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湖畔的溫柔鄉在今夜依然賓客滿門,不論都城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隻要沒有直接危害到百姓的生活,他們都能心安理得的堅信都城必定牢不可破,因為琅琊是天下第一雄城,這裏是最堅固,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或許這種安穩的日子,會讓得都城裏的一部分人變得有些樂不思蜀,沒有了居安思危的警惕心,稍微顯得頹廢,但也變相證明了薑國都城的確是一個讓人不覺得會有危險的地方。


    但這大多隻是在普通人的認知裏,世間沒有任何一個地方是絕對安全的,隻是有些人在默默阻擋著危險,才能讓百姓們在表麵上覺得很安心。


    然而琅琊城雖是大大小小經曆了許多事情,事實證明,它的確依然是堅不可摧的。


    在溫柔鄉的二層樓裏,江子畫坐在某個房間裏的椅子上,手裏抓著一把瓜子,很是愜意的吐著瓜子皮,喝著小酒,時不時舒爽的歎了一口氣。


    這房間明顯是一女子的閨房,到處可見粉色的裝飾,很大的梳妝台上也是擺滿了各種名貴的胭脂水粉。


    房間裏充斥著一股奇香又不衝鼻的好聞氣味。


    當真是讓人心情都能變得好起來。


    在江子畫左側不遠的位置,地板上鋪著毛毯,擺放著一張矮木桌,有香壇在氤氳著一縷縷白煙,桌麵上還鋪著宣紙,嫿兒姑娘跪坐在毛毯上,纖細的手指握著毛筆,很認真地在繪畫著什麽,


    溫柔鄉裏向來都是很安靜的地方,一層樓堂裏沒有太大的喧鬧聲,隻有古箏琴音嫋嫋而起,唯有在姑娘們曼妙舞姿到了精彩之處,才會響徹起一片叫好聲。


    在二層樓的房間裏,雖能夠聽到外麵的聲音,卻是極小的,但對於修行者而言,自然能夠聽得很清楚,但江子畫的心思也不在那裏。


    雖說他的任務隻是保障百姓們在對山外修士的抓捕行動中不受危害,但各座山門裏做著同樣任務的人也不在少數,他出現在溫柔鄉裏,當然是要偷懶,但也給了自己很好的理由。


    畢竟月明湖畔是繁華熱鬧的地方,尤其在夜晚,百姓聚集很多,他的任務可以算是最繁重的。


    於是他便也很心安理得的躲在嫿兒姑娘的房間裏,聽著樓堂裏常來的琴音,喝著小酒,吃著糕點,簡直愜意的不行。


    而便在他享受的過程中,外界有著一些動靜進入到了他的感知裏,在那一瞬間,江子畫的神情驀然變得嚴肅,“已經開始了麽?”


    江子畫雖是在享受愜意的偷懶時刻,但他的神遊意識一直都在月明湖畔附近遊走,他就算再是憊懶,也不可能真的把這裏的普通百姓的生命視若無物。


    雖然外界那些異常的動靜距離月明湖畔還很遠,但依然被江子畫清晰的捕捉到了,自從跨過四境門檻的,他神遊時的距離便得到了極誇張的增強,大半個的都城,都可以被盡收眼底,不會錯過任何一個小細節。


    某個角落裏慌亂的奔跑聲,利刃出鞘的鋒銳之音,雜亂而又整齊的環繞包圍匯聚的腳步聲,都十分清楚的傳入他的耳畔。


    在他的神遊視野內,許多黑影一一掠過。


    朝著東城門的方向不斷迫近著。


    在黑夜裏奔襲的那些人沒有一個修為弱於四境的,讓江子畫不由得暗暗咂舌。


    他和四師兄寧浩然一樣,隻是遵循命令行事,其實他完全不清楚都城裏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覺得有些不同尋常。


    在都城各處都有四境門檻裏的大修士在暗藏著,或是已經展開行動,表麵的平靜下,暗地裏卻是浪潮洶湧。


    嫿兒姑娘察覺到了此刻江子畫的異常,因為嗑瓜子的聲音突然停止了,她疑惑的抬頭,說道:“你怎麽了?”


