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帶內,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已經在糞坑的四個角用竹竿支起了四個拳頭大小的節能燈。雖然我穿著密不透風的勘查服,但臭氣熏天的味道還是難以掩蓋,這種發酵出來的臭味比起屍臭更容易讓人幹嘔。


    “冷主任!”徐大隊擠出人群,“報案的是羅崗村的村民羅瑞,晚上聽見有人往他們家的糞池裏扔了一個東西,他出於好奇就用糞叉給挑了出來,打開一看,是一具男屍。我們也找人辨認過,死者不是村裏的村民,根據羅瑞的迴憶,嫌疑人好像是騎著摩托車進行拋屍的。”


    糞池周圍已經被多人踩踏過,失去了勘查的價值。在探明情況之後,我們五個人直接站在了屍體旁。


    在打開裝屍的包裹之前,老賢把袋子的一角捏在手裏使勁搓了搓,這樣做的目的就是確定包裹的材質。多次用力之後,老賢的手指間傳來刺耳的聲響,然後聲響戛然而止,他轉頭對我們說道:“氯綸,以聚氯乙烯為基本原料的纖維,嫌疑人裝屍的東西應該是非常廉價的防水睡袋。我在揉搓的過程中,發現聲音清脆,摩擦有力,這應該是新購買的睡袋。”


    “也就是說,嫌疑人為了殺人特意準備了工具。”為殺人準備工具,說明嫌疑人在作案時曾有過計劃,而非臨時起意。


    老賢在睡袋的旁邊早早地鋪上了一大塊塑料薄膜,接著我和明哥小心翼翼地把屍體從睡袋中慢慢地取出。當屍體被抬起時,隻聽嘩的一聲,死者的內髒順著腹部兩側的傷口流了出來。


    “大腰子!”胖磊幹嘔著說了一句。這時我們才注意到,這一堆內髒中,並沒有腎髒。


    “我們現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找到嫌疑人的殺人現場,另外還要找到死者兩顆腎的下落。”正當明哥開始研究下一步的勘查計劃時,報案人羅瑞開了口:“警、警、警官,死、死、死者的腎我知道在哪裏。”


    “在哪兒?”“可、可、可能被我家的狗黑貝給吃掉了。”羅瑞想想就要反胃,“當時我聽到動靜出來的時候,正好看到我家的狗在吃一塊血淋淋的肉,我當時還以為是它不知從哪弄來的豬腰子。”


    “小龍,根據報案人的描述,嫌疑人是騎著摩托車前來拋屍,你看看能不能把他的來去路線給摸清楚?”


    “明白!”說著我拿起強光勘查燈,帶著葉茜走出了人群。


    好在昨天下了一陣小雨,雖然經過一天的晾曬,但泥巴路的路麵還是有些潮濕。摩托車在這種路麵上行駛,會留下十分清晰的輪胎痕跡,“向南走!”我低頭看了一眼很像枝丫圖形的輪胎印記,指了一下南邊。


    葉茜跟在我後麵快速地移動腳步,約十分鍾後,我們走到了一個四岔路口。這段路的兩邊沒有樹木遮擋,水分蒸發較快,路麵比剛才的要堅硬許多,這就導致輪胎印記並不是很清晰,在這樣的路麵上判斷摩托車行駛的方向,難度增加得不是一點兩點。


    我把強光燈對準十字路口的中心位置,在排除幹擾之後,我的心裏有了一個明確的答案:“往右手邊走。”


    又是一路急行,我們七拐八拐地穿過稀泥地後,最後站在了一個丁字路口旁,葉茜有些迷茫地看了一眼腳下的矸石路:“這下怎麽辦?往左,還是往右?”


    在泥土路麵上分析車輛的行駛方向還難不倒我,但是這矸石路簡直是要了我的命,因為這上麵全是一些小石子,根本留不下任何痕跡。


    “奶奶的!”不知所措的我,爆了一句粗口。就在我感到焦躁的時候,我的目光被路中間的一大泡牛糞吸引了過去。


    這泡牛糞的造型,就像是被一刀切開的草綠色奶油蛋糕。緊接著我趴在地上仔細觀察牛糞中間這一道長方形的痕跡,然後又仔細瞅了瞅旁邊零星散落的幾塊小一點的牛糞團:“嫌疑人就是騎著摩托車從光華村的附村出來的。嫌疑人拋屍是在夜裏,天色黑暗,他可能也沒有注意到丁字路口中間的這泡牛糞。車輛在高速行駛時碾壓牛糞,被車輪甩起的牛糞由於慣性的作用會直接拋甩出去,再次落在地麵上的小塊牛糞上端會因為力的作用,朝車輛行駛的方向傾斜,而傾斜的方向就是車輛行駛的方向。”


    說著我把燈光打在了小塊牛糞上:“你看,這頂端傾斜的方向正好是光華村主村落的方向,也就是說,嫌疑人拋屍時駕駛的摩托車是從反方向行駛出來的,而這個地方,就是光華村的附村,所以,嫌疑人殺人的現場很有可能就在那十幾戶人家中的一家。”


