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如玉作為頭牌出來接客已經一月有餘,按照春風渡的規矩,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想要邁入顏如玉閨房的恩客不計其數,但是有這個資格的卻寥寥無幾,身份家世、銀子相貌缺一不可。


    也正是因為上述原因,顏如玉的閨房裝扮得極為奢華富麗,單單是伺候的婢子就有四名,房間裏更是按照她的要求拓寬了空間,所以哪怕是顧長鳳五人全部進入房間,依舊不顯得擁擠。


    三樓這十八間花倌兒閨房裏麵裝潢不同,但是房子大體構造還是類似,一間臥室兩間堂屋,中間堂屋空間最大,且向中央一側無牆壁遮擋,正是用來欣賞一樓戲曲演出所用,隻是此時采香尚未開始,所以三樓這十八間閨房皆以各色帷幕遮擋。


    在顏如玉的引領之下,顧長鳳五人正是在此處分主賓落座,李玉理所當然坐在首位,薑流與杜禮分坐左右,拓跋東床則跟著顧長鳳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裏,表情嚴肅沉默不語。


    李玉端起麵前茶盞,輕啄一口清茗,向顏如玉笑問道:“顏姑娘,不知夢夢此時在忙何事?”


    顏如玉把妙曼白皙的軀體窩在床椅裏麵,透過樓閣欄杆向左前方輕輕一努嘴:“孫公子來啦,原本是讓小西作陪的,但小西昨日便身體不適,所以媽媽隻好把夢夢先喚過去了。”


    李玉微微一怔:“孫素孫公子?他來春風渡了?”


    顏如玉慵懶一笑,點點頭道:“沒錯,正是咱湛英城城牧大人的賢侄,孫素孫公子,孫公子兩個時辰前剛來春風渡,夢夢去陪孫公子,李公子不會介意吧?”


    李玉腰杆筆直,真誠笑道:“我當然不會介意,夢夢能陪孫公子,是夢夢天大的福分,我李某人的畢生夙願,就是能成為像孫公子一樣溫潤如玉的謙謙公子啊,顏姑娘可知,孫公子所來春風渡是為何?”


    顏如玉表情哀怨:“還能是為了什麽,當然是為了那幾個新來的淸倌兒了,咱這個地界兒,男人哪個不是喜新厭舊的貨色,像如玉這樣的老人,隻能日漸凋零嘍。”


    薑流雙拳緊握情緒激動:“說什麽呢,說什麽呢,在我薑流心裏,顏姑娘永遠是最漂亮的頭姑娘!”


    顏如玉瞬間喜笑顏開,活潑跳脫性格暴露無疑,她欺身探臂,伸手捏了捏薑流的小胖臉,笑嘻嘻道:“還是我家薑公子知道心疼人兒,不像那些一身銅臭味的鄉紳富豪,來去匆匆,翻臉無情。”


    薑流臉頰再次一紅,低著頭隻知道嘿嘿傻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顏如玉瞥了角落裏的顧長鳳一眼,收迴目光笑眯眯說道:“薑公子,這位俊俏的公子是什麽人,都來這麽長時間了,你也不對如玉介紹一下?”


    薑流嘿嘿一笑,一把拉過顧長鳳臂膀,誠摯笑道:“這位可是咱湛英城裏第一美男子顧九兄弟,看這身板,看這相貌,是不是出類拔萃?要不是我出麵,怎麽能把九哥兒請到咱樓上來。”


    顏如玉輕輕拍了拍薑流肩膀,起身來到顧長鳳麵前,又恢複了之前彬彬有禮的雅致模樣,輕聲細語道:“妾身見過顧公子,顧公子果然如傳聞那般,英俊瀟灑,風流倜儻啊。”


    顧長鳳自小一直沒怎麽與陌生女子打招唿的經驗,尤其是漂亮的陌生女子。所以麵對顏如玉這判若兩人的熱切問候之時,也隻是淡然點頭,平淡迴應道:“賤名有辱清聽。”


    顏如玉絲毫不以為意,在顧長鳳身邊盈盈落座之後,淺笑問道:“顧公子博學多才,是否知曉如玉賤名由來?”


    顧長鳳隻是搖搖頭:“在下孤陋寡聞,並未聽過。”


    一旁李玉灑脫一笑,朗聲開口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書中車馬多如簇。顏姑娘,不知在下所言可對?”


    顏如玉微笑頷首迴應:“旁人隻知前兩言,沒想到李公子還知後兩聯,當真是學富五車。”


    一旁的薑流不屑撇撇嘴,但是不待他說什麽,一聲清脆鳴鍾之聲頓時響徹整個春風渡。


    顏如玉探出纖細玉臂輕輕揚了揚柔荑,早已準備好的兩名婢子立即跑動著拉開欄杆之前翠綠色帷幕。


    與此同時,三樓十八間閣樓帷幕同時緩緩拉開。


    薑流臉上湧現出興奮之色,搓著一雙小胖手樂嗬嗬道:“千金采香開始了,小蠻子,你放心,咱爺們一定給你拿下一個最好的。”