    自從張崇事件發生,江子畫相助李夢舟把她救迴來,兩個人短暫的接觸下,便也成了朋友,而且她很清楚江子畫離宮內院弟子的身份,若能處好關係,那麽在離宮劍院這座強大的修行山門裏,她就有了兩個靠山。


    再加上有著虞大家的庇護,隻要她不願意,那些想要做她入幕之賓的富家子弟,都隻能望而卻步,甚至尊敬有嘉。


    所以近段日子,嫿兒姑娘的生活也很是愜意,能夠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不被打擾。


    江子畫默默將嘴角邊的瓜子皮摘掉,迴首望著嫿兒姑娘,說道:“今夜的都城會很不太平,希望不會波及到月明湖吧。”


    嫿兒姑娘微微蹙起繡眉,說道:“琅琊城裏禁止修行者當街亂鬥,這麽多年裏也沒發生什麽太大的事件,你這話又是何意?”


    嫿兒姑娘從未真正接觸過修行者的世界,但都城針對修行者的規矩,就算是尋常百姓也很清楚,除了不能殺害普通人外,當街進行大規模的爭鬥,也會被製止,在這種情況下,有什麽人敢去明知故犯?


    江子畫輕聲說道:“雖然跟修行者有關,但卻不是修行者之間的私鬥,意義不同,現在都城裏每個角落都隱藏著修行者,雖然不會波及到太多地方,但屬於他們的戰爭已經開始了。”


    嫿兒姑娘不是很能理解這件事情,她看著江子畫,說道:“那你為何還坐在這裏?”


    江子畫怔了一下,隨即嘿嘿笑道:“這是師兄交待給我的任務,我在堅守陣地,當然不能離開。”


    嫿兒姑娘略有懷疑的看著他。


    江子畫輕咳一聲,轉過頭去,繼續嗑瓜子。


    ......


    李夢舟迴來時,沒有在南城門進城,而是繞路去了北城門,因為那裏距離嶽世庭的府邸更近一些,雖然繞路的距離,也不短,但他更多的還是要避開有寧浩然等劍院弟子在的南城門。


    除了不想參與宮裏發生的那件事情外,也是因為他不想自己的動作被太多人察覺到。


    古詩嫣總是吃他的,住他的,但在某些時候,還是很靠譜的,根據她在很短時間裏的暗中調查,不知道使用了什麽手段,居然探知到了那輛出現在嶽世庭府邸門外的馬車裏坐著的那中年男人的身份。


