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共處嗎?柯冀不是一直是個鷹派的瘋子嗎?這幾年聯盟和帝國邊疆的武裝摩擦不斷,貿易爭端更是數不勝數,今天你製裁我明天我反製裁你,帝國那邊的能源出口聯盟,價格更是抬高到了一個難以讓人忍受的程度——人們普遍認為帝國和聯盟遲早有一戰,這並不是好事情,沒人想戰爭,如今帝國忽然願意談判,締結和平合約,那的確是給民間一個歡欣鼓舞的好消息。


    但這對柯夏卻不是什麽好消息,和平年代,軍人無用,他去哪裏建軍功,又怎麽能夠晉升,將確確實實的權力握在手裏?精神力第一,成績第一,又怎麽樣?在權貴眼中,都不過是棋子。亂世對他來說,才能有機會。


    柯夏的心更為焦躁了,草草用過餐,去了圖書館,他一直保持著高度的自律,所有的碎片時間都在學習,軍校裏的圖書館,有許多的軍事資料,這些在星網和尋常圖書館,是查不到的,他十分珍惜機會,然而今天他沒什麽心情,拿著之前已經看過一半的《聯盟失敗戰役剖析》,卻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隻是拿著發呆。


    身邊卻坐下了一個人,柯夏轉頭看到是露絲,冷淡客氣地點了點頭,將書合起來,眼看就要走,露絲卻伸手按著他的手臂悽然道:「請你不要再這樣懲罰我好嗎?」


    柯夏垂下了睫毛,卻沒有走,露絲哀婉道:「我知道,你生病的時候,我一次都沒有去看過你。剛知道你生病的時候,我在家裏鬧著哭著,讓父親救你,父親轉了一筆錢,然後給我計算治癒你需要多少錢,告訴我家裏沒有這個能力,我病了一場,父親怕我做傻事,讓警衛看著我不讓我去看你,後來聽說你也誰都不見,我想著你這麽好強,肯定不想任何人看到你病弱的樣子,如果是我——我也不會再見任何人。我想著我去看你,對你才是最殘酷的,應該是讓你重新開始,斬斷所有的過去,對你才是最好的。」


    柯夏一動不動,臉上神情卻仿佛微微有所觸動,露絲輕聲道:「看到你還能駕駛機甲,我比誰都高興,雪鷹軍校的顯貴派和平民派一貫對立,你被他們利用來針對我很正常,可是我心裏知道,你那樣高傲的人,是不屑於和人勾心鬥角的。」她聲音微微顫抖,顯然極為動情:「我對你沒有敵意,也沒有惡意,我隻希望你能和從前一樣,和我探討機甲駕駛,研究戰術,能夠接受我的生日會邀請,能夠與我組隊合作,而不是現在這樣,對我客氣冷淡,這對我,是懲罰。」


    柯夏眼神緩緩抬起,落在露絲嬌美的臉上,眼眸裏的堅冰似有融化,他沉默了許久,沉默的時間幾乎讓露絲感到心跳停止,然後他終於道:「可以。」


    露絲欣喜若狂,柯夏卻已站起來,拿起書離開了。


    之後半個月,果然露絲邀請了幾次柯夏,甚至在露絲的推動下,顯貴派與平民派的關係有所緩和。


    很快邵鈞拍完那精靈的戲份迴來,因著軍校紀律嚴明,就在軍校附近以吃飯的機會在花間風的產業裏見了一麵,包廂嚴密,保鏢都在外邊守著,桌上點的仍然都是柯夏最愛吃的菜。


    柯夏看著邵鈞,竟然一時不知道問什麽好,病中的日子,機器人一直默默陪著他照顧他,他卻從來沒有問過機器人在外邊做什麽,而當他這個主人忽然發現機器人自己在外邊做了許多事,這就令人驚駭了。


    他默默吃了一會兒飯,邵鈞陪著他,頗為難熬,原本打點了一肚子的辯解,但柯夏居然一句都沒問,就看著柯夏吃完了飯,又凝視了他一會兒,甚至伸手理了理他的長髮,邵鈞幾乎以為他要打開他的機械頭蓋骨查看中樞識別器了,結果他隻是順了下他的頭髮,便收了手道:「下午還有活動,先迴去了,你注意安全,有事要報告。」


    然後果然真的幹脆利落地走了,隻留下邵鈞一個人風中淩亂,柯夏這到底是叫他來做什麽?


    柯夏也不知道。


    他迴到校園中,滿腹心事地走著,他不知道以後要如何和他的機器人相處,但是他卻知道他怕問機器人誰是他的主人的時候,得出的結論不是他,更怕打開頭顱查看中樞識別器得出的真相不是他想要的。有一點他很在意,作為機器人的外形,是人設計出來的,那麽遠在帝國的他的機器人,怎麽會和聯盟的花間風相貌一樣?


    如果機器人的主人是花間風,他早就失去他的機器人了。


    如果機器人的主人仍然是他,假如真的是那千萬萬分之一的可能,他誕生了自我意識和自我學習,被發現以後,他會不會離開自己?


    無論哪一個可能,結果都是他的機器人不屬於他,他承受不了這個結果。


    真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敗家之犬啊,一個不敢麵對真相的弱者,最後竟然是不知道比較幸福。


    他穿過落葉紛紛的林蔭大道,聽到有人叫他,他沒有心情理會,自顧自走過去,但那個聲音微微提高了些:「夏柯同學,我有一些花間風的事想和您交流。」


    他站住了,轉過頭,看到一個頗為英俊的男子站在一側,向他露出微笑,漆黑的長直發和黑色的眼睛給他平添了一絲溫文爾雅的氣質,非常富於親和力。


    花間雨也在打量這位雪鷹軍校的驕子,心中不由讚嘆,今天是休假日,這年輕的男子隻穿著亞麻白襯衣便裝,一頭金髮仿佛金色的瀑布披散在肩上,又像是吸收了所有秋日的陽光,美得無與倫比。藍色的冰眸掃視人的時候如霜似電,教人心中忍不住為之震懾,難怪花間風花這樣多的功夫,付出這許多代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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