有幾分被打臉的感覺,趕緊轉身折迴去,可到了下午,究竟有些熬不住,還是將酸筍送到了肖老大家的前坪。


    肖來福婆娘站在彥瑩麵前,見著她微微的在笑,心中很是惱怒,疑心她在譏笑自己,恨不能伸手將她臉上的肉擰下來,可現在自己畢竟還有求於她,隻能陪著笑臉:“三花妹子,你就收了我的吧,也就二十壇而已。”


    “二十壇,可要二兩銀子呢。”彥瑩揭開一隻壇子蓋子聞了聞,肖來福婆娘做的其實並不差,隻是喝她的一比,自然就落了下風。彥瑩不動聲色蓋上了壇子:“嫂子,你也擔待些,我隻能給你這麽多。”


    “二兩就二兩。”肖來福婆娘現在一點也不覺得這價格低了,能脫手就謝天謝地了,這些壇子占著地方又占著家裏的銀子出不來,她實在覺得有些不方當,能換成銀子放到手裏就是最穩妥的。


    肖老大帶著二花與四花迴來的時候,見著那雜屋裏堆滿了壇子,大吃了一驚:“今日收了這麽多?”


    彥瑩笑著點了點頭:“過兩日說不定外鄉的得了信兒,也要送過來,那咱們這間雜屋可要堆滿了。”


    “三花,這麽多酸筍,怎麽賣出去?”二花有些擔心:“如意酒樓能要這麽多?”


    “我要做罐頭!”彥瑩得意的拍了拍那些陶壇子:“這一壇子,可能會賣到四五兩銀子上頭去呢。”


    “四五兩!”肖老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壇三兩銀子他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更何況說要賣到四五兩!他哆哆嗦嗦道:“三花,你可別讓許世子壓著別人買你的,這樣不好,別人也沒這麽多銀子哇!”


    彥瑩笑著朝肖老大搖了搖頭:“阿爹,你就放心好了,三花才不會弄這樣做呢,我會讓那些人心甘情願的來買我的東西,絕不會讓許世子壓著別人來買!”


    “那罐頭怎麽做的?”二花聽著說有更多的錢賺,高興得眼睛都亮了起來:“你教教我們,咱們一起動手!”那位老神仙送的書可真是有用,二花瞅了彥瑩一眼,現在三妹什麽都會了一樣,轉手便是銀子呐。


    “我不是種了口蘑?五十文錢一斤賣出去,實在是有些虧。”彥瑩輕輕拍了拍陶瓷壇子的外壁,嘴角露出了快活的笑:“我要將口蘑與酸筍一道,然後再加入一些別的東西,紅油浸泡,做成一種很美味的東西。”


    六花的嘴角已經流出了口水:“肯定很好吃。”


    “那是當然。”彥瑩哈哈一笑:“隻不過,我先要試試,該怎麽做,味道才會更好些。”其實,最主要的還不在味道,更重要的是要密封的壇子,大周沒有真空包裝的技術,也沒有玻璃壇子,她先得研究下那些酒壇子是怎麽樣能保證酒的味道不走的。


    肖老大聽了彥瑩的打算,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三花,既然你有這個打算,那你便好好去做,田裏頭的活我一個人就能做,二花四花她們留在家裏幫你。”


    “阿爹,這事情還不著急,我先要試著做好再說,二姐與四妹可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彥瑩見著二花與四花眼巴巴的望著她,兩人都是躍躍欲試的神色,伸手指了指牆壁:“咱們家裏該住新房了。”


    “有新房子住了?”這下就連五花的眼睛都在發亮:“三姐,你說的是真話?”


    “怎麽不是真話?”彥瑩看了看周圍幾個人,大家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兒,拿起桌子上的賬本拍了拍:“咱們家現在有兩百多兩銀子呢,蓋一幢青磚大瓦屋,足夠了。”


    “啊啊啊!”六花蹦了起來,一把抱住了彥瑩的大腿:“三姐,真像是在做夢!我們要住新房子了!”


