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川堯不動聲色地穿上浴袍,視線僅僅掠過一個人。


    “走吧。”他對白芒說。


    白芒揚了一個微笑,朝何荔嘉禮貌點了一記頭。


    何荔嘉冷冷地看著白芒,又看著江川堯,目光緊繃,一聲不吭,一雙漂亮的眼珠子往外突了突,幾乎噴出火來。


    這世上沒有比“被自己第一眼都看不上的人”痛踩一腳更難以接受的事。


    電影院的第一眼,何荔嘉就沒看上白芒,認為對方隻是一個來自專職又愛慕虛榮的小鎮女孩。


    現在,幾個月之後,白芒身上已經沒有那點粗俗氣,倒也沒什麽大變化,她仍是她。清清泠泠的混沌,又理直氣壯的張揚。


    喜歡她的人,一定喜歡她的與眾不同。但沉浸圈子規則的人,一定討厭她的不一樣。


    何荔嘉是後者。


    何荔嘉挺了挺脖頸,像是一隻漂亮天鵝,驕傲情緒來不及延續,憤怒已經衝口而出:“恭喜你啊,終於得手了。”


    白芒輕輕眨了下眼睛,若有所思地對視何荔嘉,頓了下,遺憾開口:“哎!你恭喜太快了,還沒得手呢。”


    “……嗬!”


    何荔嘉還能說什麽,身後的焦揚都察覺……何荔嘉是不可能在白芒這裏發泄掉任何怒意,反而容易失了姿態十分難看。


    因為何荔嘉沒辦法針對江川堯,隻能把火氣發在白芒這裏。以前江川堯曾是出了名的差生,後麵不知道發生什麽事,他變得收斂,仿佛一身惡習的人突然修身養性,還高分考上瀾大的瀾培班。


    之後又從瀾培班轉到法學院。


    他是一個渾蛋,臭名昭著地學著法律,令人可笑,又要命地吸引人。


    就像最初外人對他評價的那樣——“那家夥可不講一點道理。”


    一直以來,江川堯談的女朋友都是主動型,野心勃勃的類型,江川堯根本不需要主動,隻需要不拒絕就有各類心機女生圍繞著他。


    沒名沒分,自居是他的女朋友,他也不會解釋,大多沒放心上。


    最初何荔嘉是不屑當這樣的女生,即使她再心動都不可能丟了女神尊嚴。直到有一天有人傳言江川堯是她的粉絲,微博上有個叫“江川堯”關注了她,大學顯示也是瀾大。


    何荔嘉迴關了“江川堯”,兩人以私信方式互動了一個多月。那一個月,何荔嘉十分冷落焦揚,在私信裏跟“江川堯”打得火熱。


    在迴寧市的一次聚會,他母親鍾靈安排的場子,她第一次上前跟他說話,還主動跟他要微信。


    “微博互關了那麽久,要不換微信聊吧?怎麽樣?”她自認大方,進退有度。


    江川堯挑挑眉,漫不經心地瞧著她,笑了兩下,迴她:“還是微博聊吧。”


    微博私信聊得情意綿綿,江川堯真人又對她冷若冰霜,何荔嘉終於忍不住,倒貼般地出現瀾大法學係,一周之後,終於等到兩人第一次單獨約會。


    他對她是已經交往一個多月的女朋友,她以為江川堯對自己可能不一樣,麵冷心熱的高冷男朋友,結果電影院裏她聽到令人窒息的話。


    “就這樣吧……”


    他連分手的都不說,仿佛兩人根本沒交往過。


    他之所以出來約會,不是對她有了感覺,而是要出來澄清一個事:“微博那位,不是我。”


    他聲音極輕,像是照顧她的麵子,但他從不是會照顧人的男生,表達的樣子又冷漠,完全與他無關的樣兒。


    那一刻何荔嘉根本不想承認是誤會,被分手是難堪,被戲弄這事簡直踐踏了她的自尊。隻要她不認,微博上的人就是江川堯,江川堯就是她交往一個多月的男朋友。


    沒有誤會。


    電影院後排,她將包甩在他身上,罵他詛咒他怨恨他;離去之後,她上微博質問關注她的“江川堯”。微博上的“江川堯”已經不敢再出現跟她聊天。


    就是以上的原因,何荔嘉沒有底氣麵對江川堯,怕江川堯真的出來澄清微博上的“江川堯”不是他。


    但白芒呢。電影院之後勾引江川堯可不是假的,有眼的人都看到。


    白芒進入他們圈子之後,就像圍繞江川堯的那些女生一樣,野心勃勃,欲望和目的都昭然若揭。


    ……


    ……


    為什麽何荔嘉總把她當對手對待?


