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亮,黃澄澄,明晃晃。


    像是獨自流浪在夜空的曲奇餅幹。


    一身都是月影。


    方子欣翻牆成功,然後在她叫過來的鄒瑞澤幫助下,王依萌順利落地。全程,鄒瑞澤幫忙方子欣,一塊托住王依萌。


    王依萌心髒撲通撲通,一臉的緊張又刺激。


    誰能想到,蔣戈陽拒絕她的這晚,她在九高操場遇見鄒瑞澤。


    這是老天對她失戀的安慰麽?還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姑娘,你還真有點重量啊。”鄒瑞澤忍不住開口道。


    方子欣打岔:“是你弱雞!”


    鄒瑞澤:“你這女孩脾氣不好啊,我幫你們還被說弱雞。”


    方子欣被懟了,不屑地一抬頭:“你眼睛挺毒,我這人脾氣就是不好。”


    王依萌笑咧咧,作為中間,立馬朝鄒瑞澤道:“我還在減肥,很快就瘦下來的。”


    鄒瑞澤:“……”這又是什麽腦子。


    這是沒腦子。


    方子欣那個無語,深吸一口氣。大萌翻牆的時候,腦子可能忘記一塊翻進來。


    想到什麽,方子欣朝外麵的白芒問:“白芒,你可以翻過來嗎?”


    “還有一個啊……”鄒瑞澤嘴角一翹,樂了,麵朝江川堯和顧言錫說,“我已經幫了一個。還有一個,算伱們的。”


    前麵江川堯他們玩的是三人籃球,鄒瑞澤過來幫忙,他們兩人也不好玩。見鄒瑞澤還跟她們聊得火熱,顧言錫勾上江川堯肩膀,嘲笑一句:“鄒瑞澤讀的大學是不是沒女生?”


    江川堯:“應該沒你的師範學校多。”


    顧言錫:“……”


    他讀師範學校這件事,已經被江川堯嘲笑很多次。讀師範怎麽了,讀師範吃他江家的大米了?


    兩人說話之際,一個穿著白色寬鬆運動服的女孩,像是踏著皎皎流影,輕捷從牆頭翻身下來。


    江川堯高高抬著目光,落在女孩的身上,不經意地停留下來。


    “瀾大的女生也不多嗎?”顧言錫眼睛向來很尖,取笑迴來。


    “多。”江川堯稍稍一頓,“但沒有這樣的。”


    顧言錫這才認出來,翻牆過來的女孩有點眼熟,遊泳館裏的那個被江川堯救上來的性感少女?


    他又看了眼江川堯。


    沒什麽反應,不管眼神還是神色都很淡,顧言錫也沒八卦著要揪著一個女孩談論。更吸引他的反而是她們帶來的酒和吃食。


    哎呀,他們這裏誰臉皮最厚?跟她們要點?


    鄒瑞澤已經吃上烤串,坐在了籃球場對麵高高的台階上,得知王依萌也是九高學生,兩人已經對上了不少暗號。


    包括兩人最喜歡最討厭的體育老師,都是一模一樣。


    白芒和方子欣默默地看了眼對方,一個嫌棄,一個淡笑。治療少女失戀的往往不是姐妹的陪伴,而是需要一個更帥的男生出現她的眼前。


    “原來這樣……”鄒瑞澤笑笑,“我走了,你們聊。”


    跳下台階,鄒瑞澤身形削瘦,球服穿在他身上,略顯鬆垮。他們三人,隻有鄒瑞澤穿球服,江川堯是白色運動polo衫,搭著運動褲,他是他們三個個頭最高的,肩膀也寬,顯得人大了一點。


    因為比例極好,沒有大高個的鈍感,露在外的手臂小腿有型又不失力量感。


    顧言錫……可能是一個神經病吧,穿著花襯衫來打球。


    打球風格也像是花蝴蝶。


    王依萌喝著果酒,心滿意足地望向球場三人,眼睛冒著光。


    “開心點了?”方子欣問。


    “開心!”王依萌點頭,說起了俏皮話“像是你們特意給我安排的節目一樣。”


    方子欣:“……沒錯!我請他們來的。”


    白芒笑了,嘴唇漾著輕鬆笑意,眉眼彎彎地望著打球的三人說:“我覺得也像是花了錢看表演,賺到了。”


    白芒這樣一說,大萌就拿出手機,朝著他們拍了一張。


    閃光燈忘記關。


    攝像頭閃過驟然亮起的白光……


    白芒下意識想到電影院的場景。


    大萌連忙驚慌失措地放下手機,幸好隔著距離,操場打球的三人,都沒有關注到她們。


    “說說吧,怎麽表白失敗了……”方子欣開口問。


    大萌低了低頭,好一會說:“他說我和他不合適。”


    “確定他沒女朋友?”


