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舟看著澹台璟。


    握劍的手有些顫抖。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個畫麵,那些畫麵很模糊,卻很真實。


    那些快要被遺忘的臉龐,漸漸變得清晰。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但也隻是暫時的,他很快便迴複了平靜。


    吐出口氣,李夢舟抬起手中的醉夢劍,說道:“所以,你不認識這柄劍。”


    澹台璟搖搖頭,說道:“我為何要認識這柄劍?”


    李夢舟低著頭,不再說話。


    ......


    珈藍寺外的這片山林裏很寂靜。


    可在不久之前,這裏一點兒也不安靜。


    山路上躺滿了屍體,極致戰鬥的痕跡很明顯。


    澹台璟細細思忖了片刻,抬頭看著李夢舟,說道:“你的身份相信都城很多人都會感興趣,但當年的事情畢竟已經過去了,我不想再牽扯其中,不論你是想要複仇,還是有什麽別的目的,又是如何查到我身上的,這些我都可以不去理會,我隻是想要了結這件事情。”


    李夢舟笑道:“你要殺我?”


    澹台璟點點頭,說道:“有因果的關係,你來殺我無可厚非,我再殺你也不過想得一份安寧,雖然我並不想殺你,但你必須得死。”


    江湖上的風浪很大,任憑你是山門弟子,還是高坐廟堂的權貴,也有可能在陰溝裏翻船。


    如果李夢舟實力更強一些,澹台璟今日必死。


    他對此深有體會。


    所有事情都不重要,澹台璟隻有一層顧慮,那就是家人的安危。


    李夢舟的出現,算是他人生中的轉折。


    若想要守著夫人和兒子平穩的度過這一生,李夢舟就必須得死。


    就在青年男子準備動手的時候,山野中的茫茫白雪裏響起一個清幽的聲音。


    “當年種下的因,就必須接受今時結下的果。”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微微蹙眉。


    李夢舟的臉上也流露出一絲錯愕,轉頭望去。


    本該再無其他人的地方,卻出現了一個陌生的聲音,令得他們都感到有些意外。


    一個白衣飄飄的身影撐傘踏雪而來,純白的雪花映照著她純潔的身姿,霧氣在她的臉廓上結成紗簾,愈發顯得身姿縹緲,仿若謫凡的仙子。


    對於李夢舟來說,這是一個很陌生的女子。


    澹台璟和青年男子顯然也不認得對方,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但澹台璟的想法不一樣,他看著李夢舟,輕聲說道:“你果然是有幫手,既然想要殺我,單憑你自己是不行的,這倒是解了我心中的一絲困惑。畢竟你在都城裏的表現,也不可能是魯莽蠢貨,怎可能讓自己陷入死局。”


    李夢舟唯有抱以苦笑。


    澹台璟的想法並沒有錯,任誰要殺死一位禦史中丞,且這位禦史中丞身邊還有高手護衛,都不可能隻是孤身前往,甚至隻帶來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匪徒。


    但李夢舟先前確實沒有想到這一點,那是他的考慮不周。


    他也並不知道出現在這裏的撐傘的姑娘,究竟是誰。澹台璟認定了這一點,便也不想再多說廢話,反正該說的他都已經說過了,就算是又多了一個人,也不過是多死一個人罷了。


    他朝著青年男子點點頭。


    青年男子會意。


    李夢舟已經是必死的,所以青年男子的首要目標並不是他,而是徑直朝著那撐傘的姑娘走去。


    青年男子雖然承受了李夢舟那至強的一劍而身受重傷,但他畢竟是承意境巔峰的修士,就算是受傷,也依舊可以輕鬆殺死承意上境的修士。


    而在他的感知下,那撐傘的姑娘也不過就是承意上境而已。


    青年男子望向那撐傘的姑娘,說道:“若你乖乖的躲在暗處,便也不會死了。”


    撐傘的白衣姑娘模樣清冷,並不似少女,但也隻是因為氣質上的緣故,能夠看出她的年歲並不大,卻給人一種很穩重且成熟內斂的感覺。


    她是少女,卻不是那般不懂世故的小姑娘。


    白衣女子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清幽的嗓音悠悠傳來,便仿若這蒼天白雪一般空靈,微帶嘲意的說道:“我一劍便可殺你。”


    李夢舟的臉上又有了一絲愕然之色,單看白衣女子的相貌,會覺得這是一個很清冷,不苟言笑的姑娘,沒想到話語出口,卻透著一股狂妄。


    青年男子顯然也被白衣女子的外表所欺騙,所以眼睛裏也流露出一絲詫異,他微有怒意的說道:“隻是區區承意上境的修行者,就算我受了傷,殺你也易如反掌。”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傘麵,先是看了一眼李夢舟,然後才把視線放在青年男子的身上,說道:“堂堂承意境巔峰修士,位於四境之下最強,卻被一個剛剛破入承意下境不久的少年所傷,你這番話說起來便很沒有底氣。”