    “死者的身份核實了。”老賢把一張打印有信息的a4紙放在了我們的麵前,“胡保利,男,32歲,綽號狐狸,曾因組織他人販賣人體器官罪,賣的腎髒,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我來介紹一下屍體解剖的情況。嫌疑人先是用銳器刺穿其心髒,接著再用刀將死者的兩個腎髒取出。從黑狗的胃中取出的組織重量為315克,約為成年人兩個腎髒的重量,也就是說,嫌疑人在殺完人後故意把死者的兩個腎挖出喂了狗!這是明顯的泄憤行為,所以我猜測,嫌疑人和死者之間可能有過買賣關係,而兩人因此產生仇恨。”


    “冷主任,我這也有情況!殺人現場可能找到了!光華附村82號!”葉茜興奮地把筆記本推到了明哥麵前。


    光華附村82號是一個坐南朝北的院子,正對院門的是一排平房,東西兩側分別是廚房和廁所,推開大門,幾串清晰的腳印出現在我的眼前。


    “鞋印隻有兩種,這個是死者的,那這個就應該是嫌疑人的,還有摩托車輪胎痕跡,這裏就應該是兇殺現場沒錯!”


    “壓水井附近的土地濕潤,嫌疑人估計作案之後在這裏洗過手!”說著,我抬腳朝那塊潮濕的地方走去。


    “壓井把上能不能提取到指紋?”在葉茜的提示下,我歪頭看了一眼使用得有些發亮的金屬把手。


    “網格狀血痕,嫌疑人戴了手套!不過嫌疑人洗完手之後,應該是去了廁所。”我指著地麵上成趟的鞋印說道。


    “嫌疑人在廁所上的是大號還是小號啊?”葉茜捏著鼻子問了一句。


    她問這個問題的初衷很簡單,如果是小號,那基本上就沒有任何頭緒,但如果是大號,我們便有可能提取到大便紙上的脫落細胞。


    我蹲在茅坑旁,仔細研究了一下:“嫌疑人上的是大號,那幾張應該是他用的!”說著我用手指了指坑位正中間的位置。


    “剛才我在院子中提取的鞋印,是耐克新款的氣墊鞋!要八百多一雙,這說明嫌疑人的經濟條件還不錯。你們看看糞坑裏使用過的擦屁股紙,基本上全是草紙,但你們再看看這幾張,明顯是麵巾紙,所以我猜測,這幾張紙應該就是嫌疑人使用的。”


    屋內的陳設很簡單,正中的位置是一張沾滿黏稠血塊的手術床,“看來這個民宅是專門給人取腎的地方!”胖磊邊按動相機快門,邊判斷道。


    白色牆麵上兩隻清晰的血手套印引起了我的注意:“不應該啊,怎麽會這樣?”


    “怎麽了?”


    我解釋道:“痕跡學上對手套印有詳細分析。你們看,這個血手套印呈網格狀,說明他戴的是市麵上最常見的織物手套,一般汽車司機、油漆工、泥瓦工等工種都會使用這種手套。汽車司機戴手套握方向盤基本上都是左右手套反複扭轉,這樣會造成左、右手指節部和手掌前部的編緯(手套上的縱橫圖案)呈‘s’形扭轉。油漆工在幹活時經常接觸砂布、油刷,而左手基本上是右手的‘助手’,右手長期使用毛刷,會導致右手拇指內側、環指尖部磨損嚴重。而泥瓦工他們使用手套時,因為左手握磚右手拿砌刀的情況較多,所以左手拇指及四指損害嚴重,拿砌刀的右手拇指、虎口磨損厲害。”


    “照你這麽說,那這一雙血手套印很像是泥瓦工的手套留下的!”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困惑。按理說,嫌疑人如果是泥瓦工,應該不會舍得買這麽貴的運動鞋才是啊!”


    “會不會是高仿的?”


    “從鞋印來看,不像。”


    “你分析嫌疑人的基本信息大致是怎樣的?”胖磊張口問道。


    “身高應該在一米八五左右,落足有力,他的身體素質很不錯。年齡在二十五歲上下,也就分析出這麽多。”


    “現在泥瓦工的工資都漲到一天三百塊了,一個月下來就小一萬了,嫌疑人買雙八百塊的鞋子也不足為奇。小年輕都好個麵子,很正常。”


    “好像也說得過去。對了葉茜,狐狸應該不會親自動手給別人割腎吧?”我忽然想到了這一茬。


    “狐狸以前有一個專門幫他取腎的醫生,叫胡強,是他的堂弟。”


    第二天中午,死者的堂弟胡強便被銬在了審訊室內。


    “你要不想說,我也不逼你。”明哥從桌麵上拿起一份報告,慢慢走到胡強麵前,“這是你堂哥狐狸的屍體解剖報告。”


    明哥一頁一頁地翻開。解剖報告都會附上屍體被解剖時的照片,報告還沒有翻完,胡強額頭上的冷汗已經開始成串地往下滴落,“狐、狐、狐、狐狸怎麽死的?”