    顏如玉以手掩口嬌笑道:“今天的采香,可是有不少有頭有臉的紈絝衙內都盯著呢,薑公子要是想拿下最好的一個,恐怕得花費不少銀子呢。”


    薑流嗬嗬一笑:“我老爹這人啥都沒有,隻有銀子,銀子和銀子,要是我這個做兒子的再不替他花一點,他哪輩子能花完啊。”


    顏如玉輕笑著接過婢子手裏的雪白牙芴,這東西便是采香所用。


    一樓恩客手中所持是銅芴,每舉一次是加價十兩白銀;二樓恩客手中所持是銀芴,每舉一次是加價五十兩;三樓恩客手中所持正是薑流手中這種象牙芴,每舉一次,加價百兩。


    春風渡裏,原本便是爭相鬥豔之所,東陵鹽商富甲天下,弟子又多紈絝衙內之輩,手裏握著不計其數的銀子,大把大把地都流到了春風渡裏。


    “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汙。”


    樂天詩人所作此詩,放在春風渡裏再合適不過。


    在薑流等人談話間,春風渡的采香已經開始,不過按照慣例,采香一開始出場的都是一些三流淸倌兒,此時場麵並不熱烈,隻有一樓零零散散的幾隻銅芴舉起,最高的也不過開到八十兩銀子,老鴇聲音也是平平淡淡,聽不出情感起伏。


    薑流吐出嘴中葵花子皮,不屑道:“就這些歪瓜裂棗,就連家裏婢子都比不上,底下這些東西還搶個什麽勁兒。”


    說著,薑流把手裏葵花子皮兒隨手往樓下一扔,大部分飄到了過道裏,但也有少許掉落到了一樓幾個紈絝子弟的頭頂和衣領裏。


    那幾個一樓紈絝原本勃然大怒,仰首正準備質問之時,看到葵花子皮兒是從三樓飄下來之時,氣勢已然弱了三分,待到看到薑流探出去的小胖臉之後,更是脾氣全無,一個個陪著笑臉把怒氣憋迴肚子裏。


    薑流雖然隻是一個人畜無害的小胖子,平日裏除了變著法的糟蹋家裏的銀子再也不會別的活計,但是這小胖子的父親,鹽商薑磊,人送綽號薑三石,手下兩個鹽場上百護院,表麵上和氣生財,但湛英城裏誰不知道,這個人的心思縝密,陰狠刻毒,哪一個不是拔得湛英城頭籌?


    顏如玉一邊吃著婢子新送過來的揚州點心,一邊輕笑道:“薑公子,話不能這麽說,一樓的恩客自有一樓恩客的活法,他們進咱春風渡不容易,能出一分風頭,便出一分風頭,男人嘛,都這樣。”


    李玉突然側了側身子,直視前方,向顏如玉問道:“顏姑娘,你看咱對麵那個房間,那是否便是小西姑娘的閨房?”


    顏如玉輕笑著點點頭:“是啊,夢夢身邊的那個公子,便是孫素公子,你看看,是不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李玉誠摯點點頭,萬分豔羨道:“是啊,孫素公子不愧是咱湛英城中新一代的翹楚啊,單單這一份精氣神兒,就不是一般衙內所能做到的,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成為孫公子那樣的人,那我此生,無憾矣。”


    對麵正與懷裏夢夢姑娘淺笑交談的孫素自然能感受到李玉這近乎灼熱的目光直視,雖然與李玉素不相識,但孫素作為城牧大人賢侄,肯定是長袖善舞的人物。


    所以感受到李玉直視之後,孫素微笑著舉起手裏的茶盞,以茶代酒,遙敬李玉。


    李玉精神一震,霍然起身,做了一記君子禮,長揖及地。


    禮儀盛重,一時為旁人所側目。


    夢夢伏在孫素耳邊,不知說了什麽,逗得孫素哈哈大笑。


    笑畢之後,孫素輕輕揮揮手,李玉這才收了禮儀,心神激動地坐了下來。


    薑流撇撇嘴,低聲道:“小鯉魚,他不過是城牧大人的賢侄而已,你對他行如此大禮,不怕旁人笑話啊?”


    李玉深吸一口氣平複激動心情,側首訓斥道:“不要瞎說話,孫素公子是我輩翹楚,人中龍鳳,日後成就定然不同凡響,對他尊敬一些,當然是應該的。”


    一旁的杜禮不動聲色地搖搖頭,不過沉默寡言的他並沒有開口說話。


    此時一樓采香也被慢慢推入高潮,被選出來的女子質量也明顯上乘不少,毫不誇張地說,就這些淸倌兒,擱到一般的勾欄裏麵,已經是花魁一類的角色。


    驀然間,一直沉默不語的拓跋東床右拳猛然用力攥緊,粗壯右臂之上肌肉頓時鼓漲起來。


    顧長鳳朝樓下探頭看了看,向薑流笑道:“小胖子,你不是要給東床物色知心人嗎,你看現在站著的這個契戎女子,是不是挺合東床心意?”


    拓跋東床站在顧長鳳身邊,依舊沉默寡言,但是黝黑的臉頰之上卻慢慢浮現出一抹嫣紅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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