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柳道與郭老三的幫助下,漁船上的眾人都上了大船。


    顧長鳳右臂經過了雪見以及沈柳道二人的短暫處理,灑上了金瘡藥,把臂骨接上,然後草草包紮了起來,這勉強算是扼製住了傷口的惡化,但是右臂根本抬不起來,行動之間還是多有不便。


    雪見一直呆在顧長鳳左右,一步也不敢離開,明麵上說是保護少宗主安危,但是是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是在躲避那個白衣瘋子。


    徐晏坐在大船最高的桅杆之上,臉色平靜地望著遠方,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前麵,神色眺望著遠方海域,不知在想些什麽。


    大船之上已經是一片狼藉,屍體與鮮血混合在一起,斷臂與小腸攪在一處,大船黝黑的甲板已經被鮮血給鋪滿,從船頭到船尾,放眼望去,除了死人再無他物。


    在要害之處被槍頭紮出血洞的黑衣人是沈柳道手下的水匪,這些人都是五品以下的尋常武夫,雖然兇殘勇猛,但是無奈實力太低,俱被那之前的持槍大漢一槍挑死,伏屍一地。


    剩下的死屍也是一身黑衣,不過在裝束細節上與水匪略微有些區別,手裏兵器也更加精良一些,這些人身上的傷口都是整齊劃一——脖頸咽喉之處有一個半寸長的傷口,這些都是粘杆處諜子私下裏培養出來的死士,實力不高,但卻數量眾多。


    可惜一共五十多名死士,卻在二十息之內俱被徐晏一一割喉,而且從頭至尾,這些死士別說在徐晏身上留下傷痕,就連一個血滴也沒有濺到徐晏的白袍之上。


    沈柳道手持降魔杵站在船首之處,望著一船的滿目瘡痍,久久無言。


    顧長鳳在雪見攙扶下站在沈柳道身邊,輕聲勸解道:“沈大哥節哀,人死不能複生,等這事了了,我便差人把這些兄弟的屍首揀出來厚葬了。”


    沈柳道這才從哀傷之中迴過神來,微微欠身恭敬道:“有勞少主掛懷,倒是也不必,屬下這些人之中,真正從咱道德宗裏出來的兄弟也就七八個,其餘的俱是原本盤踞在湛英城之外的水匪,屬下鳩占鵲巢,殺了那賊首,占了那賊窩,那廝的猢子猢猻,屬下也沒有遣散,便留了下來驅使,這些賊子雖然在跟隨屬下的這三年裏並無行多大惡事,但是在屬下來之前,他們各個手上也都沾染了不少無辜之人的鮮血,如今死在這海上,也算一報還一報吧。”


    “我就說嘛,咱宗裏的子弟,怎麽可能如此窩囊。”顧長鳳笑了笑,眉毛略微舒展了一些。


    沈柳道輕輕歎了口氣:“不敢欺瞞少主,這些賊子跟隨下屬也有三年之久了,或多或少也有些感情了。今日陡然見他們身死,屬下一時之間,有些……有些感慨罷了。”


    “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啊。”顧長鳳亦是歎了一口氣,“咱們宗裏的子弟,家屬撫恤一概從厚從憂,沒有子嗣的由宗裏出銀子取一門陰親,碑、陵、塚一應不缺,過幾日我再擇個黃道吉日,從城外廟裏找幾個大和尚過來放放焰口,務必讓這幾位犧牲掉的子弟黃泉路上走得風光一些。”


    沈柳道竟然直接跪倒在地,叩首道:“屬下謝過少主大恩大德,此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來生必當結草銜環,以報少主恩德。”


    顧長鳳彎腰虛扶沈柳道健壯臂膀:“沈大哥快快請起,宗裏子弟為長鳳這一條賤命把自己一腔熱血都灑到了這片海域裏,若是長鳳再不把善後做得好一些,那長鳳自己這關也過不去啊。”


    沈柳道站起身來,躬身站在顧長鳳身側,神態虔誠恭敬。


    顧長鳳看了一眼桅杆上的白袍徐晏,悠悠問道:“沈大哥,你是咱……顧府的老人了吧。”


    一提顧府二字,沈柳道眼中精光一閃,低頭恭敬道:“迴少主,屬下自二十三歲從禪宗離開之後,便跟隨大將軍鞍前馬後,可惜……官渡之戰之際,屬下被大將軍派遣到江湖門派上刺探消息,沒能……沒能與大將軍同生共死!”


    最後四字,沈柳道是從胸腔裏擠出來的,語氣沉重,態度黯然。


    顧長鳳抬起未受傷的左臂拍了拍沈柳道寬厚肩膀,仰首輕聲道:“這些都是過去啦,長鳳與沈大哥此次見麵不說這些,算算日子,咱們上次見麵,得是六年之前了吧?”


    沈柳道眉眼柔和了一些,溫和笑道:“少主好記性啊,六年之前在滁州山路之上,殺那山河詩齋副掌門之時,屬下有幸跟隨葉法相,斷了那副掌門一行人的後路,在那山路之上,屬下有幸初見少主……以及葉法相石破天驚的那一杆絕世神槍!”