    “被人捅死後又被挖掉雙腎,屍體扔進了糞坑,腎扔給狗吃了!我們懷疑嫌疑人曾經向狐狸賣過腎,現在公安局也沒有任何抓手,你出去的時候自己小心點!”


    胡強聽了明哥“善意”的提醒,喉結上下滾動,咽了一口唾沫,“警官,我說,我什麽都說!”


    “你取腎的這些供體當中,有沒有幹泥瓦工的?”


    胡強想都沒想,直接說道:“有!”


    “在哪個工地,叫什麽名字?”


    “南山工地,叫吳建州,45歲。”


    “年齡怎麽差這麽大?”我心裏泛起了疑惑。


    我們找到了南山工地轄區派出所的片警了解情況,結果得知吳建洲在四個月之前出了工傷,去世了。


    “死了?”我還是不相信我的耳朵。


    “當時工地賠償他15萬,不會錯。”片警邵哥補充了一句。


    “工地是跟誰簽的調解協議?”


    “是跟死者的親弟弟吳建廣簽的,三十多歲,他們兩個在一個工地幹活,都是泥瓦工。”


    吳建廣從長相看,絕對是忠厚老實的代表:上身一件廉價的條紋襯衫,下身是一條破舊的藍色工裝褲,腳上的解放鞋已經露出了腳趾。裸露在外的皮膚沾滿了粉塵狀的水泥灰。我怎麽也不願意把他跟殺人兇手聯係在一起。


    “你最近一周時間是不是都在工地?”


    “市局領導,這一點我可以打包票。我們最近工程進度趕得比較緊,白天天氣比較熱,基本上都是晚上開工,隻要開工,我都是陪他們一起,所以我能肯定他這一周都在工地沒有離開過,不信你們也可以調工地的監控錄像!”吳建廣還沒迴答時,工地上的負責人徐經理就出聲把吳建廣的作案嫌疑給徹底地排除了。


    “坐吧!”明哥說話的語氣也變得親和了許多。“唉!”吳建廣使勁搓著那雙因長滿老繭而皸裂的手,顯得十分緊張。


    “你哥是不是賣了一個腎?”明哥直截了當地問道,“根據我們的了解,你們工地的工資還可以,他為什麽要賣腎?”


    “還不是為了我那不爭氣的侄子!那年,我哥21歲,他在廠裏打工時認識了我嫂子,就因為我們窮,這孩子一出生,嫂子就跟人跑了。為了把這個孩子養活帶大,我哥從那時起就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


    “說來我這個侄子從小也很爭氣,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學,還在大學裏認識了一個女娃。我本以為大哥就要苦盡甘來了,可沒想到,自打認識這個女娃,我那侄兒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說我大哥髒,沒本事,就是一個拎泥兜的,一輩子沒有出息,累了一輩子不能給他買房買車。”


    “我那侄子平時來工地就沒別的事,一張嘴就是要錢,給得少就罵。我哥有幾次沒窩住火跟他吵了幾句,他二話沒說拿磚頭就往我哥頭上拍,拍得一頭是血。當時要不是我攔著,指定出大事。”


    “半年前,明遠過來說他要和那女娃結婚,可那女娃的父母讓明遠在市裏買一套房,張口就要十萬塊錢。我大哥當時就沒招了,後來他就跟工地老板請假,說迴老家想想辦法。等他迴到工地時,我發現他的肚子上劃了這麽長一個口子。”


    吳建廣用手比畫了一拃長:“我逼問了我哥好幾天他才告訴我,他以五萬塊的價格把腎給賣了,可腎被拿出來的時候,我哥才知道自己上了當,他到現在一毛錢也沒拿到!”


    幾次歎息之後,他又開了口:“後來我哥在高空砌外牆時,因為身子沒有恢複好,一腳踩空從架子上摔了下來,後腦勺磕在了石板上,腦漿都磕了出來。”


    “人是我殺的,”抓捕工作比我們想象的順利太多,幾乎是去了之後吳明遠就被抓了迴來,“但是他該死,他該死,我爹就是因為他死的,我要殺了他!於是我以賣腎為由聯係上了狐狸。當天晚上,我一推門,發現隻有狐狸一個人,我二話沒說,一刀捅進了他的心口窩,他根本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直接被我捅死了。”


    “我的計劃是幹掉他們兩個人,可現在隻殺掉一個,我很不甘心。所以狐狸的屍體不能這麽快被人發現,我想著先把屍體處理掉,然後再抽出手來去找那個醫生,我在來的路上看見一個很大的糞坑,如果把屍體扔進糞坑裏,就算臭了也不會有人發現,後來我就把屍體扔到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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