    青磚大瓦屋算什麽?彥瑩心中有幾分惆悵,想到了前世住的三層小樓,她們村裏家家戶戶都蓋了那樣的高樓,院子裏還栽著花草樹木,一年四季都風景如畫,過得十分愜意。現在到了這大周朝,自己也不能講究太多,也隻能要求住個青磚大瓦屋就好。


    “三花,咱們真的要蓋新房子?”肖老大還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麽就能蓋新房了?才這麽兩個多月的功夫呐,三丫頭莫不是在說夢話吧?可這兩個月來,銀子確實是來得容易,就像那河水一樣嘩啦啦的淌了進來:“那蓋房子的時候,那咱們住到哪裏?咱們總要有個住的地方吧?”


    “阿爹,我打算呐,就到咱們這屋子旁邊蓋新房子,咱們還是住在這裏就是。”這大周朝就是好,到處都是空地,隻要你願意,隨便到哪裏都能蓋屋子。肖老大家旁邊是一塊空地,長滿了灌木,再往後邊去,便是一座小山包包,這地勢最是好蓋屋子。彥瑩已經打算好了,先將自己住的屋子蓋起來,然後再將這土磚房子修葺下,院牆高高砌起來,這裏便可以當加工廠使用了。


    “既然你都劃算好了,那咱們便蓋屋子!”肖老大也被感染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來:“三花,你來安排,要爹做什麽?”


    “阿爹,咱們先將田裏的秧給插了再說,我打算請人來蓋屋子呐,咱們家裏頭這幾個自己動手,要到猴年馬月才能蓋好?”彥瑩拿出了一張紙,上邊寫了密密麻麻的字,二花與四花湊了過去:“三花,上邊寫著啥子?”


    彥瑩心中歎氣,自己一定要教肖家姐妹識字,否則走出去眼瞎瞎,被人騙了都不知道。她這張紙上已經做好了安排,她打算去請些人來蓋房子,二花四花負責辦夥食,五花負責送水,六花便留在家裏與她一道研究罐頭的事情。


    月亮很圓很白,地上一層亮汪汪的銀色,彥瑩站在院子裏,抬頭看著天空裏的月亮,忍不住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來到肖家村這麽久了,她還沒有完全融入到這個時代去,依舊還在想念著以前。她苗圃裏新品的花應該要打蕾了。過了不久就能送到花店裏去賣了,她果園裏還有一批樹等著她去嫁接呢,可是她已經到了這裏,她的果園現在都不知道會成什麽樣子。


    “肖姑娘!”忽然傳來了一聲唿喊,彥瑩有幾分驚詫,轉頭看了看,就見有個人影從院牆外邊飄落到了院子裏頭。


    是簡亦非,彥瑩馬上便認出他來。


    “簡大哥。”


    彥瑩忽然有幾分羞澀,才喊了這一句,忽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才好。簡亦非已經走到她麵前,聲音裏帶著幾分焦急:“肖姑娘,你為什麽歎氣?”


    “啊?”彥瑩吃了一驚,難道簡亦非已經來了很久?自己在這院牆邊的大樹下歎氣他都聽得清清楚楚?她抬頭看了一眼簡亦非,見他也在雙目灼灼的看著自己,那神色瞧著是十分擔憂的,心中忽然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你有什麽為難事情,隻管說出口,我來幫你想辦法。”簡亦非站在彥瑩麵前,有幾分緊張,他很想拍拍她的肩膀,告訴她不用擔心害怕,有他在身邊,有什麽問題提出來,兩人一起解決。


    可畢竟她隻是一個女子,簡亦非這雙手怎麽也伸不出去,剛剛才從衣袖裏露出個頭,又慢慢的縮了迴去。他緊張的吞了下口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的盯著彥瑩,心裏頭忽然就窘迫了,臉色一點點的紅了起來。


