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板,你為什麽會想著來厚樸縣開店?”喝了點啤酒,榮少爺覺得沒那麽辣了,“以你的手藝,就算去都城都能有一席之地。”


    “我在旅行,順帶學習新的食材。”秦飛簡單說了一下。


    但厚樸縣別說好吃的,連能吃的都沒有,秦飛到這裏來,完全是為了救濟災民。


    榮少爺明白這點,感慨萬分:“我榮家身為厚樸縣望族,按理說該承擔起這個責任,卻遠遠不如秦老板一個外人,實在羞愧。”


    “我也曾勸過我爹開倉放糧,但那就像要他的命一樣,怎麽都說不通,眼睜睜地看著很多人餓死在麵前。”


    榮少爺想到那些餓死的災民,又想起冥頑不化的父親,氣得眼淚直流。


    秦飛覺得這個大少爺,雖然總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樣子,但心腸卻比誰的都好。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不必自責。”秦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不用安慰我。”榮少爺掩著臉麵。


    “不是安慰,是事實。”秦飛繼續說道,“你偷偷把家裏的東西拿出來接濟災民,很多人因你能活命。馬賊殺入縣城,也是你將其擊退。包括今晚的山魈,也是你一直在與其斡旋。”


    “若是沒有你,厚樸縣早就成了一座死城。”


    榮少爺聽到這番話,稍稍好想了些,可他覺得自己攤上那麽個爹,始終抬不起頭,所以對自我也經常否定。


    秦飛猜到他的心理,話鋒一轉:“其實你有沒有想過,榮老爺可能知道你在偷家裏的東西接濟災民。”


    榮少爺怔了怔,氣道:“我高來高去,身手敏捷,他怎麽可能知道!”


    “賬麵上的東西少了,總該知道吧?”秦飛笑了笑。


    榮少爺想要反駁,可又無從反駁,瞠目結舌道:“你的意思是,我阿爹一直知道我在做這些,隻是沒有戳破?”


    秦飛點點頭。


    “可為什麽啊?”榮少爺激動得站了起來。


    “那就要你去親自問問他了。”秦飛迴答道。


    榮少爺踱了兩步,翻出窗戶就走了,他迫切需要知道實情!


    ……


    後半夜,榮府的守衛都開始犯困打瞌睡了,但榮老爺卻很精神,沒有入眠。


    “少爺迴來了沒有?”榮老爺擔心問道。


    “應該還沒有。”管家迴答道。


    沉默片刻,管家又問道:“屬下一直有件事情不明白,老爺為何不跟少爺攤牌?”


    榮老爺一聲長歎:“他從小立誌當大俠,要救濟災民,總得花錢吧?”


    “我這個當爹的,沒有太大能力,隻能通過這樣的方式支持他了。”


    “可是老爺……”管家還想說什麽,榮老爺嗬斥道:“什麽都別說了,做好你分內的事!”


    ……


    屋子裏的對白,屋外的榮少爺聽得一清二楚,不禁潸然淚下。


    為了成就兒子的俠名,當爹的竟然情願背負惡名。


    “阿爹!”榮少爺再也忍不住,推開屋門,可轉瞬就黑著臉跑了出來。


    榮老爺提著褲子邊追邊喊:“兒啊,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和你管家伯伯是清白的!”


    “剛剛我褲子滑絲了,他幫我咬線頭呢。”


    ……


    第二天大早,又有一批災民踏上了南下的路程,厚樸縣越發冷清了。


    秦飛心頭有些安慰,等沒了災民,自己便可以繼續去旅行了,閑著沒事的時候,他就計劃著下一個目的地。


    快中午的時候,一個聲音打破了厚樸縣的寧靜。


    “哇,這裏就是厚樸縣啊,房子好好看哦!”


    “這家宅子好闊氣呢!”


    一個穿著破破爛爛的年輕人,明明是逃難,卻仿佛旅遊一般地在厚樸縣走馬觀花,和現有的氛圍格格不入。


    隨即,他看到秦飛的招牌,仿佛打了雞血似地嚎叫起來:“握艸,觀音土能免費換吃的,這麽好的事?”


    秦飛心道這人肯定有一定的精神問題,但沒有歧視,客氣說道:“兌換瑪仁糖請排隊。”


    “好的老板!”年輕人鞠了個躬,隨即嘻嘻哈哈地跑到隊伍末尾。


    “真好,我前麵隻有五個人。”年輕人數了又數。


    過了片刻,年輕人哈哈一笑:“隻有四個人了!”


    前麵的一個災民忍無可忍,斥責道:“到底有什麽值得高興的?”


    年輕人迴答道:“能用觀音土換到吃的,難道不值得高興嗎?”


    災民怔了怔,苦著臉:“可又不能吃一輩子。”


    “大嬸啊,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哦。人從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會死,難道我們每天活著就是為了擔心以後怎麽死的嗎?我覺得應該這麽想,哇,又多活了一天呢,真高興!”


    年輕人的語氣和表情特別有張力,讓人看了就想發笑。


    那大嬸苦澀搖了搖頭,不想理會。


    可年輕人不依不饒起來,繼續灌輸著自己的理論,後麵又說道:“看你們苦大仇深的樣子,這樣吧,我給大家講個笑話。”


    不管別人願不願意聽,年輕人就是講了出來:“說有一個巫師對一個男人施了詛咒,一年隻能說一個字。男人有個心愛的姑娘,為了向她表白,三年閉口不言就為了攢字。等到三年過後,男子急忙破門而出,想去找姑娘表白。結果一不注意在門檻上絆了一跤,男子說道,哎我艸。”


    笑話講完,年輕人自己笑成了神經病,災民們沒有笑的,一副看傻子的模樣。


    “喂,這麽好笑的笑話你們怎麽不笑?是沒有懂嗎?”年輕人便想仔細解釋解釋。


    有個中年人不勝其煩:“夠了,收起你愚蠢的笑話。”


    “我們每個人都是經曆了莫大的災難,有的人失去了妻兒,有的人失去了父母,你讓他們怎麽笑得出來?”


    年輕人收起了臉上的笑容,倒是不笑了,場麵恢複安靜。


    或許這才是災難時期該有的氣氛。


    可年輕人忽然又開口了:“我小的時候,家裏來了匪徒,把我娘殺了,我爹跟匪徒搏鬥,也被殺了,當時我就躲在床底下。”


    “後來,我被人販子賣到一個大戶人家做小工,每天吃泔水,一不注意還會挨打,我這條胳膊斷過三次。”


    ……


    年輕人說了很多悲慘的事情,前麵的大嬸沒忍住抹了抹眼淚。


    “真是不幸的孩子。”有人抱以同情說了句。


    “不,不,其實我很幸運。”年輕人的神情重新恢複笑容,“因為我活了下來,相比最苦的時候,現在每一天都在變好,難道不該高興嗎?”


    幾個災民怔了許久,或許是被年輕人的笑容感染,也或許覺得這番話有道理,苦笑著搖了搖頭。


    秦飛這兩天見過不少災民,每個人都愁眉苦臉的,這個年輕人還真是異類啊。


    但不知怎的,心情卻好了起來。


    祝每一個陌生人,也祝我自己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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