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禪峽穀前風沙簌簌作響,有零星飛雪飄揚,天色也變得暗沉。


    沈秋白和謝春風都癱軟在地。


    他們看著道生,“多謝道生兄。”


    道生仍舊很無辜地說道:“我隻是右手持棍累了,換到左手,我可什麽都沒有做。”


    他的確是什麽都沒做。


    沈秋白和謝春風也沒有多說什麽,盤膝坐在地上,開始恢複被消耗的靈元,待得陳璞石從峽穀裏出來,勢必還會有一場惡戰。


    轉眼便是深夜。


    九皇子站在高高的土山上,俯視著峽穀。


    陳璞石穿梭峽穀的時間要比沈秋白和謝春風還長一些,但相差的時間也不算太誇張,九皇子一直站在那裏,看著晝夜輪替,在又一個夜晚降臨時,陳璞石和另外兩位北聖殿大統領終於狼狽的走出來。


    抬眸看著九皇子,陳璞石神情凝重,但他還是第一時間持禮說道:“陳璞石見過殿下。”


    九皇子微微頷首。


    陳璞石繼續說道:“大師在何處?”


    九皇子淡淡說道:“你好像對自己來此的目的很有信心。”


    陳璞石說道:“我奉聖人之命前來,自然有信心。”


    他緊跟著又說道:“況且有當年那件事情,大師也沒有理由拒絕。”


    九皇子說道:“那隻是你以為。”


    陳璞石皺眉說道:“殿下是何意?南禹難不成要選擇跟薑國結盟?”


    九皇子搖頭說道:“若是要同薑國結盟,沈秋白和謝春風就不會在枯禪外了。”


    陳璞石沉聲說道:“既然是沒有跟薑國結盟,殿下又否決我的意思,莫非大師要保持中立?”


    九皇子笑著說道:“陳大統領很聰明,事實上,老師就是這個意思,南禹枯禪不會跟薑國結盟,但也不會跟燕國結盟,所以陳大統領是白跑一趟了。”


    陳璞石冷著臉說道:“懸海觀和梨花書院都已入世,西晉那位劍仙更是明目張膽的拔劍,南禹枯禪不可能置身事外,我很不明白,大師為何要做這樣的決定?”


    九皇子說道:“老師自有老師的想法。”


    陳璞石吐出一口氣,說道:“聖人的意思很清楚,我便不能認同這件事情。”


    九皇子挑眉說道:“那陳大統領是什麽意思?”


    陳璞石右手搭在腰間佩刀上,“自然是要讓大師改變態度。”


    九皇子微笑著說道:“陳大統領膽子很大。”


    陳璞石說道:“我自是明白,我可能會死在這裏,但我敢賭,你們枯禪不敢殺我。”


    九皇子疑惑道:“你怎會有這種想法?就不怕此舉把枯禪推向薑國麽?”


    陳璞石輕笑著說道:“既然大師要保持中立,又怎會輕易轉向薑國,何況我隻是想讓大師改個態度,絕沒有對大師不敬的意思,我此來代表的是聖人的意思,大師最該清楚那意味著什麽,到底該怎麽做,相信大師自有決斷。”


    司徒朝元本身自是威脅不到無念大師,但曾經的某些牽扯,的確是不太好把握的。


    那是讓無念大師很糾結的事情。


    可此時站在陳璞石麵前的是九皇子。


    “陳大統領要明白一件事情,也許枯禪的確不會讓你死在這裏,但我老師的態度也決計不會更改,若到時陳大統領真有不敬的舉動,我沒有理由不殺你,就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死。”


    陳璞石神情凝重,他當然可以‘威脅’無念大師,但在無念大師不受威脅的情況下,他又能做什麽呢,那是很難的抉擇。


    他本以為能夠借此讓得無念大師至少要再考慮一下,但顯然事實不會如他所願那般。


    “殿下能夠全權代表大師的意思?”