    “簡大哥。”彥瑩覺得自己的聲音變得格外的怪異,仿佛與平素不同了一般,帶著一些扭曲的意味,完全失去了控製,最後這個“哥”字,簡直別扭得不忍卒聽。


    “啊,你說,我聽著。”簡亦非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跳得很厲害,幾乎要從喉嚨口裏跳了出來,他趕緊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第六十四章地皮


    地上沒有落花,隻有兩個人影,相距不到一尺,若是換個方向瞧著,便可疑的重疊在一處,似乎隻有臃腫的一團。微風拂過,頭上的樹葉發出簌簌的輕響,就如在彈奏美妙的音樂一般。


    “簡大哥,沒什麽事情,我們家準備蓋新房子,心裏頭輕鬆了下,這是高興得歎氣,不是有什麽旁的事情。”彥瑩見著簡亦非埋著頭,隻見到他的額頭,心中也鎮靜了下來,自己可是兩世為人,怎麽也像愣頭青了?她唇邊露出了淺淺一笑:“多謝簡大哥掛心。”


    “哦,是這樣。”簡亦非慢慢抬起了頭,見著彥瑩如星星一般的眸子,心跳得更快,他隻覺得自己的腦袋暈乎乎的,整個人就像喝醉酒了一般:“肖姑娘,要不要我來幫忙?”


    彥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簡大哥,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占你的時間了。”


    “肖姑娘,你不用客氣,如果是用得著我的地方,還請直接說便是。”簡亦非好不容易將自己的心神穩住,忽然想起了自己來這裏的目的:“豫王妃應當這兩日就會到別院來小住一段時間,肖姑娘若是有什麽麻煩事,就直接去別院說找我,別說找許世子,豫王妃……”他停了下:“我在京城就聽說過她的大名,仿佛不是個寬容的。”


    原來簡亦非是給自己來報信的來了,彥瑩朝簡亦非微微一笑:“多謝簡大哥,前邊這陣子,我麻煩簡大哥與許世子的事情比較多,經過了這段時間,總算是穩定下來了,也不好總是厚顏來求簡大哥與許世子。豫王妃現在過來了,我更是要懂避嫌,自然不會再往別院那邊去了。”


    “不不不,我不是不讓你去別院找我!”簡亦非聽著彥瑩的話,心中一急,事情怎麽就變成了這樣呢?他分明不是這個意思的,他隻是想告訴彥瑩,她有什麽事情可以去找自己,別去找許宜軒,可是她怎麽理會成這個意思了?他往前踏了一步,一雙手終究還是沒有伸出來,隻是望著彥瑩黑亮亮的眼睛,聲音堅定:“肖姑娘,你有啥事情,隻管來找我,我不比許世子,沒有那麽多顧忌,我……隻盼你安好。”


    最後幾個字說得很是低沉,簡亦非自己都有些聽不清楚,他慌慌張張看了彥瑩一眼,見她嘴角微微翹起,似笑非笑,心中大窘,飛身躍起從院牆上頭飄了過去。


    這算是落荒而逃了?彥瑩看著簡亦非的背影,心中忽然慢慢的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歡喜漾了起來,或許這就是相互喜歡?前世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而今生忽然間便有了心動,就如平靜的湖麵上起了漣漪,一圈一圈的蕩漾開來,那輪廓越來越大,讓她的一顆心也搖搖曳曳了起來。


    “三花!”


    迴頭一看,卻是二花站在廊柱後邊,正在對她擠眉弄眼的笑。


    哎,一報還一報,上迴她帶著四花偷聽肖經緯與二花說話,這迴馬上應驗到自己身上來了。彥瑩朝二花眨了眨眼:“你怎麽了?躲在後邊不出聲?”


    “我要是出來,簡大哥不會早就被嚇得飛奔著走了?”二花歡快的從台階上跳了下來:“喲喲喲,你這丫頭咋就不害羞哩?”


