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迪仔細想了想“在內心尋找答案”這句話,覺得這概念實在是玄之又玄,畢竟人的想法太複雜了,一瞬間可能就有千百個念頭,誰知道你的內心到底在想什麽?


    他開始四下翻看一番,隨即很快察覺到了異常:卡戴珊麵前的石桌上,擺放著幾樣明顯迥異於其他環境的物品。


    “這是什麽東西?”


    卡戴珊在幾分鍾內整理了情緒,看起來似乎恢複了往日的墨陽。她同樣走到桌子前,俯身看了看——這個姿勢說明她這個桌子充滿厭惡,甚至連碰都不想碰——不過看了半天,她卻是皺眉道:“這上麵寫的文字我竟然沒見過…”


    她的確沒見過,可一旁的羅迪卻對這種文字再熟悉不過:這一摞白色紙張上麵明擺著寫的就是簡體中文!


    卡戴珊左看右看,卻沒注意到羅迪不斷抽動的眼角。她扭過頭來,奇怪道:“這東西我印象裏可是沒有,怎麽突然出現在這裏?”


    “額…我想我可能知道。”


    羅迪走到石桌前,想了想,直接坐在了那並不舒服的石凳上,伸手拿起了眼前這一摞白紙:“估計這是出去的線索之一,沒準上麵這東西就是個‘鑰匙’呢?”


    “你說的倒是在理,可這東西看不懂,怎麽用?”


    卡戴珊伸手拿起,隨即發現這並非分開的紙,而是預先裝訂在了一起。她眉毛揚了揚:“這是什麽文字?其中這個…我看著倒是有點像高精靈文,但又不是——”


    羅迪抿著嘴沒說話,目光望著她手裏那張紙,上麵“2018年普通高等學校招生全國統一考試——英語能力測試”的字跡油墨清晰,質感厚實,和印象中那個夏天坐在考場中所見的試卷一模一樣…


    沒錯,擺在這張桌子上的,是一套當年羅迪所做過的高考英語試卷。


    這一刻他腦子裏真的是翻了天,“穿越”到這個世界本就已經超乎了他的認知。快三年的時間適應下來,他好不容易已經習慣了這個事實。但眼前這份試卷的出現,卻仿佛一道閃電,將心中的一塊壁壘完全擊碎!


    這個世界到底是不是真的!?


    這個試卷到底怎麽迴事!?


    如果隻是羅迪自己發現還好,看到卡戴珊饒有興致的指著“作文”用來命題的圖片好奇的嘀嘀咕咕,他就忍不住打了個激靈!


    自己是真的還是假的?眼前的卡戴珊是真的還是假的?


    “這是需要填寫的東西麽?我看到這裏留著很多空啊,這個綠色的小紙片又是什麽?——羅迪?喂!羅迪?你怎麽了?”


    卡戴珊見他滿頭冒汗雙目無神的摸樣,著實被嚇了一跳。後者如夢初醒,伸手抹了把汗,神色有些苦楚的歎了口氣…


    “怎麽迴事?你看出什麽來了?”


    “這東西…我倒是認識。”


    被困在這裏,羅迪不解釋也不行。但他不敢說自己的經曆,隻得用“拉西曼一個小國的文字”這般理由糊弄過去。


    “這你都認識?”


    “認識個大概,說實話,當初在拉西曼那邊參加‘暮秋之冠’,正好趕上一個他們那裏的節日,類似猜謎之類的。我那時候被拉西曼王國那群法師排擠,被推上去寫這個,左瞧又瞧都不知道怎麽寫,出了不小的醜。”


    羅迪瞎話張口就來,麵不改色的把鍋甩給了拉西曼議會:“所以後來我悄悄學了學他們的語言,卻沒想現在還能用上。”


    “還能這麽巧?那它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卡戴珊臉上沒什麽表情,但心中卻是根本不信他這個破綻百出的理由的。可即便如此,她也沒有拆穿的意願——這東西估計是羅迪不堪迴首的往事之一,所以故意出現在這裏來給人難堪。其道理就像四周這讓自己難受的景色一樣,完全是為了讓別人難受。


