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慢慢的起來了,金燦燦的落日與鮮豔的晚霞交相輝映,將那荷鋤而歸的人照得全身都鑲了一道金邊。院門口桃花隨著春風紛紛飄落,不住的撲落到人的衣裳上,一點點的芬芳,沁人心脾。


    肖老大帶著二花迴來,走到屋子裏邊,就聞著滿屋子的香味,不由得吸溜了下鼻子:“三花,你在弄什麽好吃的哩。”


    彥瑩站在灶台旁邊炒菜,簡亦非與六花蹲在灶台下邊燒火,廚房的水缸裏盛滿了清亮亮的水,四花五花正坐在門口剝小筍子,身邊一堆嫩綠色的殼。


    “阿爹阿爹!”四花停住了手中的活計,很歡快的對著肖老大嚷了起來:“三姐今日賺了二十五兩銀子!”


    肖老大的手一哆嗦,差點沒有拿穩鋤頭:“二十五兩銀子?許世子打賞的?”


    “不是不是!”六花從灶台後邊伸出了小腦袋,歡歡喜喜道:“是三姐帶我們醃的那酸筍賣掉了!”


    “酸筍能賣這麽多銀子?”肖老大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小筍子又不是什麽金貴物事,漫山遍野都有,隻要落一場毛毛雨,那小筍子便從土裏鑽出來長得風快。這小筍子……比肉還金貴了?肉還隻能賣三十文錢一斤呢!


    早些日子彥瑩喊了肖來福的騾車去豫州城,一口氣買了二十多個陶瓷壇子迴來,肖老大瞧著便覺得心疼,拉了彥瑩到一旁嘮叨了兩句:“三花,你不能有了幾兩銀子就亂花哩,這過日子就是要緊把細用,你這樣花亂花錢,那可不成!”


    彥瑩隻是對他笑:“阿爹,你別擔心,這些陶瓷壇子,我肯定都會賣出去的!”


    現在看來,彥瑩說的話一分錯也沒有,果然賣出去了!


    “三花,二十多壇賣了二十五兩銀子?一兩銀子一壇?”肖老大笑得嘴巴都咧到腦袋後邊去了:“可賣上價錢了!那些小筍子都沒人要的,竟然也能賣錢!”


    “阿爹,三姐才沒賣二十多壇呢,三姐隻賣了五壇!”四花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來:“二十多壇哪隻有這麽些銀子?”


    “五壇?”肖老大隻覺得自己腦袋發暈,他實在不敢相信,這沒人要的小筍子,竟然能賣出這麽多銀子來?他疑惑的走到彥瑩身邊:“三花,你莫要騙人哩,小筍子就是小筍子,你可不能哄著旁人當金貴物事賣了!”


    彥瑩沒有抬頭看肖老大,兩手不空的在炒菜:“阿爹,你別擔心,我那二十五兩銀子,十兩是賣了個菜譜,酸筍是三兩銀子一壇,沒有賣貴,人家拿了去,賺得比咱們得多!”


    “哦哦哦,是這樣,別人沒吃虧?”肖老大臉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我就怕別人花了冤枉錢。”


    彥瑩心中好笑,將菜起了鍋,招唿了簡亦非一句:“簡大哥,可以吃飯了,不用再添柴火了。”


    “什麽?”肖老大伸著脖子一望,這才見著簡亦非抱著六花坐在灶台後邊,唬了一大跳,說話的聲音都有些不利索:“簡、簡公子,你快些到外邊來,怎、怎麽能讓你做這樣的事情!”


    簡亦非笑了笑:“沒事沒事,許世子都還在後邊院子劈柴呢,我燒火又算得了什麽。”


    肖老大雙腿一軟,差點沒有直起來,竟然讓世子爺去劈柴,哎呀呀,真是罪過,罪過!他慌慌張張的邁開腿就要往後院走,簡亦非喊住了他:“肖老爹,你且坐著,世子爺需要練練臂力,劈柴是最好的法子。”


    “哦哦。”肖老大木然的應了一聲,停住了腳,站在屋子中間,他不知道自己該是站著還是坐著,今日迴來,這屋子裏的氣氛實在是古怪,讓他眼花繚亂,實在有些迴不過神來,好像都不是自己的屋子一樣了。


    桌子上擺滿了菜肴,彥瑩指了指中間那個大盤子:“阿爹,這菜你嚐嚐,這菜譜我今日賣了十兩銀子的。”


    聽到賣了十兩銀子,肖老大便肅然起敬,他將筷子攏在手裏,就是不敢伸出去,眼睛望著許宜軒,臉上露出了誠惶誠恐的神色:“許世子……你吃,你多吃些,十兩銀子哩!”


