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


    白芒叫住對方,聲音驀地軟了下來,仿佛飽鼓鼓的氣球一下子放了氣。


    江川堯走到一半,遲疑片刻,還是轉過身,嘴角弧度不是往上,而是往下扯,“怎麽,還有事兒?”


    白芒搖搖頭,一步步走到他麵前。


    白芒有一雙極其富有感情的漂亮眼睛,往上勾著是媚眼如絲,耷拉低垂,就楚楚可憐;如果像現在仰著臉蛋兒,紅著挺翹的鼻尖,眼眸清亮水潤,簡直是一枚超可憐我見猶憐的大美妞。


    誰看了都會失神幾分。


    江川堯沒有失神,但也收住了腳步,沒有繼續走人。


    “我今天,也剛和男朋友分了手。”白芒站到江川堯麵前,說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


    所以?江川堯輕挑了下眼皮兒,樣子多了份耐心,似乎等她說出什麽屁來。


    嗬,她倒想放個屁出來給他聞。


    “我……我本想看個電影安慰安慰自己,結果又看到你和你女朋友分手,我就……”眼圈微微泛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就什麽?


    就很來氣啊!大渣男!


    下一刻,白芒已經提起筆直修長的長腿,小腿一屈,膝蓋往前一抵,直擊對方要害。


    操!


    江川堯反應很快,立馬避開要害。


    他還真沒想到,現在動嘴的女孩很多,會動手的幾乎沒見過。


    ……難不成警察學院的?


    沉思之際,膝蓋傳來劇痛。他瞬間嗬了一口氣,不設防地彎下腰來,他抬著頭,黑亮眼睛直勾勾地揪住她。


    不好意思,前麵隻是一個假動作。


    白芒迴應對方視線。


    隨後一道冷淡嘲弄的話,不緊不慢地從她嘴裏丟出來——


    “我叫白芒,交通職業技術學院挖掘機係的大一新生,如果你有追責的必要……歡迎你來告我。”


    改了改他前麵的話。


    說完,白芒彈了彈衣袖,疾步走人了。


    白……mang?


    白忙?


    白莽吧!


    ……


    好一會!


    江川堯伸手撐牆,站直身來。


    那麽囂張,結果跑得還挺快……


    江川堯恢複了之前一貫的鬆懈樣兒,對方下腳很重,他倒也沒任何要追上人算賬的意思,不是追不上,而是分個手沒有被前女友教訓,而是一個陌生女孩踢到膝蓋骨,已經夠丟人了。


    還要追上算賬……他寧願把自己另一條腿也打折算了。


    他偏了偏頭,穿過商場一撥撥人群,視線再次落在已經乘坐扶梯下一樓的“白莽”身上,隔著距離,仍可見女孩身材削瘦,行走秀挺,漂亮的頭顱驕傲昂著……


    開挖掘機的?


    交職學院還有挖掘機專業?


    江川堯真一點也不相信對方是開挖掘機的?不過腿那麽有勁……倒也可能真踩過拖拉機的。


    ……


    -


    旅館裏,白蕙一口氣灌了半杯咖啡,手指在鍵盤上起飛。


    “媽……”


    白芒輕輕叫了一聲。


    沒理會。


    “媽!”


    白芒又叫了聲。


    仍,沒有被理會。


    白芒不吭聲了,可憐兮兮又煩躁地坐在床邊,一雙長腿耷拉在地麵,筆直修長的腿劃了劃木質地板,發出橡膠底摩擦地麵的唧聲。


    唧唧,唧唧唧唧……


    “迴房休息吧,別打擾我。”白蕙頭也不抬,出聲警告女兒,眼睛完全鑽到電腦屏幕裏。


    “我不想打工了……”白芒哼哼唧唧,用最煩人的腔調。


    沒被理。


    “我不想打工,我想出去玩。”聲音重了一點。


    “我不想打工,我想玩!”


    “我想出門玩!”


    “我想玩!”


    一道輕微的歎氣響在房間裏,仿佛麵對小孩頻繁無賴的請求感到無可奈何。


    吱嘰——


    白蕙扒拉椅子,整個人轉過身,跟白芒身對身,麵對麵。白蕙長得跟白芒很像。不,應該說是白芒像白蕙。


    都是美人胚子,但氣質和五官略有不同,白蕙慵懶冷淡,白芒則鮮豔靈氣得像是盛夏搖搖欲墜的紅果子。


    “過兩天,我要去京城,跟一位老板見麵。”白蕙說著自己的事。


    “哦。”白芒點頭,頓了下,“可以多留點錢給我嗎?”


