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做粗活做慣了。”簡亦非眯起眼睛望了望天空上悠悠白雲,雙眉微微皺起,沒有說話,陷入了沉思裏。


    簡亦非的骨指節很粗,伸出一雙手來,就像一隻直直的耙子,上頭還布滿了老繭,特別是虎口上頭,那層繭子讓彥瑩看得心中有些憐憫。


    她前世練過跆拳道,也學過詠春拳,可她的手指依舊光潔,沒有像簡亦非的手這般難看。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才會把手磨成了這樣?彥瑩小心翼翼的看了簡亦非一眼,低聲說道:“簡亦非,真對不住,我不該讓你想起了過去。”


    “沒事沒事。”簡亦非朝彥瑩笑了笑:“以前雖然過得苦,但我反而覺得是最快活的,可現在卻怎麽樣也迴到那段日子裏頭去了。”


    簡亦非的眉眼間有一種失落的神色,看得彥瑩心中一怔,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每個人吃過什麽苦,有些什麽樣得酸甜苦辣,都是不被旁人所知,隻是隱藏在他們內心深處,在等他們願意向旁人敞開心扉的時候才會提及。


    “咱們都得朝前看,不能總是糾結著以前得過往。”彥瑩笑了笑,拿著糖人就往裏邊走,簡亦非趕緊將地上放著的籃子提起,跟著走了進來。


    五花與六花正坐在灶台下,兩個人你一把柴我一把稻草的在生火,灶台上那個飯鍋已經開始在蒸蒸的冒出白色的霧氣。見著彥瑩手中的糖人,六花歡唿了一聲:“三姐,是給我們買的嗎?”


    彥瑩笑著向她招了招手:“是呢,快些過來拿去吃。”


    五花坐在灶台下繼續添柴,眼睛望著那幾根糖人舍不得移開,可身子卻沒有挪動。彥瑩舉起一根糖人朝她晃了晃:“怎麽,五花,你不愛吃?”


    五花吞了一口唾沫,小聲道:“三姐,你先去給阿娘大姐還有葉兒吃,有得剩就給我。”


    彥瑩走了過去,伸手摸了摸五花的頭發,心中有幾分憐惜:“都有呢,沒見三姐買了一大把?”


    五花這才靦腆的笑了笑,站起身子伸出手來,挑了一根最小的,輕輕舔了一口:“真甜。”她坐迴了灶台邊上,一隻手拿著柴火往灶膛裏邊送,一隻手拿著那糖人不住的轉著,戀戀不舍的看著那個小人,舍不得往嘴裏送。


    “五花,你快些吃了,這灶台邊上熱,過一陣子你的糖人就化了。”彥瑩見那灶膛裏有一條條紅色的火舌吐了出來,差點就要卷到五花的糖人上頭,提醒了她一聲:“以後你還會吃到糖人,別這樣舍不得。”


    五花抬頭看了彥瑩一眼,嘴邊露出了羞澀的笑容。


    “六花,快些拿了進去給她們吃,三姐要做菜了。”彥瑩將糖人遞給六花,從水缸裏舀出一瓢水洗了洗手,這才開始做菜。


    給幾個護衛與家裏人做的是紅燒肉與紅燒蹄髈,然後用那骨頭配著芋頭濃濃的熬了一鍋湯,再做幾個青菜便完事。但這許宜軒吃的菜,可得要做得精致些,彥瑩拿著刀子慢慢得削著豆腐,將那嫩嫩的白豆腐切片,又讓六花到外頭去撿幾個鬆塔進來,用石頭砸開,將裏頭的鬆子掏出來。


    簡亦非在旁邊給彥瑩打下手,切肉、剁骨頭,旁得不亦樂乎,五花六花見他拿著刀子乒乒乓乓一陣,那些骨頭就剁成了一小塊一小塊的,兩人都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簡大哥,你好厲害!”


    彥瑩拿著骨頭朝她們晃了晃:“三姐也厲害,三姐要把這骨頭捏成粉末,你們相信不相信?”