    白芒眸光分明地審視何荔嘉的臉蛋,當一個美女隻想跟女生較勁,再漂亮的模樣都令人索然無趣。


    就算她是何川堯,即使看上過何荔嘉的樣子,也看不上她這個姿態。


    何荔嘉眼眸眈眈道:“什麽時候勾上的,真有手段啊。南山音樂會之前就認識了吧,還是泳池那次,不會電影院我走了,你就迫不及待了?”


    何荔嘉一句句質問,嗓音微微震顫,她說這些不是逼著白芒承認,隻是想讓江川堯和焦揚都知道白芒才是那種心機上位的女生。


    即使,她相信白芒有賊心沒賊膽,不會承認。


    白芒卻點點頭,迴答說:“最初認識,就是在電影院了。你走了之後,我們就交流上了。”


    口吻那個坦蕩,一點也不在意自己的女孩名聲。


    “嗬……下手真快。”


    “必須啊,剛分手的男人多熱乎啊,要趁熱呀!”


    何荔嘉:“你——”


    白芒直接堵住何荔嘉的話。


    同樣,麵上多了微妙神色的江川堯嗬嗬地笑出聲,當著何荔嘉和焦揚這對人,他伸手將白芒拉到他這邊一點。


    動作雖然慢,卻很貼心。


    “怎麽那麽壞啊?”全程任她胡言亂語的當事人,開口說話了,卻是一句無足輕重的解釋,“好好的關係都被你彎曲了。”


    江川堯的話,隻對白芒一人說。就像他的眼神,從頭到尾隻在白芒身上,沒有任何轉移。


    原本隻是白芒一派胡言,江川堯特意一解釋,兩人似乎的確不是男女朋友,卻比男女朋友更像那麽一迴事。


    那又倦又寵的腔調,真戳人。


    “總之,在江川堯沒有正式確立女朋友之前,人人就有上位的機會,就看他給誰機會嘍。”


    白芒又發表了一番“厚顏無恥”話,震懾的何荔嘉麵都青了,身後的焦揚更是一副對她刷新認識的模樣。


    一臉的不可思議。


    何荔嘉咬咬唇,高傲冷豔的目光像是冰淩一樣戳著她。


    “你真不要臉!”


    “我不要臉,我也沒傷害你呀……把你的關注點,放在你的身後的男朋友身上,可能會顯得你比較有臉。嗯,是不是?”


    白芒不再客氣,看向焦揚,好心提醒:“你也多看著一點吧。”


    說完,白芒不給何荔嘉反擊的機會,她打架還是吵架都是點到為止,從不戀戰。


    眼神一逼,大大方方拉上江川堯,一起結伴去了電梯間。


    下去泡溫泉。


    電梯間。


    江川堯利落地站著,前麵的對話,令他有些騷動,眨巴眼睛,不停地瞅瞥白芒。


    白芒被看得不自然,撇過臉,開口說:“不用謝,我就是隨意幫你劃清跟前女友的界限。”


    江川堯點了下頭:“是有點隨意了。”


    白芒茶裏茶氣問:“你不會怪我吧?”


    江川堯嗯了聲,似乎在思忖,迴她的口氣比她還微妙,“你是好心,我怎麽會怪你?”


    白芒抬起頭,眼睛一閃一閃的,很真誠又很關心的樣兒:“你不會怪我就好,我也不知道你心裏還有沒有何荔嘉,如果你想舊情複燃,我可能就做錯了。”


    “舊情複燃是沒什麽可能了,隻是被你這樣一弄,反而無中生情,顯得牽扯不清。”江川堯說著他的邏輯。


    白芒終於知道為什麽江川堯在前女友那邊沒好口碑,一個完全不念舊情的男朋友,比刀子還紮人。


    白芒說著違心的話:“感情的事,說不清對錯,你也沒不要背負道德的枷鎖。”


    江川堯眼眸一低,笑了笑:“你真這樣認為。”


    白芒歎了一口氣,說了一句實話:“也不是,我這人很雙標,對朋友的道德標準比較低。”


    江川堯點點頭,也是對朋友很好商量的樣子。


    他和他做朋友倒也合適,道德標準比較一致——人生是自己的,道德標準也是自己給自己的。


    周圍言論,都是無足輕重的毛毛雨。


    溫泉池分男賓和女賓區,她和江川堯確實各泡各的。


    白芒一個個池子巡過去,結果還撞上林笙,林笙似乎很喜歡紅色,今天又是紅色裙子。她脾氣偏黑,穿低飽和度的紅色,很顯氣質。


    林笙見到她沒有何荔嘉那麽震驚,還扯上丁景凱的話題,安慰了她兩句。


    “丁家突然出事你一定很煩惱,出來散散心也是好的。”