    “害羞什麽?我又沒有和簡大哥有什麽別的事情,他隻不過是來告訴我,說豫王妃要來別院了,叫我們有事情就去找他,別找許世子了。”彥瑩琢磨著簡亦非的話,聽起來好像那豫王妃是個難纏的人,自己可一定要注意著別將她惹毛了,高門大戶裏的當家主母,沒有兩手是立不穩腳跟的。


    “你就裝吧。”二花伸手挽住了彥瑩:“你以為我不知道?瞧你的臉上,那抹紅色是咋來的?”


    彥瑩伸手摸了摸臉:“哪有臉紅?”


    手心裏頭有些發燙,看起來確實臉紅了?彥瑩抬頭望了望天空的那輪明月,吸了一口氣:“咱們還是來說說蓋新房子的事情吧。”


    聽到“新房子”三個字,二花眼睛就亮了起來:“你說。”


    “明日我就去肖文華家裏,跟他說一聲。”彥瑩拿不準這土地該要不要出銀子買,她從前世看的小說裏得的印象就是,田地是要買的,可找塊地皮蓋屋子,似乎沒有人管,占著就是占著了,不過總和那肖文華提一下比較好,要是他不同意,那自己便搬出許宜軒去嚇唬他,上次他被嚇得夠嗆,這次肯定也不敢說多話。


    “好,明日我跟你一起去村長家。”二花點了點頭:“咱們得趕緊動手才行。”迴頭望了望土磚房,她心裏頭歎了口氣,睡在這屋子裏,冬天四麵漏風,實在是難捱,很多地方都漏雨,早上起來屋子裏邊就有不少坑坑窪窪的水跡。


    “二姐,別歎氣了,咱們日子會越過越好的。”彥瑩拉起二花的手往屋子走頭走:“早些歇息去。”


    肖文華正站在田埂上看水,布穀鳥歡快的叫著“布穀布穀”,飛快的從他頭頂上飛了過去。田裏邊一片綠意盎然,幼小的秧苗從田裏鑽了出來,貼在了地麵上邊,嫩得似乎吹一口氣就能化掉一樣。


    “爺爺,爺爺,有人找你哪!”肖文華迴頭一看,就見自家孫子六石蹦蹦跳跳的過來了:“是肖老大家的二花和三花!”


    現在彥瑩已經成了肖家村裏家喻戶曉的任人物,就連小孩子都知道肖家村裏有一個厲害角色,她是肖老大家的三丫頭。六石今日正在院子裏玩耍,見著外邊走來兩個姐姐,生得白白淨淨,穿著好看的花衣裳,眨巴了下眼睛,兩位姐姐就邁步走了進來,朝他眯眯的笑:“六石,你爺爺在家不?”


    六石仔細瞅了瞅,原來是那位了不得了肖三花,他正準備答話,就見一塊四四方方的東西遞了過來,外邊裹著一張糯米紙,瞧著該是花生糕兒。


    “爺爺去田頭了,我替你們尋了過來。”六石撒腿就往外邊跑,一邊偷偷的將糯米紙剝了下來,慢慢舔了下,好甜。


    肖文華聽著孫子說肖家兩個丫頭過來了,心裏頭一咯噔,上迴他替四斤老太出頭,沒想到來了個許世子給肖三花撐腰,將那高主簿裏長教訓了一番,最後的結果便是他也受了連累,肖經緯進衙門做文書的事兒,到現在都沒有定下來。


    這些日子,肖老大家動靜不小,一手將肖家村做的酸筍全部收了。肖文華婆娘與媳婦帶著孫女們上山挖小筍子,辛辛苦苦做了十壇子,最後隻賣四百錢出兩壇,其餘的都被肖家三丫頭給低價收了去。


    今日她們怎麽會想著來找自己呢?肖文華大步往家裏走了去,心中直嘀咕,這兩人上門,保準沒啥子好事情。


    彥瑩見著肖文華走了進來,衝著他微微一笑:“村長迴來了。”


    肖文華一張老臉本來是怎麽也抹不下來的,沒想到彥瑩卻笑得這樣甜,好像跟他沒有任何過節一樣,他也隻能咧嘴笑了笑:“肖二花肖三花,你們來有啥子事情?”