    五花搖頭,六花點頭,兩人小臉對小臉,各自不同意。


    “三姐哪有這麽大力氣?”五花臉上有些疑惑的神色,看了看那根骨頭:“我不相信。”


    六花眨巴眨巴眼睛:“我相信,我相信,三姐什麽事情都能做!”


    “簡亦非。”彥瑩拿著骨頭碰了碰簡亦非的胳膊:“你把骨頭捏成粉末吧。”


    簡亦非呆了呆,他心裏還正在疑惑,不知道這看起來沒有什麽根基的農家姑娘,到底是怎麽樣將骨頭捏成粉子的,沒想到彥瑩卻把骨頭遞給了他。“不是你來捏碎?”隻不過他也沒反對,伸手接過了骨頭,略微用力,那骨頭就成了一堆齏粉。


    彥瑩伸出兩隻手掌合攏在一處:“倒到我手裏來。”


    簡亦非很聽話,將手掌鬆開,那齏粉便落到了彥瑩手掌裏。彥瑩笑眯眯的將那堆粉末捧給五花六花看:“你們瞧瞧,這不就被捏得粉碎了?”


    “三姐,這可不是你捏的!”五花小嘴巴嘟了起來:“不算!”


    彥瑩瞅著五花笑了笑:“怎麽不算?骨頭是三姐拿起來的,現在骨頭粉又在三姐手心裏,當然是三姐捏碎的。五花,人不是萬能的,但我們可以借助方法做到一些我們不能做到的事情,隻要目的達成了,那也不用去追究是不是你本人做的。”


    “三姐說得對。”六花點了點頭。衝簡亦非甜甜一笑:“簡大哥,六花砸不爛鬆塔裏的鬆子,還請你幫忙!”


    一地燦爛的陽光,照著幾個被砸開的鬆塔,小小的鬆子灑落了一地,被金色的陽光照著,有些淡淡的光澤,六花舉起一顆鬆子給簡亦非看:“簡大哥,你瞧你瞧,六花隻能用石頭砸才能砸開。”


    簡亦非低下頭,將那些鬆子收攏來,放在手心裏邊,氣沉丹田一運力,攤開手掌,那鬆子殼就已經分開了,裹著薄薄膜衣的鬆子從裏頭滾了出來,一顆顆尖尖兒的,似美人臉。


    六花歡唿了一聲:“簡大哥,你真能幹!”


    “我師父自然能幹!”院子門口傳來一個快活的聲音,一群人擁簇著許宜軒走了進來,二花的手裏挎著一個籃子,裏邊盛著菜園子裏摘來的菜,四花手裏拎著幾隻小斑鳩。


    “二姐四姐,你們瞧瞧!”六花將鬆子拿著給她們看:“簡大哥用力一壓,鬆子殼全開了。”


    “快些將鬆子拿進來!”彥瑩探頭看了看,瞅見了四花手裏的斑鳩:“你們捉的斑鳩?很好很好,快些去燒了熱心將毛給清了,將肉剁成碎末。”她打算給許宜軒做一個麻婆豆腐,又配著幾隻紅燒水晶蹄髈,等許宜軒吃得到隻覺得鹹辣,再送上清湯,這樣搭配得宜,肯定能不讓許宜軒吃得痛快。


    彥瑩先做了護衛們吃的飯菜,才動手做給許宜軒準備的菜市,許宜軒站在灶台旁邊,一臉憤憤不平:“為什麽讓他們先吃?”