    大萌嘟囔說:“我當然問了,他兩天說沒有,我才會表白啊。”


    方子欣琢磨一番:“我倒覺得蔣戈陽和莫向彤,有點貓膩的樣子。”


    “怎麽貓膩了?”王依萌轉頭,看向白芒,“有嗎?”


    莫名的,大萌覺得白芒的判斷,比欣子可信。


    心突然提起來,又仿佛被一隻手揪著,王依萌眼神期待地等待白芒……希望她說出否定的話。


    “我也覺得有點奇怪。”白芒看向大萌,眼睛清澈明亮,裏麵又有一種吸引人的安靜;這樣的白芒看起來像是小龍女對男女之事一點不懂。


    結果下一秒,說出了一句令大萌幾乎吐血的話。


    “看著像**。”白芒道。


    噗!方子欣又噴出來。有必要這樣殘忍麽?


    “……”


    “……”


    王依萌眼淚幾乎奪眶而出,怔忡地望著白芒:“芒兒,你……”


    “好像,有那個感覺。”


    白芒不是瞎說,也不是瞎感覺。


    前麵院子生日會吃飯,大萌去洗手間,她介紹自己之後,莫向彤就不再活絡氣氛,自顧低頭玩手機。她也是隨意低下頭,就看到靠著牆玩手機的莫向彤在桌子底下,把腿翹在蔣戈陽的腿上。


    兩條腿……都攪在一起了。


    她給大萌發消息,裏麵有一句:“足夠放鬆,才能施展你的魅力。”


    她倒不覺得大萌施展魅力,蔣戈陽就答應交往,蔣戈陽這樣的聰明男孩,心裏肯定清楚大萌跟他不是一路人,一定會拒絕大萌。


    既然如此,不如表現得不在意一點,大方一點。免得表白不成功,還要留下笑柄。


    這些,白芒自然不會跟大萌說,隻是作為朋友,她也不想大萌為不合適不值得人徒留傷感,不如把話說得絕一點。


    事實,也八九不離十。


    蔣戈陽否定自己有女朋友,桌下的兩條腿一前一後地推拉,兩人肯定有不可說的關係。


    方子欣拿起手機,又在微信問了問今天來生日會的朋友。


    【莫向彤和蔣戈陽跟你們在一起嗎?】


    很快,朋友迴複過來:


    【他們早走了。一起走的。】


    方子欣把微信給大萌看。


    大萌雙手捂臉,嗚嗚地低聲哭起來。


    朋友也是八卦,發了一道語音,方子欣又將語音點開,直接放在大萌的耳朵。


    手機音量調成最大,不管是大萌,還是白芒都清晰聽到關於蔣戈陽的一個八卦。


    “你們知道那個事嗎?我也是聽人說,有人看到蔣戈陽和莫向彤有一次酒店開房……但是呢,兩人否定男女朋友關係。也不知道啦,他們都否認關係,我們就當大家都是同學。嘿……”


    語音講完了。


    大萌抬起頭,吸了一口涼氣,拿過方子欣手機,直接給朋友發短信:“可以把莫向彤的微信,推給我嗎?我想加她。”


    對方迴了一個ok表情。


    “你加一下。”方子欣冷冷地瞧著大萌,“你有病吧,都這樣還不死心。”


    大萌也充滿氣勢,“我就是不死心,我才要加莫向彤。”


    “犯賤!”


    大萌說氣話:“那今天也是你們陪我犯賤的。”


    方子欣:“是,我陪你犯賤,我也賤。”


    兩人一來一迴,突然就吵起來了。


    白芒把兩個烤串遞過去。


    “嗯……吃嗎?”


    “啊!”大萌抵觸地跳下台階,走向籃球場中間,像是一個氣唿唿的氣球蹦跳著彈過去。


    突然,她發出一道更慘烈的叫聲——


    大萌被籃球砸住了腦袋。


    嗷嗚!


    大萌蹲下身,像是心上最後緊繃的神經被戳斷,再也沒有顧忌,捂著腦袋和臉,哇哇大哭起來。


    方子欣站起身,愣了。今晚她就想好好過個生日,得罪誰了!