    潞王府的門客,亦是秦承懿身邊很厲害的一個高手。


    刀道的宗師,江湖有名諱——宋一刀。


    當然不是給人送刀的,而是他大大小小經曆的戰鬥,皆是隻需一刀便能分出勝負。


    傳聞,宋一刀出自某個隱秘的刀道宗門,一身刀術出神入化,在年輕的時候便同時麵對兩名劍修而不敗,在而立之年便奠定了他宗師的名頭,於山野之間名聲極響。


    但不知在什麽時候開始,宋一刀漸漸消弭在了山野江湖,卻原來是被潞親王秦承懿所找來,成了潞王府的門客,也是秦承懿身邊極為親近之人。


    這些事情都是古詩嫣告訴李夢舟的。


    倒不是她在如此短的時間裏調查出來這麽多事情,而是她恰巧知曉一些關於宋一刀的事情。


    相比於嶽世庭,宋一刀的危險性更大。


    雖然他們同是四境巔峰的強者,但作為山野宗師的宋一刀,無論是戰鬥經驗還是其他各種手段,都遠勝嶽世庭一籌。


    李夢舟倒是不在意宋一刀有多強。


    他隻在意宋一刀是秦承懿的門客。


    而宋一刀坐著馬車去過嶽世庭的府邸,還和他說了一些話,這裏麵的問題就足以讓李夢舟想很多了。


    他來到北城門時,便看到城門口擺放著一張矮木桌,桌上有茶,桌後有著一張軟墊,而軟墊上坐著一個捧著書認真閱讀的青年。


    這是十分詭異的一幅畫麵。


    守城的甲士距離那看書的青年有些距離,因是深夜,出城進城的百姓倒是不多,偶爾才能出現一兩位,但他們無一不對那看書的青年行注目禮。


    北城門的守城甲士對進城和出城的人查得很嚴,就算隻有一兩個人也要花費不少時間。


    而這一切都不能打擾看書的青年。


    李夢舟雖然並不認得那青年男子,但對方身上穿著的是書院的服飾,想到南城門有四師兄親自鎮守,那麽相近書院的北城門,派來的人肯定不會很弱,況且還隻有一個人。


    那麽青年男子的身份便唿之欲出了。


    書院裏的那位劍客,北藏鋒!


    是和沈秋白以及劍院大師兄並肩站在薑國修士年輕一輩頂端的人物。


    捧著書的北藏鋒身上沒有半點劍客的鋒銳,但李夢舟絕對不會覺得他很好欺負,那淡定自若的模樣,本身就透著一種高深莫測。


    別看嶽世庭同樣也是四境巔峰的強者,但要是真的和薑國修士年輕一輩最頂端的那三個人相比,也不見得能打贏。


    似是注意到了身前有人,北藏鋒緩緩放下手裏的書,抬首望向李夢舟,沉默了一下,輕聲笑著說道:“你是離宮劍院的李夢舟?”


    李夢舟微微點頭,又不解的問道:“北先生認得我?”


    北藏鋒笑道:“你知道我是誰,沒道理我不知道你是誰。”


    這番話雖然有些拗口,但似乎確實有些道理。


    李夢舟蹙眉說道:“書院的北劍客,莫說在薑國,就算在整個天下,不知道你的人也很少,我能夠認出你,不奇怪,但我隻是劍院裏的一個小劍修,北先生認得我,便很奇怪了。”


    北藏鋒說道:“那是以前,劍院的李夢舟在蟠龍宴五層樓,以三境巔峰的修為越境擊敗四境下品的陸長歌,哪怕隻是過去了短短幾日,但都城裏應該沒有人不認得你這張臉。”


    李夢舟摸了摸自己的臉蛋,想著自己最近的膚色雖然白皙了不少,但還是有些黑,而且又穿著一襲黑衣,年齡不大,倒是很好認知。


    他沉默了片刻,揖手見禮,說道:“北先生可也是因為宮裏那件事情,才出現在北城門?”


    北藏鋒點點頭,說道:“四座城門都有相近的山門弟子在,沈秋白應該在西城門,目前隻要東城門的謝春風那裏有了些動靜,看來山外人也清楚的知道哪裏是防守的薄弱處。”


    西城門的沈秋白,北城門的北藏鋒,南城門的寧浩然,暗處亦有卓丙春在,對比之下,謝春風所在的東城門,確實相對薄弱一些。


    寧浩然和謝春風的確不能和沈北二人相提並論,北藏鋒也不是在貶低謝春風,而是事實如此。


    相比其他人,謝春風當然是很強的存在,但若是和沈北二人相比,便也隻能乖乖靠後了。


    在四境門檻內的世界,可謂步步都是坎,而每跨過一個坎,實力都會成倍增長,所以縱是小境之別,也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誰也說不準北藏鋒處在四境巔峰的哪一個階段,在破大境的前期,也會有著一些微妙的差別,四境的巔峰是一個階段,接觸到五境門檻,又是一個階段,雖然在同一境界內,但也有著不小的距離。


    寧浩然和謝春風都尚未跨入四境巔峰,更別談接觸到五境門檻了。


    李夢舟看著麵前這位繼續捧著書看的青年男子,他也不清楚那書有什麽好看的,但這是北藏鋒的興趣,他自然不能說什麽。


    因修習《蠶滅卷》的緣故,他的神遊意識外放的距離,要遠遠超過他自身境界該有的限製,所以整個都城裏的一切都能被他盡收眼底,但想要得知每個角落裏發生的事情,也是需要時間的,都城那麽大,他不可能隨時看見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情。


