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大娘把麵放到江聽雨身前的桌上,臉上帶著些不自然的笑意,在得到李夢舟的眼神示意後,她才轉身走開。


    把筷子遞給江聽雨,李夢舟說道:“王行知臨死前那番話,院首是否也有考慮?”


    江聽雨拌著麵,輕聲說道:“幫助秦承懿逃走的那名老者,原是道宮南天門聖殿的教諭,秦承懿所謂底牌若與你息息相關,想來你最能知曉。”


    李夢舟說道:“我倒也的確有些猜想,但又覺得很是匪夷所思,可細細想來,貌似也能說得過去,龍老當年曾遇到一位修行強者,因蕩魔時期受了重傷,一直躲躲藏藏,便讓得傷勢越來越重,從而才被那名強者打廢,但那名強者卻沒有繼續一直追殺下去。”


    “如果把南天門聖殿教諭和當年打廢龍老的修行強者歸結為一個人的話,秦承懿或許因某些緣故,也得知了龍老的存在,他想接觸山外,道宮自沒理由不幫他,畢竟秦承懿是薑國潞王殿下,若是同山外有牽扯,那對燕國道宮而言,可不是一件壞事。”


    “所謂與我息息相關,思來想去,貌似緣由都隻有這一個,那就是秦承懿很早之前便與龍老見過麵,如此,他的底牌很可能就與山外有關,便可推斷出,秦承懿在逃出都城後,能去的地方隻有天棄荒原或是燕國雪山。”


    江聽雨的神情有些凝重,“秦承懿是個瘋子,他肯定想方設法打破鎮魔屏障,把當年那些被鎮壓的山外之人放出來,到時人間必定生靈塗炭,他如此聰慧,居然會做出跟山外合作的蠢事,難道他覺得自己能夠利用山外人,來達成他的目的?簡直是愚不可及。”


    李夢舟沉默了一下,他們能夠想到的事情,秦承懿沒理由想不到,且他也沒覺得秦承懿是那般狂妄自大的人,他做得每一件事情都會給自己留後路,但不隻是江聽雨,李夢舟也根本想象不到,要與山外謀皮的秦承懿,到底能有什麽後路。


    “且不管秦承懿到底想做什麽,鎮魔屏障有當年人間強者合力布下,沒那麽容易被擊潰,且按照龍老和林敢笑的情況來看,那些被鎮壓的山外人就算沒有死,修為也必定在下跌,極大可能早沒有曾經那般可怕。”


    江聽雨沒有說話,按照藥皇龍淵和帝君林敢笑的情況推算,的確很可能會是這樣,但不能由此便斷定。


    “且把眼前事做好吧。”


    江聽雨把馮大娘做好的麵吃完,便直接起身離開。


    李夢舟看著麵前的空碗,就連點湯水都沒有剩下,他也把自己眼前的麵吃完,然後看著馮大娘和她的丈夫,輕聲說道:“我很快就要出趟遠門,待得把徐鶴賢解決掉,都城裏就會平靜很多,亂世雖然到來,但我相信很快就能平息,待我迴來,便請馮大娘再幫我做一桌麵,我都會吃幹淨。”


    馮大娘沒有說話,她很是擔憂的看著李夢舟走出麵館,其丈夫把她抱在懷裏,長歎一口氣。


    有雪花飄進了朝泗巷。


    有寒風在巷間唿嘯,很快穿梭在都城裏的大街小巷。


    宮牆裏,皇帝陛下和皇後娘娘攜手望著夜下雪景。


    江聽雨坐在通明巷裏,給養在池塘裏的魚兒喂著食,他的身邊再沒有青一,就算天樞院重整,也沒有人代替青一站在他的旁邊。


    陳莫西在摘星府裏飲著茶,鍾溪言候在一旁,眉頭緊鎖,像是有著很重的心事。


    陸九歌和南笙穿街過巷,她們自琅琊之亂後,便一直住在離宮劍院裏,此時來到朝泗巷,入了馮大娘的麵館,叫了兩碗麵,雖然是在吃麵,但她們的視線卻投注在其他地方。


    琅琊內城裏家家門戶緊閉,似是嗅到了風雨欲來的氣息。


    而外城的普通百姓卻仍在街道上行走,真正的熱鬧才剛剛開始。


    月明湖畔的溫柔鄉裏,迎來了很多客人,嫿兒姑娘親自舞曲,歌調傳出很遠。


    李夢舟站在玄政司所在的街道前,似乎隱隱約約聽到了嫿兒姑娘唱歌的聲音,他把手伸向背後,拔出驚蟄刀,重重砸在地麵,迸濺一團火星。


    沐南的身影出現在街道裏,他手裏一無既往的拿著白色手帕,輕輕放在嘴邊,慢悠悠地朝著李夢舟走來。


    “七先生這是要去哪兒啊?”