    彥瑩心中好笑,拿起小匙來,給許宜軒與簡亦非都舀了幾少匙酸筍炒肉末:“簡大哥,許大哥,你們先吃,要是你們不吃,我爹肯定不敢吃。”


    許宜軒哈哈一笑,點了點頭,端起碗來就扒拉了一顆酸筍,才嚐了嚐味道,便忍不住讚揚了起來:“真好吃,真好吃。”


    簡亦非聽著彥瑩先喊了他再喊的許宜軒,心中十分舒服,素日在別院,人家都是恭恭敬敬的喊許宜軒,有些丫鬟婆子若是想要討好許宜軒,才會漫不經心的喊一句“簡公子”或者是“簡師父”,現在彥瑩卻將他放到了前邊,這讓他感到特別高興,一邊扒拉著飯菜,眼神一邊便從飯碗邊上溜了出去,見她笑微微的給肖老大布菜,暗暗讚歎了一聲,肖姑娘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姑娘,聰明能幹,還這般懂禮節,有孝心。


    肖老大扒拉了一顆酸筍粒,驚疑的看了彥瑩一眼:“三花,這是小筍子?你莫要騙我。”


    “阿爹,真是小筍子。”彥瑩笑了笑,用筷子夾起一顆酸筍來:“阿爹你自己仔細瞧瞧,可不就是小筍子的模樣?”


    肖老大夾了一顆看了好半日,這才點了點頭:“還真是小筍子,可咋就這樣好吃了?”


    “還不是肖姑娘有一雙巧手!”許宜軒朝彥瑩擠了擠眼睛,彥瑩當做沒看見,轉過頭去看了看灶台那邊,大花帶著一群妹妹們圍坐在一旁吃得正高興,彥瑩心中一陣發酸,這裏的陳規陋習,來了客人,女子便不能上桌,隻能等著客人吃完了再用,今日不過是她堅持,這才讓她們姐妹到灶台旁邊吃飯。


    彥瑩吸了一口氣,以後她一定要將肖家這習慣改過來,女兒家也能堂堂正正的坐到桌子上邊來!她舀了一匙酸筍炒肉末到碗裏,仔細咀嚼了一番,別說這菜炒得還真香,難怪許宜軒吃得那般開心。


    “肖姑娘,你這炒菜的手藝可真是絕了,如意酒樓的大廚都做得不及你好。”許宜軒吃飽喝足,伸出兩條腿兒,滿足的打了個飽嗝:“我看你不如去開家酒樓好了。”


    “開酒樓?”彥瑩搖了搖頭,這酒樓是要靠關係的,若不是那些官府裏的人,或者是富裕人家,尋常百姓又怎麽會去酒樓裏吃飯?雖然說許宜軒在別院住著,可畢竟他不是豫王,年紀也小,旁人不一定要賣他麵子,再說了,他隻在這別院裏住一年,還過幾個月,拍拍屁股迴了京城,到時候自己的酒樓就是門可羅雀,隻能關門大吉了。


    “怎麽?開酒樓不好?”許宜軒說得眉飛色舞:“你這樣好得手藝,不去開酒樓真是可惜了!”


    “那是許大哥覺得我手藝好罷了。所謂眾口難調,一人難滿百人意,我又怎麽能確定大家都會喜歡我炒的菜?”彥瑩搖了搖頭:“我呢,先做一陣子酸筍,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看還能整出些什麽賺錢的門路來。”


    肖老大在旁邊連連點頭:“三花說得實在!”聽著許宜軒說要彥瑩去開酒樓,肖老大就覺得自己頭暈,開酒樓,那要砸多少銀子進去?自己家的土磚屋快要倒了都沒銀子來蓋新房,哪裏還有銀子去開酒樓呐。


    見肖家父女都沒這個意思,許宜軒一腔熱血頓時冷了,他本來還想說他出本錢讓彥瑩當掌櫃,可話還沒出口,人家都是搖頭,他還要往下說?


    簡亦非坐在一旁點了點頭:“肖姑娘考慮得周到,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山上塘裏,也不是弄不出什麽名堂來的。”


    彥瑩笑著點了點頭:“簡大哥說得對,我便要從這山窩窩裏弄出一坑銀子來!”抬頭望了望天色,就見一彎月亮已經掛在烏藍的天幕上,彥瑩伸手指了指天空:“簡大哥,你們該迴去了。”


    “嗯……”簡亦非有些舍不得,可彥瑩已經明顯在下逐客令了,他隻能站起身來,朝彥瑩點了點頭:“有什麽事兒盡管來找我。”


    許宜軒躥到簡亦非身邊,伸手拍了拍胸脯:“別忘了,還有我!”


    彥瑩微微一笑,嘴唇邊露出了兩個小小的梨渦:“知道,我不會忘記你的!”


    許宜軒聽了心中歡喜,這才跟著簡亦非走了出去,出門的時候還不住的迴頭張望,一腳踢著了門檻,“哎喲哎喲”的大叫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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