    “因為你是最尊貴的客人,自然要先讓你吃最好的。”彥瑩笑著呶了呶嘴:“他們吃的菜可都是尋常菜式,我給你準備的,那可是要精心細致。”


    “原來是這樣。”許宜軒滿臉快活的神色,蹲在灶台下看五花燒火,抬頭朝彥瑩笑了笑:“你真是有心了。”


    彥瑩心中暗自發笑,這許宜軒可真是好騙,自己將他的菜放到後邊做,主要是要調他的胃口,外邊一大桌子人吃得香噴噴的,那味道直往許宜軒鼻子裏頭鑽,將他的饞蟲勾了出來,就愈發想要吃她做的菜。等著他肚子餓空了,什麽菜都覺得好吃,更何況自己這般精心給他準備的菜,到了他嘴裏,肯定被看成是難得的佳肴。


    麻婆豆腐除了麻與辣,更重要的是要細嫩,彥瑩囑咐五花不用燒大火,先將那調料入鍋,用剛剛熬出來的骨頭湯入味,將調料拌成調味汁,瞧著熱氣騰騰,鍋子裏“茲啦茲啦”的響著就趕緊起鍋,將鍋子刷刷幹淨,放了豆腐進去,拿著鍋子甩了兩迴,撒了幾顆鹽,等著豆腐外皮成了焦黃的樣子,拿筷子戳了戳,裏邊卻依舊是柔嫩得和那水差不多。


    將豆腐倒到盤子裏,然後澆上調味汁,瞬間那豆腐便變了模樣,紅紅白白的一大盤子,裏邊還有幾顆煮熟以後的花生,被彥瑩用菜刀拍彼岸,沿著盤子放了一圈,就如天上的星星一般,整整齊齊,瞧著著實好看。


    接下來做清湯,彥瑩本來是打算用鬆子小筍尖與口蘑做底料熬一碗湯的額,現在有了斑鳩更好辦,這可是難得的野味。用口蘑與剁碎的斑鳩肉捏成小小的丸子,用雞蛋清加點麵粉增加調和度,入湯以後隻見一個個小小的丸子在湯裏翻滾,上邊是淡淡的微紅顏色。


    起鍋的時候彥瑩加了幾根芫荽,上迴做那一羊三吃就用了芫荽菜,她見許宜軒吃得很香,看起來是喜歡這味道的。她笑吟吟的將那湯碗交給二花:“快些端到桌子那邊去,免得讓許世子等久了。”


    許宜軒這時候拿著豬蹄正啃得歡,經過上迴吃麻辣羊排的事兒,他很自然的就伸手去抓豬蹄,讓旁邊的幾個護衛看得目瞪口呆,世子爺什麽時候變得這幅模樣了?吃飯的時候竟然這般不注意禮儀!


    有護衛討好的說了一聲:“世子爺,要不要屬下給你先將豬蹄上的肉給削下來再吃?這樣會方便一些。”


    “去去去,你懂什麽,就是要這樣吃,才能吃得有滋有味。”許宜軒見著二花端了清湯過來,一陣香味直鑽鼻子,喜得眉毛都飛了起來:“這又是什麽?”


    “這是世子爺你用檀弓打的斑鳩做的湯。”彥瑩從廚房裏走了出來,舀出一瓢水洗了洗手,笑吟吟的走了過來,指著那碗湯道:“世子爺,除了斑鳩,你還能嚐出裏頭我擱了什麽東西?”


    幾個護衛疑惑的看了看彥瑩,又低頭看了看那碗湯:“世子爺,不知道這丫頭究竟放了什麽東西在裏頭,你可不能亂吃,我們先試湯,沒有事情世子爺就可以放心食用了。”


    許宜軒趕緊伸出手來護住那湯碗,朝幾個護衛白了一眼:“就這麽一碗湯,你們還喝掉幾口,小爺我還能有多少嚐?你們都給我走開,小爺相信肖姑娘,你們都不許跟我搶!”他討好的看了一眼彥瑩,拿著衣袖抹了抹凳子:“肖姑娘你快坐下來,炒菜辛苦了,你做的菜很合我的胃口,小爺要好好打賞你才是。”


    聽著說有打賞,六花吞了一口唾沫,拉了拉二花的手,用一種大家都能聽到的聲音神秘兮兮的說道:“六花想每天都能吃到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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