    “我站在這裏,就能。”


    陳璞石沉默了片刻,又說道:“所以沈秋白和謝春風也是因為被拒絕,才一直在外麵等著,既然大師要保持中立,我自然要尊重大師的意思,隻希望大師不會突然去幫薑國就好。”


    九皇子沒有說話,隻是麵帶笑意。


    陳璞石也沒有過於糾纏,因為糾纏下去沒有意義,大師的態度不改,最後他還得把命搭在這,不如先把這件事情稟報給聖人知曉,再做決定。


    他朝著九皇子告辭,出了峽穀。


    道生站在了九皇子的麵前。


    九皇子看著他,輕聲說道:“老師對不二洞有愧,便不能幫燕國打薑國,而雖然薑國有意跟南禹結盟,但其實這裏麵有很大的隱患,若要平衡,自然保持中立最合適。”


    道生猶豫著說道:“師弟,有陳璞石他們三位聖殿大統領,沈秋白和謝春風恐怕很危險......”


    九皇子說道:“那是薑國和北燕道宮的事情。”


    ......


    西晉劍閣。


    由徐北寒在前領路,三師姐跟著他繞過天鏡湖,入了閣內,王乘月在飲酒,他目視著三師姐出現,抿嘴微笑著說道:“不愧是三先生,如此簡單便從劍山上取劍。”


    三師姐的右手裏握著一把劍,那是屬於曾經黃金時期某位劍仙的本命劍。


    她抬眸看著王乘月,淡淡說道:“隻是與我有緣。”


    王乘月說道:“黃金時期有三十三位劍仙,離宮劍院裏有一把,琅嬛劍廬裏有一把,但我劍山裏也未有剩下所有的劍,若能聚集至少十把劍,便有可能引出剩下的劍,它們有可能在世間任何角落,這是我畢生一直都想做的事情。”


    “若能有黃金時期三十三位劍仙的本命劍意相助,我自當世無敵,斬殺司徒朝元如屠狗,就算他躲在朝霧城裏,也如同隻是加了身衣裳般,脆弱不堪。”


    他朝著三師姐伸手輕點,其手裏握著的劍便發出了一聲顫鳴,“黃金時期三十三位劍仙的本命劍有共識,就算它們的主子不在了,也有相互之間的聯係,你持此劍在世間行走,便有可能遇到其他的劍。”


    三師姐皺眉說道:“若劍仙前輩想找,親自入世不是更簡單?”


    王乘月笑著說道:“到燕國雪山拔劍,是不得不為,道宮向來對西晉有覬覦之心,以前沒有徹底撕破臉時,雖然表麵上相安無事,可若我走出劍閣,甚至很長時間不迴來,怕是劍閣會被道宮踏平。”


    “但現在便沒有了這些顧慮,想來司徒朝元的傷勢也已經恢複過來,我需準備與他再戰一場,戰爭很快就會打響,我劍閣弟子也該再次入世了。”


    徐北寒此時輕聲說道:“我蠻期待一劍砍死雪夜的。”


    劍門和道宮積怨已久,現在徹底撕破臉,徐北寒和雪夜太子分別代表著劍門和道宮年輕一輩,自然是要有一戰。


    劍山上的澹台無病撥開迷霧,注視著那一把把劍,初雪姑娘準備拔劍。


    洛陽城裏,月從霜走出宮門,前往劍閣。


    薑國和西晉結盟之事已妥,西晉大軍很快就會集結。


    而在北燕道宮裏,司徒朝元俯瞰著雪山,視線穿梭距離,直抵中慶城裏那座無涯書院,“此戰,我道宮必舉世無雙!”


    ......


    薑國極北之地,距狂草堂大軍駐紮百裏開外,夜空裏有耀眼光芒閃爍,憑空出現了兩道身影。


    “再往北便是燕國境內,你覺得他會去燕國?”


    觀主神態自若,四顧間淡淡說道。


    萍婆搖搖頭說道:“他就在附近,離得越近,我的感知便越清晰。”


    觀主說道:“當年在蕩魔時期,有天書落入山外,是他孤身前往山外,奪迴天書,但卻了無音訊,直至天書迴到懸海觀,卻依舊不見他的身影,想來他在山外遭遇了很不好的事情,我一直都很糾結到底要不要找他,他既然一直躲著,便是不想讓我們找到。”


    萍婆說道:“是觀主沒有看好天書,你也完全可以自己去奪迴天書,在他要去往山外的時候,你便該阻止他。”


    觀主歎息道:“是他請願要去,且那個人不在山外,想來該不會有太大危險,我便沒有阻止,且我也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如果是我去了山外,可能現在便沒有了鎮魔屏障,山外人依舊在到處掠奪,我知你心思,但天命如此,你我都沒有辦法改變。”


