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緊張地望著眼前那停滯在半空中的斷刃,那種在鬼門關撿迴一條小命的感覺,真的無法用言語來描述,但在剛剛那一瞬間,他真的有些肝膽欲碎。


    坐在角落裏的那對母子,親眼目睹著一直在保護著她們的人慘死,她們雖然也想要逃離,但在老者那籠罩整座客棧的強大氣場下,根本難以邁開腿,母親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保護好自己的孩子,將其緊緊抱在懷裏。


    而從後廚走出來的客棧掌櫃,本來是很隨意的朝著櫃台走去,但在眼角餘光掃到客棧裏異常的情況時,他的腳步驀然一頓。


    望著那躺在地上的兩名咽喉插著一截斷刃,鮮血淋漓的男子屍體,再瞧著自家客棧裏的小二僵硬的站在那裏,麵前還停滯著一把斷刃,自他的位置看過去,那把斷刃就像是插在了小二的腦門上,掌櫃的麵色也是瞬間變得慘白。


    但他沒有大喊大叫,而是趁著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他時,小心翼翼的躲在了櫃台後麵,艱難的忍耐著不敢喘出氣來,雙手合十,不斷在心裏禱告著。


    真的是命苦啊。


    把客棧開在了本就不是很賺錢的地方,還遇到了這種事情,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他心裏默默想著,就算城裏租金再貴,也要舍出本去,換到大城裏去開客棧。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突然頭頂有破空聲響起,一把斷刃嘭的一聲,撞碎了一壇酒,直接崩裂了酒櫃,深入牆壁數寸,隻留下刀柄穩穩的杵在外麵。


    而那碎裂的酒壇裏的酒水全部淋到了掌櫃的身上。


    他完全嚇傻了一般。


    緊緊捂住自己的嘴巴,整個人趴在了地板上,貼在櫃台裏,半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更加不敢探頭去看外麵的情況。


    那把斷刃自然便是指著小二的那把。


    隨著歐陽勝雪一甩手,便轉變了方位,直朝著櫃台飛去。


    得救了的小二,雙腿一軟便癱在了地上,一股異常的味道自他腿間散發了出來,顯然是被嚇尿了。


    歐陽勝雪雙手撐著桌麵,緩緩站起身來,麵對著老者,平靜說道:“閣下身為修行之人,肆意對普通人下殺手,不合規矩。”


    雖然對於劍修而言,世間本身也不存在什麽規矩,但終究也有自己的底線所在。


    且在薑國律法裏,有著明言修行者不能殺害普通人這一條,歐陽勝雪身為薑國人,自當也要遵守這個規矩。


    因為他出自都城那座劍院。


    老者麵帶笑容的臉上漸漸變得冰冷,他靜靜看著那仿若白麵書生一般毫無縛雞之力的青年,沉默片刻後,語氣沉重的說道:“看來你不是尋常的江湖中人,很奇怪的是,我無法感知到你的具體境界,如此說來,你很有可能,修為要高過老夫。至少有這個可能性。”


    歐陽勝雪和老者相對而立,風雨拍打著客棧門窗,氣氛突然莫名變得有些陰霾。


    “我是劍修。”


    歐陽勝雪很平靜地道出自己的身份。


    老者的神情再度起了變化。


    劍門的確已經日薄西山,但劍修的強大也是根深蒂固的,沒有人會願意輕易得罪劍修,因為劍修大多不講道理,尤其是那些強大的劍修。


    老者不清楚歐陽勝雪強不強大,但必然是不弱的。


    他頗有些頭疼的想著,在這種鬼地方怎麽會這麽巧的碰見一個劍修,被他殺死的那兩名男子是好運氣用光了,但他的運氣貌似也不是很好。


    歐陽勝雪特意關注了一眼那角落裏那抱在一起的母子,她們都很害怕,也很柔弱,雖然可能出自大富人家,但遇到生命的威脅時,她們除了感到害怕,便也無能為力。


    他並非是愛管閑事的人,但隻要被他遇到的事情,他也不介意拔劍出手。


    他走出劍院,在天下行走,磨練心境,不是為了把自己變成鐵石心腸,相比大部分劍修,歐陽勝雪似乎都不太適合劍修這條道路,因為他的心思頗深,也愛想很多,在某些時候並不能表現的那麽幹脆,他會猶豫,甚至不願拔劍。


    但在他所見風景裏,他卻也不得不拔劍。


    他的身上沒有屬於劍修的那種鋒銳氣息,除了形象上很像白麵書生,他一開始的性格也偏弱,在於天下行走,見過數不勝數的風景時,雖然漸漸有了些改變,但本質是沒有什麽變化的。


    他在梁縣裏很果斷的殺死那些山匪,是因為那些山匪真的是大惡之徒,而眼前毫不猶豫以殘忍手段殺害兩名男子,甚至還要殺死手無縛雞之力的那對母子的老者,顯然也是大惡之徒。


    老者不知道歐陽勝雪在想什麽,他是有些忌憚劍修的。


    但還遠遠未到恐懼的地步。


    在歐陽勝雪望著角落裏那對母子有片刻失神的時候,老者很果決的抬起右臂,隔著僅僅一張桌子的距離,猛地朝歐陽勝雪砸了過去。


    隨著這一拳轟出,客棧裏憑空響起一道淒厲的唿嘯聲,咆哮的拳勁破空而來,聲音完全蓋過了窗外的雨聲,狠狠地砸在了歐陽勝雪的胸口處,發出一聲沉重地悶響。


    而歐陽勝雪卻是眉梢微微上挑,低頭默然的望著那轟擊在自己胸膛的拳勁,胸前青衫被轟碎,有很清晰的拳印呈現在皮膚上,但那更多的是一種拳勁的體現,在拳勁散去,那破碎的衣衫下,是白皙的皮膚,真實呈現的卻是毫發無損的模樣。