    “我們來,是想請村長幫個忙呢。”彥瑩繼續笑微微的說了下去:“我們家想蓋屋子,有些事情想要找村長來問問。”


    “蓋屋子?”肖文華瞬間想到了肖老大家那破舊的土磚屋子,風吹雨淋的,瞧著都快塌了一樣:“你們確實是該修葺修葺了,人住到裏頭也不踏實。”


    二花有些不高興:“村長,我們可是要蓋新屋子呐,青磚大瓦屋!”


    “啥子?”肖文華有些不相信的睜大了眼睛:“你們要蓋青磚屋子?要多少銀子,你們知道嘛!不要以為自己賣酸筍賺了幾個錢就想著要抖著花掉,怎麽樣也得留些銀子過日子才是實在!那屋子修修就好了,何必花大力氣折騰!”


    “村長,多謝你替我們家著想,可是我們已經計劃好了,過幾日等著插完秧就打算動手了。”彥瑩望了肖文華一眼,這人其實還不錯,隻是他那會子為了想將肖經緯塞到豫州衙門裏去,就一心一意的跟四斤老太站到一起來打壓自己家,現在得了教訓以後就老實多了,還在為他們家打算,這真應了那句話——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哦,看起來你們可著實賺了一筆銀子。”肖文華說得酸溜溜的,自家婆娘辛苦了這麽久,也才賺了一兩多銀子,這肖家丫頭,竟然就將青磚大瓦房的銀子賺起來了?


    “我爹這些年起早貪黑的幹活,每年也積攢了些銀子,最近我賣酸筍確實也賺了些,所以才想著要蓋幢新屋子。我今日來,就是想向村長問一聲,我們家打算在我們家老屋旁邊的地麵上蓋屋子,應該沒什麽糾紛吧?”


    肖文華一聽立馬來了精神,肖家這三丫頭是給自己送銀子來了?他瞅了彥瑩一眼,正色道:“那怎麽行?那是村裏的地,你可是要交銀子買了地才能蓋房子!”


    第六十五章遇狼


    金色的陽光從樹葉的縫隙裏漏了下,點點淅瀝的落在了院子裏頭站著的幾個人身上。微風吹得發絲飄了起來,從雪白的肌膚旁邊掠過,黑得分明。


    肖文華婆娘端著兩碗茶水出來,笑著招唿彥瑩與二花:“喲,肖家大妹子,喝茶喝茶。”


    茶水黃黃,裏邊飄拂著幾根粗茶梗子,出於禮貌,彥瑩輕輕喝了一口,望到了茶水裏邊有自己的一雙眼睛,被嫋嫋而起的水霧迷得有些睜不開。


    “村長,我們是跟你來商量蓋房子的事情,不是跟你來談買地的。”二花有些沉不住氣:“我問過不少人,都沒聽誰說建房子要買地的。”


    肖文華楞了下,沒想到這兩個丫頭還先打聽過了,他有幾分尷尬,可瞬間又想出了理由來:“誰告訴你的?他們是在騙你呐,哪有不要花錢的地?”


    “那村長我想問問,現在山腳下開的田,為何是農戶自己的呢?”彥瑩端著茶杯站在那裏,不慌不忙:“那些良田,最開始還不是田的時候,不也是誰開了就是誰的?你說我們想建房,要交錢到村裏,那這錢又究竟該怎麽交?交到誰手上?”


    “當然是交給我了!”肖文華聽到後邊兩句,忽然便來了興趣,挺了挺腰杆:“按著一畝地十兩銀子來算就是。”


    “村長,真是這個價?”彥瑩瞧著肖文華,臉上的笑容愈來愈深:“我和你一道去裏正那裏問問,看他是怎麽說?”


    聽到裏正兩個字,肖文華瞬間就想起了上次那碼子事情來,裏正被許世子嚇得迴去大病了一場,他去探病時還抓著他的手埋怨:“早知道那肖老大家有豫王府撐腰,打死我也不會去,你也不提醒我一聲!”