    而此時臨近東城門的某條街道上,正有著兩道黑影在狼狽逃竄,隨後便是緊追不舍的軍部甲士,暗地裏顯然也有人在默默跟隨,保障這場行動不會出現什麽意外。


    謝春風就在東城門外,他的身邊還跟著陸長歌。


    這裏不像北城門,隻有北藏鋒一人坐鎮。


    除了謝春風和陸長歌外,還有十餘位不落山裏跨入四境門檻的弟子,以及軍部裏的一些四境強者。


    謝春風雙臂抱劍,站在東城門外的一側,微微頷首,閉著眼睛。


    有夜風拂過他的麵頰,吹動他的發絲,那一雙眸子驟然睜開,射出了一道寒芒。


    他側目望向城門裏的那條空無一人的街道。


    軍部裏那幾位四境強者也是同時把視線投了過去。


    陸長歌和不落山其他四境弟子反應慢一些,畢竟他們都隻是初入四境門檻的階段,自然比不上四境裏那些真正的強者。


    腳步聲漸漸變得清晰。


    很淩亂。


    很快的,兩道黑影進入了他們的視野。


    陸長歌眉頭緊皺,拔劍出鞘,便站在了最前麵。


    他並不了解山外修士,也從來沒把山外修士當迴事,近幾日他滿腦子都是被李夢舟打敗的畫麵,現在他急需一個發泄的缺口。


    謝春風注意到了陸長歌的動作,眉頭也跟著皺了起來。


    以他們這個年齡段,都是不能了解到山外修士的強大,隻是從師長的描述中,又或是典籍中看到,就算山外修士的強大已經聽過很多次,但沒有親身麵對過,他們心裏總是不能真正戒備起來。


    所以謝春風也沒有阻止陸長歌的動作,隻是默默觀望著,隨時準備救援。


    那兩道從東城門內奔襲出來的身影,看模樣也隻是不惑的年紀,他們身上穿著的是普通百姓的衣服,手裏握著刀,隻是因為神情有些慌張,讓人看起來,似乎覺得他們會很弱。


    城門外有人攔截,奔襲而來的兩道身影也隻能止步。


    他們相互對視一眼,二話不說,提刀便衝了上去。


    “兩個跳梁小醜,安敢猖狂!”


    陸長歌一直以來確實都有著很盲目的自信心,所謂曾經對天下修士進行掠奪的山外人,在他眼裏,也就是那麽迴事罷了。


    他手裏提著劍,直麵迎了上去。


    鏗鏘!


    嘭!


    兵刃撞擊的聲音響起。


    但也隻是在短短一瞬,一道悶響伴隨而來,黑夜下有著一道身影劃過,一柄劍先一步落地,當啷啷地在城門前的青石板路上震顫了幾下,而謝春風也腳下橫移,及時接住了那倒飛而來的身影。


    陸長歌猛地噴出一口血,神情瞬間變得萎靡,不可置信的神色爬滿了臉龐。


    僅僅隻是一擊而已,他便完敗!


    許是氣急攻心,陸長歌嘶吼一聲,便徹底暈厥了過去。


    謝春風攙扶著他,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麵色也變得極為凝重。


    陸長歌終究是跨過了四境門檻,能夠如此輕易將他擊敗,敵人至少也是四境上品的強者。


    雖然那兩個人是同時揮刀,陸長歌相當於是以一敵二,但隻是交手的瞬間便被擊敗,也足以證明著那兩個山外修士的強大。


    追著那兩名山外修士而來的人此刻也堵在了入城的幽暗通道前,這些人裏麵有青衣裹身戴著麵具的天樞院暗探,也有軍部的甲士,以及玄政司四境侍郎所率領的玄衣甲士,除了為首的幾位四境大修士,其餘修為最弱的也是三境巔峰。


    他們人多勢眾,那兩名山外修士也自知潛伏在都城的目的暴露,並未過多糾纏,隻想著盡快逃離都城,否則以這兩名山外修士瞬間擊敗陸長歌的實力,他們還真不一定能夠攔得住。


    而天樞院等追捕山外修士的人目的也是為了把他們往城外趕,短暫的糾纏中,也是用得迂迴戰術,倒是因此沒有發生什麽大規模的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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