    白蕙眸光一凝,想了想,開口提議說:“要不你去寧市找丁景凱吧。”


    寧市……


    丁景凱?


    丁景凱是白芒的親爹,不太熟悉的親爹。年輕時候的白蕙就玩起了現在最為流行的去父留子這一招,被離婚的丁景凱離開雲城,獨自去了寧市發展。


    從懂事起,白芒一直跟著白蕙生活,成長過程也算順遂。直到長大很久,白蕙告訴她,原來她不是社會精子捐獻的,她有親爹。


    她的親爹,不僅活著。


    還活得相當不錯。


    ……


    第二天一早,白芒收拾行李,在一樓客廳退房。


    浪漫滿屋的老板是一個平頭胖肚的大叔,大清早啃玉米,嘴裏叼上一根牙線,一邊剔牙一邊算出白芒入住的天數。


    “一共一千二八百,抹個零頭,一千二。”大叔說完,給了白芒一個笑容。


    白芒也不著急,半會沒付錢,慢騰騰的,她從口袋裏拿出一大團紙。


    紙團揪開,一窩死蟑螂一隻隻掉落在收銀台前。


    密密麻麻的蟑螂,巴紮巴紮掉在眼睛底下,讓人腦袋都大出了兩個來,汗毛直立。


    胖大叔發出一道低低的啊聲,龐碩的身體驚嚇得往後一顛,極力穩住。他憤怒地看向白芒:“小姑娘,你找事啊!”事,恨不得發音成死。


    “……沒呢。”


    白芒笑笑,自顧半坐在高腳椅,長腿翹起二郎腿,她伸出秀窄白皙的手,一隻隻數起來蟑螂。


    她看起來一點也不怕,收銀台的蟑螂仿佛是她修長手指之間的小玩具。


    “一隻,兩隻,三隻……十八隻。”白芒認真數完,眉眼彎彎,朝著老板說,“我入住期間,一共替老板抓了二十八隻蟑螂。老板伱要不行行好,再給我打個折,便宜點。”


    老板抬起頭,驚恐地看著白芒。


    神……經病啊!


    “一隻二十塊,怎麽樣?”口吻有商有量,絕對是講道理的人兒。


    “……”


    -


    早上七點,準時退房。


    九點半,白芒已經從寧市的汽車站下來。


    提著一個大大的蛇皮袋,她來到寧市北城某別墅小區外麵,一家看起來相對平價的早餐店。


    吃今天的早飯。


    她點了一碗熱豆漿,一份油條大餅,一盒小籠包。


    這個時間的早餐,已經不太熱乎,大餅油條聞起來有一股油膩膩的味道,不過白芒也不嫌棄。


    她把大餅油條一點點撕下來,丟進豆漿裏,沒一會,一碗豆漿漂浮著金燦燦的油條沫兒。


    看起來很美味。


    -


    十點,白芒走出早餐店,她又將蛇皮袋一拎,扛在了後背。


    女孩長得漂亮又精神,蛇皮袋卻扛得那麽囂張自然,連別墅保衛亭的保安,都看得震驚至極。


    ……現在這世道那麽難了麽,收破爛的都那麽好看了麽?


    就在這時,白芒扛著蛇皮袋走到保安小哥麵前,笑容燦爛,像是迎著陽光的玫瑰。


    好積極樂觀的人啊。


    保安頓時被女孩感染到了,直了直背。


    “小哥哥……我找丁景凱丁董事長,他住哪棟?”白芒開口問,聲音清甜禮貌。


    保安小哥忍不住驚訝:“你找丁董事長?”


    即使人美又禮貌,保安小哥還是嘴巴一撇,客氣發問:“你和丁景凱董事長什麽關係?”


    白芒也直了直背,迴答說:“血緣關係吧。”


    還挺幽默,親戚關係說得那麽繞。


    就在這時,一道霸氣又急促的身影從別墅小區一顛一顛地疾步走出來,朝著保安亭喊了一聲——


    “芒芒。”


    “……爸!”白芒揚頭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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