    “不管如何,長輩的事別影響我們小輩的感情。龍澤是我看著長大,除了林直,我也就隻有他這個弟弟了。”


    白芒瞧著林笙:“林笙,你比方子欣有姐姐樣兒。”


    林笙也看她,碰了一下自己鼻子:“我也那麽認為。”


    兩人泡在一個池子裏,白芒一身白色泳衣,林笙是紅色連體泳衣。一紅一白,熱氣騰騰,林笙看她的眼神帶點客客氣氣的欣賞。


    就是那種她們可以隨時說話也可以徹底互不理會。


    “對了。你怎麽過來的?”


    “和江川堯一起來的。”


    “江……川堯好像很照顧你。”


    “我們是朋友——”頓了下,白芒湊到林笙麵前,“暫時。”


    林笙目光忽地沉了沉,從溫泉池裏站起來,身上掛著一灘灘水,她個子比林直高,從高處看人的樣子有點像丁明薇。


    “白芒,明天有個正式的聯誼會,你記得來。”


    “謝謝邀請,隻要有好吃的,我一定會來的。”白芒抬著腦袋,沒心沒肺的一笑。


    林笙微笑解釋:“我低血糖,不能泡太久。”


    白芒眉眼彎彎,熱心叮囑:“路上滑,小心一點。”


    林笙離開,白芒拿起手機,哢嚓地拍照兩張。她一張張看了看坐在溫泉池裏雙腿招搖晃動的身影,心思一動,直接將照片發給了江川堯。


    兩分鍾。她撤迴。


    “不好意思,發錯了。”


    -


    何荔嘉說她有手段,說她不要臉……何荔嘉還真是說對了,她的確既不要臉,又很有手段。


    前兩天白芒一直在思考,怎麽才能光明正大進入江家。


    成為江川堯的女朋友是目前最具可行性的方式。


    隻不過他那人對女朋友並不太好,而且很容易分道揚鑣劃清界限……


    未婚妻相對就保險許多了。


    山裏四周漸趨於沉寂,直到下半夜,綿密而有力的雨點啪啪落下來。


    白芒腦子裏想事情的時候,就容易睡一會醒一會。


    身子平直地躺在大床中間,翻了翻身;除了“以孕相逼”這個爛辦法——


    她還怎麽才能“鯉魚躍龍門”,躍進江家大門,成為江川堯的未婚妻?


    昨夜睡得晚,第二天白芒也起得晚。


    平時她都是六點,難得睡到八點半。


    她和江川堯一起過來,沒事還走在一起,身邊也沒幾個朋友打掩護……昨天沒幾個人遇上。今天一起出現在早餐廳,看起來就有些曖昧了。


    大大吸引了不少寧媛會裏太太們的注意力。


    她們的目光,似乎已經將她和江川堯黏在一起。


    白芒啃著一塊餅幹,對江川堯說:“今天的攝影作品拍賣會,我想去見識一下。”


    江川堯直接告訴她:“晚上八點,二樓的雲朵宴會廳。”


    白芒麵上有點失望:“你不去嗎?”


    “再說。”江川堯仍沒立馬答應她。


    白芒眼睛微微往左偏轉,看向不遠處的丁明薇,卻扯起鍾靈的話題:“江川堯,你媽媽鍾女士以前是不是一個畫家啊?”


    江川堯沒迴她的問題,隨意抬起的目光跟她平順地碰撞了一下。


    江川堯的眸光沉得像是汲了一汪冰冷的泉水。白芒的心像是小蜜蜂飛來,被突如其來地蟄了一下。


    “鍾女士……她以前或許是吧。”好一會,江川堯迴答她。 嘴上夾著似笑非笑的笑意,眼神毫不在意地流露出嫌惡之色。


    白芒視而不見,反而抿唇一笑道:“有那麽優秀的媽媽,你很驕傲吧。”


    江川堯望著她:“應該沒有比白千希是你的母親來得驕傲。”


    說完,不輕不重地,他睨了她一眼。


    白芒放下半塊餅幹。十分自然地,她也“迴敬”他一眼。


    ------題外話------


    這篇文原先還有一個文案~


    白芒有個瘋批複仇媽媽。作為瘋批的媽寶女兒,媽媽要消滅敵人,她就主動打輔助。


    直到,敵人兒子冷冷靜靜地看著她——


    “要幫忙嗎?”


    麽,明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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