    白芒也站起來,望向停下打球的三人,以及蹲在操場失聲痛哭的王依萌。


    生活的劇情,隻要加上男女關係,總是在蛛絲馬跡發現一個又一個隱藏的真相,其中暗流洶湧又變化莫測。


    她還未成年,這樣的劇情似乎已朝她展開。


    成年之後,又有何不同。


    遇上粉飾的天真?


    還是在油膩的醃臢裏提煉真心……


    -


    幸好,大萌沒什麽事。


    砸中大萌的人是鄒瑞澤。


    鄒瑞澤,算他們三人裏最有人性的男生,主動提出請她們吃三碗校門口冰豆腐,彌補自己的無心之失。


    鄒瑞澤好像跟九高的門衛很熟,夜裏九點半,大大方方地帶著她們和江川堯,顧言錫從大門走出去。


    “為什麽門衛大叔看到不抓你,還對你們笑?”方子欣問。


    咳。大萌朝方子欣一笑。


    迴應方子欣是顧言錫:“因為他爸是九高的校長。”


    “噢,那九高就是你家啊。”


    鄒瑞澤摸了下頭,爽利笑笑:“談不上,如果有什麽隱性福利,大概就是打個球,借一用圖書館。”


    方子欣嗬嗬道:“像你那麽謙虛的人,我目前也就認識兩個,一個是你。”


    “還有一個是誰?”


    方子欣瞧了瞧白芒,勾上白芒的肩膀,搖搖頭。


    君子不說廢話。


    這家冰豆腐店,就在九高出來的學區房裏的巷口。


    鄒瑞澤買了五碗,因為江川堯不愛吃甜品,就不需要鄒瑞澤破費二十塊,多請一碗。


    這種沒營養哄女孩子吃的玩意,他看她們吃就好。


    “你們怎麽會買那麽多酒?還要來學校喝酒?”顧言錫問,他認出白芒,但也不多提一個字。男生有男生之間的默契,就像女生明白女生心思。


    大萌望著他們三人,還是覺得今晚有點不可思議,抬抬眼皮兒說:“我們過來緬懷青春……”


    嗬,現在咋不承認是失戀了。


    方子欣對王依萌的嫌棄都要變成牙齒縫裏沾著的食物。


    她找了一根牙簽,剔牙。


    “你們才多大,就緬懷青春……”鄒瑞澤不可思議地問她們


    大萌:“不小了,我二十。”


    “我也而是。”剔牙的方子欣,舉了下手,“二十。”


    年紀還要挨個說?


    白芒沒吭聲,低頭吃冰豆腐。一口又一口。


    “她是你們的……小姨吧。”顧言錫突然蔫壞地將目光落在白芒身上。


    小姨?!


    大萌的烏黑流動水波的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明明白芒看著又不大……


    傻子,因為白芒長得漂亮故意拿白芒開涮呢。


    “我是你大爺。”白芒抬了抬頭,朝著顧言錫,毫不留情地迴話。


    顧言錫:……誒,禮貌呢。


    噗!方子欣露出滿意的笑容,白芒和大萌兩孩子帶出門吧,她的真實感覺就是,一個給她臉上增光,一個就……算了。


    從頭到尾,江川堯幾乎沒什麽話,他坐在最裏頭,也不跟他們一樣吃冰豆腐。也不是故意不說話裝帥,就是淡淡地瞅瞥他們這幫人。


    偶爾感到好笑,偶爾又似乎無趣。


    王依萌分享絕照的時候,就大致提及江川堯顧言錫和鄒瑞澤三人,她最喜歡鄒瑞澤不是沒原因的,而是鄒瑞澤在高中時腦子長過瘤,也算跟死神拚搏過的少年了。


    有一次模擬考寫作文,王依萌還將“鄒瑞澤將命運攥在自己手裏”的事跡寫到作文裏。


    那次的作文是王依萌得分最高的一次。


    現在想想,不一定是她那篇作文寫得多好,而是她以前居然不知道,鄒瑞澤原來是校長的兒子。


    顧言錫大萌不熟,一直女朋友不斷的人,和女生關係處得極好。


    但,比起顧言錫和鄒瑞澤,江川堯是大萌這種乖乖女圈子裏最絕緣的男生。


    王依萌讀九高那幾年,九高出了不少斐然不絕的人。


    眾生庸俗,平庸之輩都愛惜自身羽毛,何況是帶光芒的人。


    隻有江川堯他不屑別人眼光,明明可以燦爛耀眼的人,偏偏選擇臭名昭著。


    他是女生常掛嘴邊的渾蛋帥哥,不是男生幼稚的裝帥玩酷,而是真的壞到讓人牙癢癢。


    總而言之,江川堯在男生裏都算比較危險的人。


    隻有何荔嘉那類同樣出眾自信心爆棚的美女,會主動接觸江川堯。對大萌來說,也就是嘴巴上談談的人。


    比如麵對麵吃並豆腐,讓她跟江川堯說個話,還不如把碗裏的冰豆腐都砸向她。


    “等會你們怎麽迴家?”鄒瑞澤又問自己校友王依萌。


    大萌:“我們有車的……”