    劍修的體魄相比尋常修行者要強悍很多,雖然遠遠不能和山外修士相提並論,但老者的那一拳顯然是對歐陽勝雪沒有什麽影響。


    除了體魄防禦相對堅固一些外,似乎也意味著那老者的攻擊手段還沒有資格傷到歐陽勝雪。


    老者的麵色一瞬間變得很難看。


    他不敢相信自己那近乎全力的一拳,居然隻是轟碎了對方的衣裳。


    歐陽勝雪默默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胸口,抬頭看著老者,說道:“我在江湖行走的這段時間裏,就一直穿著這身青衫,雖然我遇到過很多極其厲害的人物,但這身青衫一直都保持著完好無損的狀態,現在你把它打破了。”


    老者不覺得這是對自己的一種稱讚,他神情陰戾的盯著歐陽勝雪,原本自信滿滿的樣子,已然開始變得有些慌亂。


    任誰在近乎施展出全力攻擊,卻不能傷及對方分毫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再繼續維持平靜的心態,這非是什麽同道間的切磋,而是會出人命的局麵。


    歐陽勝雪的目光依然注視著角落裏的那對母子,但話語卻是在對著老者,“她們很可憐不是麽,我不覺得普通人會得罪修行者,何況是一對柔弱的母子,那兩名男子應該是她們的護衛,你殺死了她們的護衛,顯然也是要殺死她們,我需要知道你這麽做的理由。”


    老者很是不能理解歐陽勝雪的態度,握緊的拳頭微微有些顫抖,說道:“這種理由對你而言有什麽意義?”


    歐陽勝雪緩緩說道:“更能讓我下定決心來殺死你。”


    老者心裏想著,若是能有適合的理由,是否也意味著對方就不會再想要殺自己?


    但這種可能性似乎很小。


    而且老者也不可能放下這個麵子去求饒,就算是編撰出一個謊言,也是很屈辱的一件事情。


    “有人想要她們死,所以我便來殺。”


    老者這般迴答道。


    歐陽勝雪蹙眉道:“我其實是一個很討厭麻煩的人,看似就算殺掉你,依然會有人來追殺她們,但那些事情終究還沒有發生,我也沒有遇到,而且你打爛了我很喜歡的這身青衫。”


    老者麵色一沉,這番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他絕非坐以待斃之人。


    他握成拳的右手已然再次朝著歐陽勝雪轟擊過去,這一次的目標是直擊麵門。


    歐陽勝雪自走出都城,走出那座劍院以來,便陸續經曆了大大小小數不清多少次的戰鬥,雖然很少遇到生死間的戰鬥,但他擁有著極其豐富的經驗。


    他的反應快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伸手握住劍柄,然後拔劍,繼而刺出。


    很流暢,且很自然的動作。


    在老者察覺到非同尋常的時候,便已經為時已晚。


    那宛如銀河倒掛的一道劍氣,亦如咆哮的怒龍,重然斬擊在他的身上,迸濺出大片的血花,老者的身影轟然倒地。


    ......


    歐陽勝雪靜靜站在那裏,手裏的劍已歸鞘。


    老者的身體重重砸在地板上,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他滿臉驚駭的望著歐陽勝雪,很是艱難的說道:“你惹上了大麻煩......你本該隻是一個過客,你絕對會因為今天的事情而感到後悔的......”


    歐陽勝雪默默看著老者,平靜說道:“我在做一件事情前,的確可能會有後悔的時候,可一旦做了那件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後悔。”


    老者躺在地上,漸漸沒了聲息,但他那怨毒的目光依然在盯著歐陽勝雪。


    那癱坐在地上的小二,滿是驚恐的看著老者斷氣,在發現歐陽勝雪的目光投向他時,他反應很迅速的連連擺手,“我......我什麽都不知道,我什麽都沒看見,大俠饒命啊!”


    歐陽勝雪輕輕搖頭,說道:“很抱歉客棧裏發生了這件事情,你可以等雨停後去報官,實際上是那老者先殺死了另外兩個人,而且也想要殺你,我繼而殺死他,也是救了你,和這裏的所有人。”


    小二當然很清楚這一點,他隻是被嚇得不輕,親眼目睹著三個人死在麵前,他沒有直接昏死過去,已經算意誌很堅毅了,雖然他被嚇尿也是事實。


    在這種情況下,突然接觸到歐陽勝雪的目光,下意識反應自然便是求饒了。


    而躲在櫃台後麵瑟瑟發抖的掌櫃忽然聽到了自家小二的聲音,便也鼓足勇氣探出了腦袋,來迴探頭縮腦進行了一波試探,最終得見本以為死掉的小二真的還活著,那種仿佛看到了親人一般,忍不住挾裹著一絲哭音喊道:“你還活著啊——”


    “掌櫃的!”那小二也是痛哭流涕,很是深情款款的迴望著櫃台後麵的掌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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