    李夢舟輕笑著說道:“我曾在百戶巷裏殺死朱侍郎,那位叫王仲的侍郎也在琅琊城外死在我的麵前,沐侍郎是徐鶴賢手底下最出類拔萃的人,我手裏的刀,早就想砍下你的腦袋。”


    沐南神色微變,他輕抖了一下白色手帕,笑眯眯地說道:“七先生啊,這又是何必呢,當初玄政司也是按照章法辦事,有得罪七先生的地方,我們司首在朝上也已道過歉,何況就連陛下都很信任我們司首,七先生又何必非得提刀,把事情做絕呢,那可也是在打陛下的臉啊。”


    李夢舟說道:“陛下信任徐鶴賢,那與我無關,我這個人非常小氣,你們玄政司三番兩次的找我麻煩,找到機會,我自然要報複迴去。”


    沐南皺眉說道:“七先生如此不講道理?你當年殺死張崇,和古詩嫣在珈藍寺外刺殺澹台璟,且如今又承認在百戶巷裏殺死朱在天,這一樁樁事件裏,七先生可都不占理,我玄政司已不打算過問這些事情,七先生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李夢舟笑著說道:“據我所知,北燕道宮那位叫做杭子玉的聖殿修士,貌似認得沐侍郎,我是否可以認為是沐侍郎想要借著道宮聖殿來殺我?當初在城外我便隱隱約約察覺到一個身影,鬼鬼祟祟,相當奇怪,想來那便是沐侍郎吧,我在千海境裏殺死了杭子玉,在都城便也不該放過你。”


    他知曉沐南曾和杭子玉聯絡的事情,當然是因江聽雨已經查到了這件事情,就算不管徐鶴賢和秦承懿的牽扯,隻是此事,李夢舟便有絕對的理由殺掉沐南。


    聞聽此言,沐南眉頭皺得更深,他陰沉著臉說道:“這裏是都城,就算院長把修士私鬥的規矩撤除了,但我是玄政司侍郎,七先生依舊不能殺我。”


    李夢舟說道:“所謂規矩,對我來說,全是狗屁,我想殺你便殺你,誰來都阻止不了。”


    在亂世中恪守規矩當然是很難得的事情,但沐南依舊拿都城規矩說事,便顯得有些可笑了,李夢舟其實也能明白,若皇帝陛下真的因徐鶴賢透露出的底牌而投鼠忌器,那麽所謂的規矩便有了些製衡,可若拋開這些,規矩保護的人裏麵怎麽也不會包括徐鶴賢和沐南。


    李夢舟提刀向著沐南走去,他隻需要表明自己的態度,徐鶴賢怎麽想,他懶得理會,畢竟皇帝陛下什麽都沒做,的確如徐鶴賢意那般‘投鼠忌器’。


    沐南在默默往後退。


    他隻是四境巔峰的修為,而且隻是很普通的四境修士,哪怕是在同境裏,他也不可能會是李夢舟的對手,何況李夢舟已入五境。


    那白色手帕除了擦嘴,在沐南這裏終於有了第二個用途,他默默擦著頭上冷汗,心裏極度不安,這與他想象的場麵可是截然不同的。


    徐鶴賢要如原本皇帝陛下的意,在都城裏展開行動,但計劃裏麵可沒有沐南會死這一幕,眼見著李夢舟步步緊逼,磨刀霍霍,他倒也果斷,直接轉身便逃。


    但李夢舟手裏的驚蟄刀也直接被他丟擲了出去,爆裂的氣焰唿嘯,街道兩旁的攤櫃皆被掀翻,沿途空氣炸響,眨眼迫近沐南。


    殺意凜冽,如芒刺在背,讓得沐南下意識拔刀迴擊,鐺地一聲,刀身斷裂,撞擊力把斷裂的半截刀身直接振飛,沐南握刀的手虎口崩裂,仍在手裏的另外半截狠狠砸中胸膛,一口鮮血噴灑,整個人也如斷了線的風箏,拋飛出去。


    李夢舟再次往前踏出一步,伸手重又握住驚蟄刀,歸入鞘中,一聲劍鳴,不二劍唿嘯掠出,街道盡頭腳步聲陣陣,出現了一批玄政司玄衣甲士,他們腰間佩刀,身後背箭,手裏握弓,隨擺開架勢,拉弓搭箭,濃鬱地靈氣迅速匯聚。


    但他們沒來得及出箭,唿嘯掠出的不二劍便已經越過沐南,浩蕩劍意充斥在整條街道,瞬間斬殺十數名玄衣甲士,其後跟上來的玄衣甲士,錯愕一瞬,便也要拉弓搭箭,而震顫著的飛劍,沒有半點停滯,便又朝著他們疾掠而去。


    沐南躺在冰冷街麵上,白色手帕已被鮮血染紅,漫天飛雪也沾染著一絲絲血色,他掙紮著想要起身,李夢舟已經走到他的旁邊,一腳把他再度踹倒,靴底踩著他的胸膛,“陣術靈箭的確是攻城略地的好東西,但我的劍比他們更快,箭不能離弦,便如同廢品。”


    皇帝陛下會顧慮陣術靈箭的存在,是因徐鶴賢掌握著數之不盡的陣術靈箭,一旦齊發,都城百姓都得遭殃,能攔得住麵前的人,攔不住所有人,但李夢舟麵前隻有數十名手持弓箭的玄衣甲士,隻要搶占先機,倒也很容易解決。


    沐南憋紅了臉龐,使勁扒拉著李夢舟的小腿,但李夢舟的腳仿佛泰山般踩著沐南的胸膛,讓他根本掙脫不了,隻能惡狠狠地低吼道:“就算我死,也要拉著你陪葬!”


    玄政司裏雪中望月的徐鶴賢,輕輕抬手,又緩緩放下。


    街道兩旁的屋頂上忽然再掠出百名玄衣甲士,他們已經拉弓搭箭,在現身的同時,便紛紛朝著李夢舟射出!


    且他們不斷拉弓搭箭,直接把身後箭壺裏的箭消耗大半。


    近千支陣術靈箭齊發,足以瞬間摧毀堅固的城牆,甚至毀掉半座城,琅琊城有陣術防護,自然沒那麽容易被攻破,但尋常再堅固的城牆也不能抵禦陣術靈箭,何況陣術靈箭在城裏迸發,陣術防護在外,若隻是想摧毀城牆似乎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事發突然,李夢舟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密密麻麻地陣術靈箭朝著他疾掠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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