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這少年有著什麽樣強大的背景,花費了多少資源才將其培養出來。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這少年毫無疑問是出自薑國強大的修行宗門,小宗門裏不可能存在這樣的少年。


    他能夠很清楚的看出,少年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的境地。


    卻依舊在揮舞著劍。


    這份毅力,和莫名的不要命的堅持,讓他怎麽也想不通。


    他甚至開始懷疑這少年是不是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


    否則完全沒必要這般以命搏命。


    他居然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恐懼。


    正所謂橫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而李夢舟在裴如玉眼裏,便是又愣又橫,還不要命。


    他從未見過像這樣的少年。


    雖然他內心深處依舊覺得自己不可能會輸,但他真的開始想要退縮了。


    他不想玩命。


    哪怕是以身受重傷的代價來殺死這少年,他也不願意。


    何況在他看來,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對方,就更加沒道理去跟人玩命了。


    難道錢不好花?


    還是女人不好玩?


    想到這裏,裴如玉便更加不願意繼續打了,甚至就算是李夢舟知曉了他在應水鎮裏的所作所為並且傳揚出去,也比現在麵對這一幕更好受。


    雖然他是在壓著那少年打,但詭異的是,無論他怎麽出劍,對方都好像不在乎,也殺不死,這便有點坑人了。


    李夢舟握著劍,指縫間有血流出,順著劍刃,滑落地麵,他的右手衣袖破碎,鮮血淋漓。


    他當然不是殺不死的。


    隻是因為他穿著在承意境巔峰修士以下堅不可摧的黑蠶甲,更有著藥浴淬煉過的體魄,隻要不是瞬間致命的打擊,都不足以殺死他。


    可隨著傷勢加重,若是不能及時治愈,終歸也會失血過多而亡。


    所以他比裴如玉心裏更加急切。


    但他一直在努力維持著心境的平穩,若心一亂,他就再難迴天。


    “我手上並未沾染過多鮮血......”裴如玉隔著一段距離,陰沉著臉看著李夢舟,說道:“你若是就此離開,我可以不殺你。”


    李夢舟麵色蒼白,這是真的蒼白,他平淡且堅定的說道:“我說過了,你必須死。不是你肯不肯放我離開,而是我要怎麽以最快速度殺死你。”


    裴如玉惱恨的說道:“你現在連站著都勉強,憑什麽還敢說要殺我?”


    李夢舟想了一下,說道:“還有近五個時辰,總能找到機會殺你。”


    “什麽五個時辰?”


    “殺你所剩下的時間。”


    距離薛忘憂規定的離宮早課之前迴去,隻剩下了五個時辰,所以在這五個時辰內,他必須殺死裴如玉。


    除去歸途的時間,甚至根本不足五個時辰。


    裴如玉不理解這句話的意思,但這少年是非殺他不可的,這也讓他怒火中燒。


    他厭煩的隻是李夢舟的難纏,絕不是因為畏懼,他雖然覺得有些累,但解決掉李夢舟無非是多花些時間罷了。


    五個時辰?


    裴如玉冷冷一笑。


    隻需要認真的斬出最強一劍,瞬息間便可結束這場莫名其妙的戰鬥。


    裴如玉是因為不願意受太嚴重的傷,療傷要損耗很多時間,生活便也會失去許多樂趣。


    但拋開這些,裴如玉堅信,以李夢舟目前連站都站不穩的狀態,要殺死他,並不難。


    消耗戰雖然讓他有了退意,但相應的,李夢舟的氣息也在不斷衰弱,與雙方全盛狀態的差距並沒有改變多少。


    裴如玉淡然一笑,說道:“雖然不願意承認,但對付你,確實需要拿出看家本事。”


    李夢舟沉默不語。


    他此刻稍微用力,便渾身撕裂般的劇痛,這該是他有生以來受過最嚴重的傷。


    就算是有《蠶滅卷》補充著他消耗的念力,但不間斷的消耗下,迴複的速度已經漸漸忽略不計。


    他的精神疲憊。


    身體疲累。


    眼皮也開始變得沉重。


    雖然努力的保持著鎮靜,但身體和精神上帶來的倦意,已經讓他快要撐不住了。


    而裴如玉的劍,此時也已經遞到了李夢舟的麵前。


    一劍掠出如長虹。


    在漆黑的夜空上點綴出一抹絢麗的色彩。


    這道長虹貫徹在李夢舟的視野裏。


    他似乎毫無所覺般,站在原地不動。


    並非他有恃無恐,不將這一劍放在眼裏,而是真的沒有反應的時間。


    他的念頭動了。


    但身體卻有些遲緩。


    樹寧鎮是一個很小的地方,也是一個很窮苦的地方,但那裏的人多是質樸,雖然鄰裏之間常常罵街,但那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最起碼在有外來者欺辱樹寧鎮裏的人,那麽全鎮的人都會同仇敵愾。


    應水鎮要比樹寧鎮更大。


    但在這裏,李夢舟感覺不到歸屬感,不單單是因為他第一次來到應水鎮,也是因為這鎮裏的人表麵自由,卻實則被某個人奴役著。


    或許那酒肆裏的小跑堂看起來很歡樂,可在聽聞裴如玉的名字時,也會變得稍顯沉默。


    琅琊城是天下第一雄城,百姓安居樂業,但也同樣隻是表麵平靜,論起黑暗,或許都城才是薑國最恐怖的地方。


    又或者,這個世間根本不存在真正的安樂地。


    李夢舟沒有心思享受表麵的安樂。


    他想要破境。


    也必須破境。


    尤其是經曆殺死澹台璟一事後,這種念頭便更加濃烈。


    ......


