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在李道青旁邊悲痛欲絕,但旁人注意力卻都放在了東北方向。


    在何氏兄弟二人如臨大敵的目光之中,那道氣機的主人終於姍姍來遲。


    此人約莫四十有餘,身著一聲素雅道袍,頭發挽著道髻,兩鬢略微霜白,饒是趕路所致風塵仆仆,依然擋不住他一身的儒雅氣質。


    一來到場地之中,這名道人便看明白了現場局勢,當即拱手自保家門道:“貧道山河詩齋柳長塘,見過各位好漢。”


    何氏兄弟之一開口道:“你說你是山河詩齋的柳長老。”


    另外一名接口道:“可有信物證明你的身份?”


    柳長塘溫潤一笑,自懷中取出一件黑牌,以食指輕輕叩擊牌麵,頓時傳出一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響聲。


    然後柳長塘把黑牌輕拋給何氏兄弟,二人接過後仔細勘驗一番,這才收起如臨大敵的氣勢,恭敬將黑牌送迴,護在易坤身前的壯漢拱手沉聲道:“在下何山,見過柳長老。”


    錘殺紅袖的壯漢接口道:“在下何水,見過柳長老。”


    柳長塘仔細收好黑牌,亦是微微欠身迴禮:“原來何氏兄弟,貧道這廂有禮了,那這位小姑娘恐怕就是……”


    “不許說!”易坤從何山背後探出小腦袋,故作惡狠狠道,“你若是敢說我的身份,我就讓何叔叔揍你!”


    反正這對何氏兄弟自小便是形影不離,易坤從小便是以何叔叔代指二人,久而久之,這兩位也便習慣了。


    柳長塘先是微微一怔,然後便是放聲長笑,果然沒有點破易坤身份。


    此時,李玉卻驟然轉過身來,依舊跪倒在地,聲淚俱下道:“三位英雄好漢,煩請您高抬貴手,救救我家李爺爺,三位都是能人,在下知曉三位手段通天,若能救活我家李爺爺,在下永念各位大恩大德,願拿出白銀萬兩黃金千兩聊表謝意,李玉叩首。”


    言罷,李玉便一個響頭結結實實叩在地麵之上,額頭之處正有一塊碎石,再次抬起頭已是一片血汙。


    李道青伸手想拉住李玉,但是卻心有而力不足,隻能看著李玉一個又一個的響頭扣下去。


    柳長塘畢竟初來乍到,以詢問的目光投向何氏兄弟。


    顧長鳳恭敬做了一揖,搶先開口道:“這位大俠,李老爺子方才是為了阻攔那名女子腳步才受重傷,請看在此等薄事之上,施以援手。”


    柳長塘走到垂死紅袖旁邊,先是一指真氣渡過去,直接取了她的性命,然後又從他懷中取出一本血跡斑斑的典籍,檢查無誤後收入懷中,這才點點頭道:“這妖人巧言迷惑少宗主,傷我門人,盜我秘籍,為了追這妖人,貧道踏遍了三州九郡之地,隻是這妖人實在狡猾,貧道一時之間拿她不下,這位老人家伸手助我,貧道當報之以李。”


    言罷,柳長塘走到李玉麵前,將滿臉血汙的李玉扶將起來,含笑道:“小公子孝心可嘉,老爺子有你這樣的孫兒,是老爺子的父親啊。”


    李道青神色欣慰,卻虛弱開口道:“老許……哪裏有這等福分,這……這是我家公子。”


    柳長塘來了興致,向李玉問道:“這是你家客卿供奉?你行此大禮,花費如此之重金銀,就為了救你家的客卿供奉?”


    李玉搖搖頭,沉聲道:“李爺爺雖是我家供奉,但卻與我自己親爺爺絲毫無異,莫說黃金前兩,就是萬兩,十萬兩,您給我時間,我日後定會賺足給您送到府上。”


    柳長塘點點頭,俯身對李道青含笑道:“老爺子,您可真是有福氣啊。”


    李道青躺在地上,雖然虛弱,但是神色之間卻有掩飾不住的驕傲欣慰神色:“有此公子,老朽……此生無憾,死……亦足矣。”


    柳長塘渡過一道內勁護住李道青心脈,左手拖住李道青雙腿右手拖住後背,輕而易舉地就把李道青抬將起來,微笑道:“小公子請放心,貧道雖然醫術不佳,但是老爺子的傷勢好歹不重,貧道還是有幾分把握的,請給貧道準備一間寬敞馬車,再準備一些清水便可。”


    李玉立即走在前麵:“道長這邊走,我給您領路,管事,管事,快去把咱們府上的所有清水全部取出來,全部送到我的馬車上。”


    李玉帶著柳長塘走進馬車,餐桌上氣氛便陡然沉寂下來。


    顧長鳳環顧左右,無奈隻好自己開口打破沉默,他向易坤微微一笑,試探道:“要不……吃完晚飯再走?”