    羅迪看她神色,也是明白不用多解釋。他拿起放在旁邊的那隻黑色簽字筆,想了想,最終還是熟練地塗寫起來。


    姓名:羅迪


    學號:16040502


    旁邊還放了一份粉紅色的答題卡,連中華牌的2b鉛筆都有。他看著旁邊擺放的那塊白色橡皮,思緒不由得飄飛到了那個多年前的午後…


    高考英語開始,的確是羅迪人生中最遺憾最後悔的一件事之一。


    他英語成績一直不好,畢竟相比“物理”、“數學”這類更看智商的學科,“英語”需要的是持之以恆的積累和熏陶。然而羅迪和許多同齡人一樣,在信息時代種類繁多的遊戲誘惑中整日貪玩,因此在英語上麵並沒下多少功夫。


    等到他上了高三想要突擊努力時,卻發現一切已來不及。這最終導致高考150分的英語卷子隻拿了71分。其他科目的完美甚至超常發揮,都無法抵消他在英語上的巨大短板,最終羅迪與理想的重點大學失之交臂,懊悔不已。


    後來上大學的時候羅迪出於“懲罰自己”的心態拚命亡羊補牢,大四畢業那年六級考試反倒是刷到了五百八十多分。然而二流大學與重點大學的差距實在是太大——是以“英語”考試,最終成了他心中一道永遠的傷疤。


    如今身處異界,羅迪卻被迫迴憶起了這段往事。雖然心中很不舒服,但真正的影響卻比預料中小了很多。因為他漸漸理清了邏輯:世界還是這個世界,這個“時空囚牢”同時吸收了兩個人,所以外部環境與卡戴珊有關,而這份試卷則和自己有關。


    他這般想著,卻是愈發肯定離開結界的關鍵在於這份卷子上。雖然這張試卷的內容自己早已遺忘,但如今他的記憶力和英語水平遠非當初那個高三學生能比,提筆開始書寫後,他花費二十來分鍾便一路答完,堪稱砍瓜切菜。待將作文寫好,羅迪便開始填答題卡。


    一切事畢,抬起頭來,忽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羅迪淡淡歎息一聲,將簽字筆蓋好蓋子,靜靜地放在了一旁。


    旁邊屏息將近半個小時的卡戴珊出奇安靜…因為她感覺羅迪此時的氣質與平時完全判若兩人。平時羅迪再怎麽謙和,身上都會有權掌一方的威壓。可眼前的羅迪卻好似收攏了身上所有的氣勢,因專注而皺眉的樣子透著一股從未有過的苦澀。


    他沒有說實話。


    卡戴珊這半個小時的時間裏並沒有閑著,她本身學識超卓,對語言的了解遠遠超過羅迪的想象。所以看到他熟稔的書寫英語句式時便明白了這一點。


    但她並沒有感受到被欺騙的憤怒…每個人都有心中的傷心事,就像這處地方並非她口中的“受罰之地”一樣——卡戴珊對羅迪同樣沒有說實話。


    實際上,這裏是卡戴珊母親去世的地方,而距離不遠處,便是冰霜龍族的“龍族墓地”。龍族垂垂老矣之時便會來這裏等死,作為後輩,卡戴珊當初就在這裏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死亡,所以這裏是她記憶中再也不願來的地方。


    看到羅迪目光中的悲戚與無奈,卡戴珊明白這一定也是羅迪心中最不願麵對的事情。她心裏莫名有種感覺:這背後的秘密,或許他不會告訴任何人,隻會帶進墳墓。


    羅迪不會知道卡戴珊的想法,他撫摸著這質感熟悉的試卷,目光的焦點不知在哪裏,隻是低聲道:“可惜…不能重來一次了。”


    他說的是普通話,卡戴珊沒聽懂。不過話音落下,手中的試卷便憑空消失。緊接著,四周的景物開始消散——奇異的失重感傳來,視野恢複明亮後,兩人儼然站在剛剛的大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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