    萍婆默然不語。


    觀主眺望北境,說道:“燕國軍隊聚集的越來越多了,司徒朝元肯定會對無涯書院出手,想來院長此刻沒有心思去管無涯書院,便由我去幫你走一趟吧,也給你和我師弟獨處的機會。”


    他不待萍婆迴話,一步跨出,便直接消失不見。


    萍婆欲言又止,注視著觀主消失的方向,耷拉下眼皮,“真是多管閑事。”


    她重新抬眸,環顧著四周,輕輕跺腳,便有一股狂風平地掀起,瞬間席卷方圓數十裏。


    然後她站在原地靜靜等著。


    盞茶的時間,有一道聲音忽然響起,“好久不見啊。”


    萍婆輕唿一口氣,沒有轉身,隻是聲音很平淡地說道:“躲了那麽久,終於肯露麵了?”


    孤山客站在萍婆的身後,他望著前麵萍婆佝僂的身子,眼眶變得有些濕潤,他平複著自己的情緒,故作淡然的笑著說道:“本該死去的廢人,何必再找。”


    萍婆目視著前方,淡淡說道:“觀主的師弟,曾經的幽王劍客,敢孤身前往山外,又怎能說是廢人。”


    孤山客說道:“我已不是懸海觀弟子,我也不再是幽王,但我確是廢人。”


    萍婆身子微顫,腦袋微偏,卻並沒有直接轉過去,“你在山外遇到了什麽?”


    孤山客歎了口氣,說道:“山外沒有我們想得那麽簡單,當年能夠把他們鎮壓,其實有很大的運氣成分,那個人謀劃了很多事情,就算他現在被鎮壓在天棄荒原裏,但他的眼睛其實一直都在人間,在注視著我們每一個人。”


    萍婆終是轉過身來,曾經瀟灑執劍,意氣風發的幽王劍客,確實變得很是頹廢,她甚至很難再從孤山客身上找到曾經幽王劍客的影子。


    “離宮劍院的四先生,該是那個人留在人世間的棋子,也可能是你嘴裏所謂的眼睛,但寧浩然並不能做什麽,是因你對那個人很恐懼,但我想不明白,在你孤身入山外時,世間諸多強者都在圍殺山外修士,那個人更是被我和觀主他們合力鎮壓的,你根本就沒有碰到他,對他哪來的恐懼?”


    孤山客凝望著萍婆的臉,那顯然不再是一張年輕的臉,變得很蒼老,但他依舊能夠看到曾經屬於她的身影,他的心境忽然變得很平穩,“我是感到恐懼,恐懼並非是我親眼看到他,正因看不到,才會覺得恐懼,山外修士的誕生,是他一手造成的,當年山外大舉入世,本身就透著很大的問題,因為山外修士並沒有真正發展起來,那是一場很莫名其妙的戰爭,那個人必有更深的目的,而我在山外也看到了冰山一角。”


    “我要去燕國,去雪山,毀掉鎮魔屏障,或者想辦法走進去,我想要弄清楚,被鎮壓那麽久的山外人,到底是在苟延殘喘,還是他們在謀劃更大的東西。”


    孤山客的話很瘋狂,萍婆很不敢相信,若強大如帝君林敢笑或藥皇龍淵那般的山外人,縱使在被鎮壓的歲月裏境界大幅度跌落,也有很大可能依舊活著,但五境以下的山外人,在長時間失去掠奪目標的情況下,他們跌落的就不止是修為境界,必然還會枯竭而死。


    但不管被鎮壓的山外人有沒有死掉,毀掉鎮魔屏障都是極其瘋狂的事情,因為沒有人能夠斷定那些山外人到底是什麽樣的狀態,貿然毀掉鎮魔屏障,把他們放出來,可能會再次造成生靈塗炭的景象。


    從見到孤山客的一絲喜悅,到迴憶過往的愁苦,攜裹著一些怨恨,直至現在的失望,幽王劍客隻是曾經的幽王劍客,現在站在她麵前的隻是一個自詡廢柴的遊野人士,名叫孤山客。


    她並非完全不在意孤山客那些話,當年幽王劍客孤身入山外,卻自此渺無音訊,肯定是發生了一些事情,但幽王劍客如此簡單就被打垮,那才是讓她感到最失望的地方。


    萍婆輕歎道:“你已墮入山外。”


    孤山客神情一震。


    他默然看著萍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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