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驚蟄,風大,雷大,雨也大,這也就注定了大乾甚至整個天下的這一年都不會風調雨順。


    在顧仙佛的車隊從西涼州禦蠻郡臥弓城出來的時候,長安城裏正如他所預料的一般,暗流湧動,一觸即發。


    長安城裏的雨下的不如西涼的大,但是也是細密如織,惱人的雨絲一直下個不停,這春雨在地裏刨食吃的老百姓看來,自然是樂嗬得不能再樂嗬,畢竟春雨貴如油嘛,這麽多的春雨一塊灑下來,還真是老天開眼;但是擱在長安城裏麵的官宦人家與將種子孫看來,這雨絲就惱人得很了。


    太白居依舊是長安城裏最火熱的館子,哪怕是下著春雨也阻擋不了這些紈絝子弟與將種子孫帶著腰肢纖細貌美如花的女子一塊來到這太白居裏赴宴,聞香下馬之類的蒼蠅館子固然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肯去那種地方的也都是上了年紀或者說在吃食上相當講究的老鬄,但是太白居這兒,來的食客就沒有那麽多講究了,不論白天黑夜,這裏始終都是車水馬龍,夜夜笙歌。


    在太白居最深處的那個天然居,門口的那一副對聯“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經過這一場春雨洗禮之後,更加璀璨閃耀,鐵畫銀鉤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那一股子雍容華貴氣度,是怎麽也磨滅不了的。


    在天然居門外春雨中昂然站立著的,是大約三十來人昂首挺胸,氣勢逼人的執金吾,這一隊執金吾人數雖然不多,但是看這一群人的淩厲氣息與在春雨中掃視著周圍的一雙雙銳利眼眸便可知,這三十來人都是執金吾中的精銳,那麽這天然居裏麵坐著的來客是什麽身份,那就昭然若揭了。


    太子趙焱今日罕見穿了一身青色粗布文人長衫,腳蹬普通鹿皮長靴,腰間圍著一條三錢銀子的劣質白玉腰帶,但縱然是這麽一身普通到近乎寒酸的裝扮,還是遮掩不住趙焱此人的器宇軒昂,縱然是跪坐在桌案麵前,但是上身卻挺拔如槍,渾身氣勢散發著一股子儒雅與霸道混合在一起的詭異氣息。


    在趙焱麵前的漢白玉桌案之上,擺放著八碟精致的揚州糕點,在這些點心中央,擺放著一套精致的功夫茶具,此時趙焱正在用一雙潔白修長的雙手一絲不苟地切著茶餅,神態專注一絲不苟,看著按部就班的熟練動作,一點都不必專業的泡茶師傅差。


    坐在趙焱對麵的有兩人,左側老者須發皆白但是依舊神情矍鑠,正是從小跟隨趙焱長大的盱眙翁;而在盱眙翁旁邊跪坐著的那一位,則是一名接近四十的中年男人,這個中年男人身材頎長,麵色堅硬,舉手投足之間幾乎就差把將軍二字寫在了臉上,發髻在後腦之上高高束起,即使是麵對一國之儲君,此時麵目也是淡然無比,絲毫沒有一點諂媚或者恐懼氣息在裏麵。


    若是朝中任何一位黃紫公卿出現在天然居,見到這個中年男人肯定都會大吃一驚,同時也打心眼裏明白,這個男人別說麵對太子,就算是麵對皇帝,也有著怡然不懼的本錢。


    這個男人有著很多頭銜:當今天子的大舅哥,太子的親舅舅,太後的親姐姐,當朝定海神針朱國公的長子,同時他還是朝廷六大軍之一北原軍的最高統帥,地位堪比朝廷鎮東鎮西鎮南鎮北四大將軍。


    但是這些身份就算加在一塊,也不如他本人的名字有威懾力。


    朱伯安。


    大乾殺神朱伯安。


    若說慕容長青是西涼的定海神針,商酌是東陵的主心骨,那朱伯安就是北原乃至整個大乾的基石!


    朱伯安所率領的北原軍戰力比不得西涼軍,富饒程度比不上東陵軍,靈活程度比不上南疆軍,但是北原軍的軍隊紀律,卻是大乾整個軍隊,不論是六大軍還是地方府軍之中,全是最嚴明的。


    嚴格的軍紀,打造出來的自然是執行力最高的戰士,朱伯安麾下的大小軍官,從他的副官到最小的伍長,全都凝結成了一個獨特的戰鬥體係,每個人的作戰風格與指揮手段中,都透露著濃厚的朱伯安風格。


    大乾的北原軍不姓趙,也不姓朱,它就叫朱伯安。


    前些日子陛下一道密旨宣大皇子趙淵從北原軍中抽身迴到長安,這已經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然而今日朱伯安也在長安太白居露麵,這對於長安城中的很多老狐狸來說,是一個十分危險的訊號。


    就算沒有北原軍作為倚靠,朱伯安此人也絕對是沒有任何人敢小覷的,他仿佛天生就是為戰場而生的,對戰爭時機的把握近乎到了敏銳到可怕的程度,不論是任何軍隊,隻要交給朱伯安三個月以上,就肯定會被打上朱伯安的記號,從上到下,全部抹除自身的記號,納入到一個巨大的戰爭體係中去。


    趙焱把泡好的第一杯新茶倒入茶盞之中,轉過茶盞麵對朱伯安,雙手輕輕推過去,同時微笑輕聲道:“今年的春神猢新茶,舅舅嚐一嚐外甥的手藝。”


    此時的朱伯安依舊麵無表情,隻是嘴角勾勒出一個近乎看不見的弧線,伸出骨節分明的右手端起有些滾燙的茶盞,往嘴裏輕輕送了一口之後,又輕輕把茶盞擱置下,麵色不變語氣平靜:“我今日冒險迴到長安中,背負著莫大的風險,可不是來喝茶的。”


    盱眙翁接過趙焱遞過來的第二杯新茶,也是輕輕抿了一口,笑道:“朱將軍說話果然直來直往,那咱也就不兜圈子了,現在時間寶貴的很,朱將軍可知道這春神猢新茶是哪兒的特產?”


    朱伯安眉頭微一皺,思索片刻之後才開口說道:“這春神猢應該是西涼那邊的特產,不過具體在哪個郡縣,我就不知道了。”


    趙焱微笑欠身答道:“舅舅果然博聞強識,這春神猢是西涼以不知名小湖,按理說地理位置也不算好,但是這湖邊的幾顆茶樹上麵結的茶葉,那還真是口感好的沒話說,說是千金難求也不為過,若不是西涼的鹽茶道褚安那個死胖子會做人,外甥與舅舅也沒有這個口福啊。”


    朱伯安絲毫不為所動,語氣依然冷峻:“我不擅長飲酒喝茶,讓我喝這些金貴茶葉,無異於牛嚼牡丹,純粹浪費罷了,不過西涼這塊地方,我倒是很有興趣與大外甥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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