    裏正畢竟是衙門裏頭有記載的小小鄉官,每個月還是有些官府發的祿米銀子,而且平素還能在幫著解決領裏糾紛、繳納賦稅上頭得些好處,他肯定是舍不得這個肥缺飛了,自然不敢再去惹肖家三丫頭。現在她要拉著自己去找裏正,裏正難道還會和自己找到一起來訛她的銀子?裏正絕不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將自己的大頭給扔了。


    “咳咳咳……”肖文華大聲咳嗽了起來:“找裏正作甚,咱們自己村裏的事情就到村裏解決,何必扯到外邊去說。”


    “那好,村長你就給個準信,我蓋房子,究竟要不要交銀子?”彥瑩瞧著肖文華那尷尬模樣,心中更是有數,看來這地皮還真是免費的,想蓋屋子就蓋,不存在還要去找人審批土地使用權。


    “這銀子……”肖文華咬了咬牙:“銀子就算了吧!隻是你該屋子肯定要幫手,那得先照顧著咱們村裏的人,請他們去幫工。”


    “呀呀呀,村長,叫我怎麽感激你才好呢?才這麽一下就給我省了一大筆銀子。”彥瑩笑得格外開心,潔白的牙齒露了幾顆在外邊,就如珍珠一般閃著光亮。


    “沒事沒事。”肖文華擺了擺手,見著彥瑩不再窮追不舍揭他的老底,就輕輕將這事情放過了:“我現在擔心的是,你們家請人蓋房子,是出工錢,還是換工。”


    這換工的意思,就是這蓋房子的人現在不給錢,就記著來了多少天,等那人自己要蓋屋子,或者是有什麽重大事情要幫忙的時候,就趕去給他們家免費做勞力,互相抵消。農村裏頭蓋屋子,很多人家都是采用這種形式,既可以節約自家的銀子,也能增進鄰裏關係。


    “換工?”彥瑩想了想,自家就肖老大一個,他要幹田林的活計,還讓他出去做牛做馬的打短工,實在太不人道了,不如花錢請人幹活,她籌劃蓋新房子的時候就已經將人工的銀子算進去了:“村長,我們家給現銀,隻要手腳勤快會幹活,價格便按著現在打短工的行情,不會比別人家給的少。”


    “這樣?”肖文華骨碌碌的轉了轉眼睛,要是給現銀,他家可有不少的勞力,好歹也能賺些銀子。他咧嘴笑了笑:“三花,中,我到時候替你到村裏頭說說,看看哪些人願意來。”


    “那就麻煩村長了。”彥瑩笑了笑,將茶杯放了下來:“隻是呢,要是有人偷懶不幹活,就想拿工錢,別怪我不客氣,醜話先說到前頭,要是真這樣做,別說我肖三花不講情麵,不管是不是一個村裏的人,我都會毫不猶豫的將他趕走!”


    “那是自然。”肖文華心中暗自叫苦,這肖家三丫頭咋就這樣厲害呐?看來自己那個最小的兒子是混不到銀子了,還有兩個孫子也是不中了。


    肖文華婆娘在旁邊聽著肖老大家要蓋新房子了,也是不住的點頭:“中哩,是該蓋新房住了,你們家那屋子,實在破舊得很。”


    從肖文華那邊出來,兩姐妹都心情愉快,總算是將這地皮和人工的事情解決了,彥瑩合計著第二日就去豫州城裏打聽下燒磚的窯子,買好青磚等著農忙一過就破土動工。


    一切順利得不能再順利,彥瑩一早起來,先去種口蘑的屋子那邊轉了轉,將熟了的口蘑摘了一袋子下來,奔著去了肖來福家,喊了他的騾車往豫州城裏去。路上沒什麽車輛,騾子四條腿撒歡著往前跑,不多時便到了豫州城。


    如意酒樓已經開門了,他們家也賣早點,幾扇木頭窗戶已經打開,從外邊能見到裏邊影影綽綽,不少人坐在那裏吃早點說著閑話。


    門口的夥計已經換了人,不再是錢小四,見著彥瑩背著袋子往裏頭走,一把將她攔住:“哎哎哎,你到裏頭去做啥?”