    大萌說的車,就是那輛停在店門口的電摩托。剛剛方子欣特意騎過來的。


    今天生日會,方子欣騎著它搭白芒一人出門,大萌是獨自打車過來的。


    現在都夜黑風高了,方子欣完全可以一車載兩人。路上應該沒有什麽交警抓她們。


    “這樣不行,被抓了你要吊銷執照。”鄒瑞澤。


    方子欣搖頭,真摯道:“我沒執照。”


    “……哈!”顧言錫表示笑死了。


    “等會你們幫忙送一個?”鄒瑞澤問江川堯和顧言錫。


    倒也湊巧了,今天江川堯和顧言錫都是騎機車來九高打球。


    不比鄒瑞澤住附近,走幾步就迴家了。


    “我有女朋友,我的機車後座不能載其他女生。”顧言錫立馬拒絕,微微一笑,仿佛什麽貞潔烈男上身。


    差事就掉在了江川堯這裏。


    江川堯喝了一口水,一雙無波無瀾的眼睛直直地看著白芒,隻問白芒:“你住哪?”


    “綠城玫瑰園,”


    “順路。”江川堯沒猶豫,也沒任何欣喜,隻是安排事情般對她說,“等會,你坐我車。”


    敢情這人還挑三揀四,在大萌和白芒這裏選了白芒?!


    方子欣看向白芒,本以為白芒會拒絕。


    沒想白芒答應下來。


    “好啊,謝謝。”


    是不是帥哥美女之間會存在特別磁場,對上眼的時候,外人根本不知道。


    方子欣大大咧咧的性格裏,還是有一份精明。


    她狐疑地目光打轉,瞅向白芒和江川堯。


    剛剛男生的話,典型的相互配合給女生下套。本以為鄒瑞澤是個好男兒,沒想到也是蔫壞的人,還假裝善良提出送她們迴家。


    什麽八九十年代的套路了!結果一個要走路迴去一個聲稱有女朋友,全部給江川堯搭橋。


    這三人,簡直是一丘之貉。


    隻是,這種伎倆她都能看出來,聰明的白芒為什麽會答應?


    夜風收攏烏雲。


    稀疏的月光,零落的星點。


    江川堯的車是比較重型的機車,比方子欣的可愛型電摩托要大上兩圈。


    方子欣搭上大萌,搖搖晃晃地騎在前麵。


    白芒長腿一跨,騎坐上了江川堯的機車後座。


    “真是巧啊……”江川堯的聲音從前麵傳來。


    “有點。”白芒迴應。


    江川堯再問:“你真是丁景凱的女兒?”


    白芒想了想:“……應該是真的吧。”


    江川堯笑了兩聲:“這次高考成績很好啊。”


    白芒:“還湊合吧。”


    “現在小孩都像你這樣的麽?”


    白芒主動圈上江川堯的腰,為了安全考慮,雙手抓牢江川堯的後腰。


    手心緊貼著江川堯的腰上肌肉。


    一點也沒有正常女孩子的羞澀之心,但也不是故意要占江川堯的便宜。


    “小孩應該不像我這樣。你朋友不是說了,我不是小孩,是小姨。”


    江川堯又笑了兩聲,好一會,送了兩個字:“小氣。”


    白芒:“江川堯,你那天包了我多少紅包?”


    “五千。我媽八百,我五千。”


    “為什麽給那麽多?”白芒又問。


    兩人的對話,像是東風和西風,一下西風壓東風,一下東風壓西風。


    “沒什麽原因,就是覺得挺難得。”


    “謝謝啊……我還猜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街風像是有節奏的唿吸,頻頻又恣意地從兩具靠貼的身體穿過。都是桀驁孑然的靈魂,不需要過多接觸,也知道對方是什麽類型人。


    就像前麵冰豆腐店裏,即使觸碰的目光安靜而沉默,也不影響無意碰撞時的激烈。


    江川堯彎弓身體騎機車,好一會,迴答了白芒前麵的話。


    “沒有。”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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