    顧長鳳也是滿臉神往:“不得不說沈大哥好福氣啊,別看葉叔叔撫養長鳳長大,但是這十七年裏,長鳳就沒如何見過葉叔叔真耍過那一杆長槍。”


    沈柳道嗬嗬一笑,摩拳擦掌:“葉法相那一杆長槍,可真是驚世駭俗,八掛大馬車,俱被一槍挑落山崖,那槍上的力道,沒有兩三千斤,是決計做不到的。就連那山河詩齋副掌門,堂堂洞穴境界的高手,一手‘五虎斷魂刀’之下斃了可不知多少江湖豪傑,但是那廝撞上葉法相,單單一槍就被洞穿心肺,真可謂大快人心啊!”


    顧長鳳嗬嗬一笑,葉霖對於他來說,是如父如兄的存在,沈柳道真心讚譽葉霖,對顧長鳳來說,比聽到讚譽他自己還由衷高興。


    雪見輕輕拽了拽顧長鳳衣角,楚楚可憐地眨巴了幾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顧長鳳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向沈柳道笑嗬嗬道:“沈大哥,長鳳有一不情之請,還望沈大哥應允啊。”


    “少主言重了,有何吩咐請講,屬下萬死不辭!”


    “沈大哥也知道,咱們湛英城裏現在是風起雲湧,也是到了決戰的最後時刻了,道德宗裏的諸多事宜已經讓葉叔叔焦頭爛額了,長鳳不能再不知道輕重緩急麻煩葉叔叔,所以長鳳身邊,得有一個體己人才行。”


    沈柳道抱拳應下:“少主放心,屬下這就收拾行裝,隨少主入城!”


    顧長鳳微微一滯:“沈大哥拳拳之心,長鳳心知肚明,但還有金戈壇的一大攤子事情等著沈大哥忙活,長鳳不能耽擱沈大哥大事,所以,長鳳想向沈大哥要一個人。”


    “少主所需何人,直說便是!”


    顧長鳳微微頷首:“不是旁人,正是沈大哥之得力臂膀雪見姑娘,不知沈大哥可否忍痛割愛?”


    沈柳道一愣,然後便摸著光頭大笑:“雪見姑娘冰雪聰明,年紀輕輕便一隻腳踏入金剛境,前途不可限量,跟在屬下這個粗人身邊,確實是暴殄天物,既然少主開口,雪見!”


    雪見微微躬身,眉眼裏有掩飾不住的開心神色。


    沈柳道沉聲說道:“黃天在上,厚土在下,今日當著少主之麵,革雪見出金戈壇,自此以後,雪見與金戈壇再無半點幹係,形同陌路,兩相分明!”


    雪見彎腰跪倒在地,鄭重磕了三個頭,再次站起身來之後,雪見便徹底不是金戈壇的人了。


    顧長鳳收下雪見,一是確實身邊缺少一個使喚得順手的體己人,二是看徐晏那瘋子的眼神時不時就往雪見身上瞅幾眼,恐怕若是不讓雪見跟隨在自己身邊,明天就得去海裏撈她了。


    天空之中有一道清脆鷹鳴之音閃過。


    徐晏霍然起身,口中發出一聲尖利哨音。


    一黑點自雲中猛然一頭紮下,眨眼之間便從雲端下墜到海麵之上,此時眾人才看清,那黑點是一頭神駿鷹隼,羽翼雪白,模樣俊朗,一看便知是一頭上好的絕世鷹隼。


    白鷹在大船之上盤旋數圈,最終閃動羽翼緩緩落到徐晏臂膀之上。


    徐晏眼神難得地柔和起來,從懷裏掏出幾粒事物攤在手心湊到白鷹喙旁,白鷹伸頭親昵蹭了蹭徐晏手掌之後,才慢慢開始啄食起來。


    待到白鷹全部啄食玩完之後,徐晏伸出雙指輕輕揉了揉白鷹頭頂,然後才取下白鷹右腿上的竹筒,屈指隨意往下一彈,竹筒帶著淩厲風聲,迅捷朝下電射而出。


    然後徐晏便又坐迴桅杆之上,以右手逗弄著肩上的白鷹,對船上人事不管不顧。


    沈柳道腳尖一點甲板,整個人飛身而起大手一抓,在半空之中撈過那竹筒,落下之後便雙手恭敬教給顧長鳳。


    顧長鳳接過竹筒打開,從中取出一張信箋,打開掃了一眼之後,便眉開眼笑。


    沈柳道會心一笑:“看來是有好消息到了。”


    顧長鳳微微一笑:“城牧孫策迴來了,一入城便把孫素那些親密手下全部緝拿下獄,孫素一直在城主府之中,到現在還未曾踏出府門半步。”


    合上信箋,顧長鳳緩慢開口道:“雪見,收拾行囊,準備迴城。”


    雪見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脆生生應道:“得嘞!奴家這就去收拾!”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大乾長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南音北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南音北巷並收藏大乾長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