    “我找掌櫃的有事情。”彥瑩朝夥計笑了笑:“怎麽,你這酒樓還不讓人進的?”


    夥計打量了她一眼,撇了撇嘴:“掌櫃的還沒來,你過陣子再來找他。”


    彥瑩望了望熱氣騰騰的蒸鍋,隻覺得肚子有幾分餓,心裏想著,不如進去吃了早點再說,一邊吃一邊等著,可是剛剛一挪腳,又被夥計給攔住:“不是告訴你掌櫃的不在?怎麽還往裏邊走呐?”


    “這位小哥,我想到你們酒樓裏吃早點還不成?未免你開著酒樓不是讓人來吃飯的?”彥瑩有幾分生氣,這人怎麽能狗眼看人低的將她攔住?她瞧上去很窮酸?


    “我們如意酒樓,可是豫州城裏邊頂頂有名氣的,在裏邊吃個早點,少不了要一兩錢銀子,要吃得好,一兩銀子還不夠呐,怎麽能隨隨便便就進來?”


    彥瑩笑著從荷包裏摸出一塊碎銀子來:“夠了嗎?”


    夥計眼睛有幾分發直,腦袋點得跟雞啄米一般:“夠了,夠了。”


    彥瑩瞥了他一眼,扛著布袋大步走了進去,靠著牆邊的一張桌子坐了下來,用力拍了下桌子:“夥計,來給我報下你們酒樓裏有什麽早點吃。”


    大堂裏的夥計看到了剛剛那事情,不敢怠慢,趕緊跑過來:“姑娘,本店特色是銀絲鵝油卷和金絲燒麥,還有那包子饅頭餃子烙餅,配上各色粥飯加小菜。粥有十八種,海鮮、瘦肉、什錦……”


    彥瑩見著這夥計態度好,也就不再計較,隨意點了幾樣早點:“快些端過來便是。”


    這如意酒樓的早點確實不錯,味道很好,彥瑩點的是一碗蝦仁肉末粥,配了一碟子酸筍,然後又要了兩個銀絲鵝油卷和兩個金絲燒麥。她一個人坐在那裏慢慢的品嚐著,鵝油卷油而不膩,嚐上去帶著一種溫暖的香甜,很是好吃。


    “姑娘,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吃早點呢?”耳畔傳來一個聲音,彥瑩抬起頭來,就見一個長得圓胖的年輕男子站在自己麵前,笑得十分猥瑣,兩隻小眼睛幾乎要找不見。


    雖然彥瑩心中有些不爽,可還是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是,我一個人進城來的,自然是一個人吃早點。”


    那年輕公子聽了這話,一屁股坐到了她對麵,一張大餅臉朝她的碗盞湊近了幾分:“喲,姑娘怎麽吃這些?”他朝櫃台那邊招了招手:“來個人候著!”


    夥計見著是東家女婿林勤勳坐著,趕緊顛巴顛巴的跑了過來:“大公子,你想要吃些什麽?”


    林勤勳朝夥計白了一眼:“去,給這姑娘換一碗好些的稀粥過來,拿那燕窩蓮子百合粥,再拿幾個水晶蝦餃,配著紅棗禦泥糕!”


    彥瑩坐在那裏沒說話,大公子?好像聽掌櫃的說,這如意酒樓是知州林大人的親家開的,就是上迴來的那個李老爺。他的女兒許給了林知州的大兒子,瞧著夥計的神色與這稱唿,應該就是那位林大公子了?


    這位林大公子,實在是行為怪異,為何跑來跟她搭訕,還直接坐在了她的對麵,難道她遇到了垂涎美色的花花公子不成?


    “姑娘,你在想什麽呢?”林勤勳坐在彥瑩對麵,見著彥瑩那張光潔如玉的臉孔,有些心猿意馬,過來吃早點還能遇著一個美人兒,今日可真是豔福不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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