    裴如玉的那一劍,算不上是他最強的一劍,終究是因為裴如玉也有些疲累,念力有所衰弱,但至少是他目前能夠斬出的最強一劍。


    李夢舟的狀態比裴如玉更加不堪。


    他的身上早已傷痕累累。


    防禦力處於最薄弱的狀態。


    所以裴如玉那一劍隻是稍微受到些阻隔,便刺穿了李夢舟的身體。


    雪亮的劍鋒自他的身後透出,帶出無數如雨滴般飛揚的鮮血。


    黑蠶甲終是沒有抵禦住這一劍。


    在被裴如玉多次斬擊的破損狀態下,黑蠶甲不再無堅不摧。


    黑蠶甲終歸是消耗物,不可能永遠是李夢舟保命的根本。


    除了裴如玉之外,黑蠶甲曾經抵禦過很多次攻擊,而李夢舟遇到的對手,大多要強過他,黑蠶甲堅持到如今才破損,已然是盡力了。


    又或許是裴如玉的運氣,劍刺穿的地方,正是黑蠶甲磨損最多的位置。


    若是換作別的地方,黑蠶甲很大可能依舊能夠抵禦住這一劍。


    但世間從來不存在如果。


    也沒有重來的機會。


    當啷!


    烏青劍從手中墜落,在地麵顫動不止。


    李夢舟雙手緊緊抓著刺穿腹部的劍身,生命力流逝的感覺,並不好受。


    裴如玉平靜的望著少年,心下卻是暗自鬆了口氣,原來這少年並不是殺不死的。


    他像是察覺到什麽,伸手扯開了李夢舟的衣袍,看見穿在裏麵的那件黑蠶甲,他並不識得這種東西,卻也能夠理解這件看起來單薄的貼身甲胄起著什麽樣的效果。


    “原來你的依靠也隻是這件護身甲罷了。”


    裴如玉感慨道:“怪不得你多次接觸到我的劍,卻還能進行反擊,倒還真的給了我不小的震撼,甚至因此萌生退意。我不清楚這護身甲是何種材料製成的,如此這般堅固,但終究還是被我破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作勢緩緩抽劍。


    劍身滑動,割破掌心的刺痛,讓得意識有些模糊的李夢舟,下意識的鬆開了手,腹部傷口處隨之傳來的劇痛,也讓他猛地精神了一下。


    長劍終究是脫離了他的身體。


    鮮血便更加如注般的流淌。


    他的身子禁不住顫抖了一下,搖搖晃晃,每次將要摔倒時,卻又很頑固的站直。


    裴如玉默默的看著他。


    哪怕這裏經曆了一場血戰,卻似乎並未被應水鎮裏的人察覺。


    今日的應水鎮比往常更加祥和安寂。


    或許也是夜深了。


    應水鎮裏本來也不可能再有什麽行人。


    而所謂在夜裏最常出沒的打更人,也萬萬不可能出現在這條街上。


    因為他們畏懼住在這條街上的人。


    畏懼那個叫做裴如玉的上仙。


    “意誌堅定,目的明確,生命力旺盛,這便是少年啊。但在我曾經見過的少年人中,你可當得上翹楚。”


    在少年的生命進入倒計時的那一刻,裴如玉便覺得很輕鬆,他輕甩了甩長劍上屬於李夢舟的血,淡淡的說道:“受到如此嚴重的創傷,卻還能堅持站立不倒,若能活下去,當為人傑。”


    “隻是可惜,在你出現在應水鎮上時,便注定會死。不,是在你出現在我的麵前時,便隻剩下死路一條。”


    裴如玉的右手依舊穩穩的握著手中的劍柄,他沉默了片刻,說道:“既然是少年人傑,那我便也發發善心,不讓你這般痛苦的死去,畢竟我不是一個殘忍的人,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漸漸死去,是很煎熬的事情,將要死的人會很煎熬,看著的人也會煎熬。所以,我便再送你一程。”


    在夜風的唿嘯下。


    他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劍。


    氣海內的靈氣在湧動,瞬間便遊遍了他的全身,匯聚在手中的長劍上,無形的劍氣自劍鋒上散發著流光溢彩。


    手腕輕輕用力,長劍便筆直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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