    易坤雙眼一亮,但是隨後卻又黯淡下來,她嘟起小嘴,唉聲歎氣:“不行的,我離家太長了,何叔叔是肯定不會同意的,這麽長時間沒見娘親,我也該迴家看看了,晚飯就不吃啦。”


    顧長鳳點點頭:“也好,女孩子家家的,在外麵確實也不安全,還是早日迴去得好。”


    易坤貝齒輕咬下唇,猶豫片刻後還是輕聲喊道:“哎,小白臉,你真的不跟我去闖蕩江湖嗎?”


    顧長鳳歉意一笑:“女俠好意,在下心領,若是有朝一日在下改變了主意,一定會去找你。”


    易坤不滿冷哼一聲,嘟噥道:“就算你想來,你都不知道該去哪兒找我了。”


    顧長鳳隻是微笑卻不說話,他知道此時多說多錯的道理。


    驀然,遠傳傳來一陣清澈嘹亮又悠遠不絕的長嘯之聲。


    何山仰首,以同樣韻律長嘯迴應。


    易坤跺跺腳,問道:“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怎麽知道地上這惡女人真實身份的?”


    顧長鳳哈哈一笑,繼而一本正經道:“我會神機妙算,不過現在不是泄露天機的時候,若是有緣,我們江湖再見之時,我便統統告訴你。”


    易坤對顧長鳳的故作神秘很不滿,從小到大她這是第一次對一個男人如此主動和“熱情”,得到的竟然是這樣的迴應,這讓她感覺很沒有麵子。


    不過易坤倒也是灑脫之人,她學著江湖人的模樣拱了拱手,眨了眨眼睛故作瀟灑道:“天高水長,江湖路遠,各位,咱們有緣江湖再見了。”


    此話剛剛出口,還不等顧長鳳他們迴禮,何山便告了一句得罪,然後負起易坤,與其弟幾個起落之間,便消失在眾人視野裏。


    青煋此時似乎是真的被人遺忘了,易坤沒有理他,何氏兄弟更沒有理他,他隻能等易坤離去之後,自己帶著下人麵色陰沉地匆匆離去。


    經此風波,晚宴再吃也已經索然無味,眾人各自告辭之後,便迴到馬車裏找自己的紅顏知己,或是共度良宵,或是促膝長談,這都是他們的事情了。


    滿山坡的寂靜,此時也隻有顧長鳳獨自一人靜靜享用了。


    ————


    薑流略帶緊張地跪坐在自己寬大的馬車之中,對麵的顏如玉正在小口地吃著自己帶來的飯食,雖然不如鹽商子弟的飯食優越,但是卻勝在小巧精致。


    在顏如玉示意之下,薑流這才小心翼翼地兩指捏起一塊糯米糕放入嘴中,極其珍惜地品嚐著其中絲絲甜味。


    這一刻,糯米糕的味道比今晚任何飯菜的味道都要美味。


    顏如玉一邊小口吃著糕點,一邊笑嘻嘻問道:“小胖子,你今日既然已經與孫素撕破臉皮,為何不與他玩那‘暗樁勾猜’的把戲,他一個城牧外戚,銀子怎會有你多?”


    薑流嘿嘿一笑:“九哥兒製止我的,後來我也偷偷問過他,他說若是我真中了孫素的圈套,一是顯得我仗著銀子壓人,不知天高地厚;二是若孫素與春風渡的老鴇沆瀣一氣,那我可真是血本無歸了。現在想來,九哥兒雖然平日裏才華內秀,但是確實是能比我多看出至少三步去啊。”


    顏如玉嘻嘻一笑:“我一直想問你,這顧九到底是什麽人,你為何要一直對他刮目相看?你小胖子可別給我打馬虎眼,要說就說實話,不說拉倒。”


    薑流環顧左右,確認四周無人之後,壓低聲音說道:“我與九哥兒是不打不相識,那日我在街上與謝鬆玩鬧,被九哥兒撞見,然後是一頓胖揍。”


    “這個我知道。”


    “接下來的事情你肯定就不知道了,其實當時迴到家之後,我是越想越氣不過,便央求我家李護院點齊三十家丁,準備當晚摸黑去暴打他一頓,但是就在我家家丁還未出門之時,便有一蒙麵大漢闖了進來。隻用了三息功夫,我家所有護院家丁全部倒地,那把長槍,就抵在我咽喉之上。”薑流下意識縮了縮腦袋,似乎又想起了那把散發著寒氣的鐵槍。


    顏如玉卻不以為然:“江湖上哪有那麽多萬人敵,不過是一八九品高手而已,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薑家撒下銀子,還怕請不來江湖高手?”


    薑流心苦笑道:“是啊,我原先也和你一模一樣的認為,不瞞你說,我家確有一名供奉客卿,在‘小金剛’境界徘徊多年,近年來正有突破到金剛境界的可能,當日裏他正在後院洗劍,以他的本事,自然能感受到有強敵來犯。”


    顏如玉連忙追問:“然後呢?”


    薑流心有餘悸,喃喃道:“然後?他臨走時看了後院一眼,那口劍便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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