    白衣女子明顯不是剛剛才出現的,而是應該目睹了不少剛才此地發生的事情。


    青年男子聞言,更是惱恨,這無疑是他畢生的恥辱,不由得惡狠狠地瞪了李夢舟一眼。


    李夢舟沒有理睬,隻是緊緊盯著那白衣女子。


    就見那白衣女子慢條斯理的收起雨傘,然後慢吞吞的係在身上,背在身後,左手中的劍的劍柄遞到了右手,輕輕的握住,伴隨著一陣摩擦聲響,劍被她緩緩拔出。


    沒有了雨傘的遮擋,白衣女子的全部相貌也終以得見,一頭青絲如瀑,柔順飄逸,被一條白色絲帶束在腦後,有幾縷略顯調皮的發絲逃脫了絲帶的束縛,隨風飄揚在兩側額後。


    容顏絕世,神態恬靜,頗有出自大家千金不沾陽春水的貴派,又好似從畫中走出的仙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或許便是她開口說話了。


    與她的氣質充滿了微妙的違和感。


    她像是在挑釁青年男子一般,朝著對方勾了勾手指,淡淡道:“廢柴,我允許你先出劍。”


    青年男子因羞惱而漲紅了臉,大步向前,手中的劍已然刺了出去。


    白衣女子很淡然的站在那裏,似乎完全瞧不上一名承意境巔峰修士含怒刺出的一劍。


    在劍臨身的刹那。


    她僅僅是微微側身,稍稍歪過腦袋,便剛好躲過了青年男子這一劍。


    劍風淩冽。


    吹亂了白衣女子臉頰兩側的發絲,但除此之外,這一劍似乎毫無用處。


    青年男子的臉上透著不敢相信。


    在錯身的瞬間,他猛地將劍式改為橫掃,直取白衣女子雪白細嫩的脖頸。


    這一劍承意而起,劍意飽滿,毫無凝滯。


    而白衣女子卻依舊表現的淡然,腳下橫移,長劍甩出,卷起一道風旋,推動著她的身體瞬間便側滑出去十數步。


    白衣女子輕輕吐出一口氣,白霧繚繞,扶了一下身後歪斜掉的雨傘,說道:“你已經出了兩劍,該我出劍了。”


    話音剛落。


    她的劍果然便已經斬擊了出去。


    一劍過頭顱。


    青年男子頭頂的束冠掉落,大把的頭發被斬斷,一股寒意自腦袋貫徹全身,讓他的身體變得微微僵硬,目露驚恐的看著對麵的白衣女子。


    “你的修為不是承意上境?!”


    白衣女子承認道:“你是承意境巔峰,處在四境無彰之下最強,而我,已入無彰。”


    這句話給青年男子帶來了更大的震撼。


    因為白衣女子很年輕,頂多二十幾歲,在這般年紀晉入無彰境界的或許並不少,但也都是有數的,這代表了其絕高的修行資質。


    在有數的人裏麵,他可以確信絕對沒有這個人,至少在薑國沒有。


    “琅琊城裏何時出現了你這樣一位無彰境大修士?!”


    青年男子的身體顫栗,他感受到了恐懼。


    這已是極大的失態。


    跟麵對李夢舟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白衣女子很有耐心的說道:“我不是琅琊城人,也不是薑國人。”


    簡單解釋了一句,白衣女子便又斬出了一劍。


    而青年男子卻沒有躲避,也沒有任何動作,因為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隻能用恐懼的神色眼睜睜看著那一劍斬來的風采。


    劍氣如虹。


    穿胸透體而過。


    鮮血染紅了白雪,青年男子倒地。


    李夢舟和澹台璟,呆若木雞。


    ......


    白衣女子沒有理睬那躺在地上身子漸漸冰冷的青年男子,視線越過李夢舟,望向那處在絕對震驚中的澹台璟,她幽幽的說道:“我有些事情想要問你,但在這裏不太合適。”


    澹台璟尚未反應過來。


    他隻覺得身子一輕,便被白衣女子提小雞一般,拽著踏空而去,轉眼消失不見蹤跡。


    李夢舟愕然的望著這一幕,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沒有動靜。


    他很快迴神,心下有些急切。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的目的是什麽,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一個女子,直接殺死了那青年男子,又將澹台璟劫走,導致他的腦袋一瞬間像漿糊一般,可他很清楚的明白,澹台璟不能就這麽被那白衣女子帶走。


    於是他不再去管此地那些躺著的屍體,忍著身上的刺痛,朝著白衣女子離開的方向追去。


    而在不久後,那在馬車上靜靜躺著,陷入昏迷的澹台璟的夫人,悠悠醒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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