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明遠抵達帝都時,已是周一的淩晨五點,他迴明月山莊換了身衣服,洗漱了一番,然後隨意吃了點早餐,便去了國防大廈。


    忙了一上午公事,不知不覺就到了午飯時間,這時候,君明遠接到了一個電話。


    電話是白程宇打來的,「明遠,你妹妹出事了,你知道吧?」


    「瑤瑤?」君明遠愣了一下,眉頭立刻蹙了起來,「她出了什麽事?」


    「君瑤今天早上在上學途中出了車禍,車子衝下了河道,被救上來的時候,人已經深度昏迷了,被送進了木氏醫院。」


    君明遠心裏一緊,因為顧雪宜的關係,他對君瑤有些不待見,可不能否認,那是跟他有血緣關係的親妹妹,也是這麽多年來,君家唯一一個對他好的人。


    「她現在情況怎麽樣?」


    「不太妙,我聽交通部的同事說,開車的是君家的司機,車撞壞了路邊的護欄,司機頭部受了重傷,撈上來的時候就沒氣了。君瑤好一點,隻是喝了太多水,肺部感染了,腦子缺氧時間也太長,雖然搶迴了一條命,但人還沒醒。」


    君明遠心裏有些不好受,他站起身往外走,「謝謝你了程宇,我過去看看。」


    雖然君家人沒有把他當成家人,出了這麽大事都沒人通知他,但不管怎麽說,君瑤並沒有做錯什麽。


    「自家兄弟客氣啥。」白程宇微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警局這邊正在調查事故的原因,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個司機有問題。從監控裏看,他應該是喝了酒,車子開得歪歪扭扭的,還闖了兩次紅燈。現在屍體已經被送到了警局,稍後杜雪會對他做出解剖鑑定,有消息了我再通知你。」


    掛了電話,君明遠走出了國防大廈,開車去了木氏醫院,在護士的指引下,來到了四樓重症監護室。


    走廊上,顧雪宜捏著手帕,哭得眼睛都腫了,君書劍指著醫生氣急敗壞地叫道:「什麽叫腦死亡?什麽叫可能永遠醒不過來了?你們到底會不會看病?我女兒年紀輕輕的,不就多喝了幾口水,這你們都治不了?去,把你們院長叫過來!」


    那醫生也氣得夠嗆,真沒見過這種病人家屬,有沒有一點醫學常識的。人送過來的時候,那肚子鼓得跟孕婦似的,唿吸都停了,要不是他們醫院擁有最好的設備,急診醫生鍥而不捨地搶救,人早就沒了,哪裏還有命在。


    不感謝也就算了,居然還在這大吵大鬧,這一旦傳出去,不明真相的人還以為他們醫院技術不行呢,到時候造成的影響誰負責?


    雖然氣惱,但也能理解,畢竟這種事是挺難接受的,於是耐心解釋道:「這位家屬,病人的大腦缺氧時間太久了,已經造成了不可逆轉的損傷,再好的醫生也束手無策啊,希望你能冷靜。」


    君書劍掐著腰,在走廊上來迴踱了幾步,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他並不是無知,當然能聽懂醫生的話,可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活蹦亂跳的女兒,轉眼間就成了植物人,任誰心裏也接受不了。


    「雪兒,你是怎麽找人的?技術這麽差的司機,你怎麽就能聘用呢?!」君書劍的怒火轉向了正在哭泣的顧雪宜身上。


    顧雪宜的眼淚流得更兇了,「對不起劍哥哥,是我的錯,是我不夠細心,害了咱們的女兒。老王平時開車都挺穩的,我也不知道怎麽就會發生這種事......」


    她哭得梨花帶雨,君書劍的火氣頓時就發不出來了。


    女兒出了事,雪兒心裏肯定比他更難過,她們母女的感情一向親密,雪兒肯定也不想的。


    君書劍嘆了口氣,走過去抱了抱顧雪宜,安慰道:「好了不哭了,不怪你,這裏治不好,咱們再去找更好的醫生,去歐洲,去米國,一定會有辦法的,啊?」


    顧雪宜抬頭淚眼婆娑地看著他,那眼裏的依賴,似乎眼前人就是她的天,她的全世界,「嗯,謝謝你,劍哥哥。」


    君明遠從拐角處走了過來,沒理會那抱成一團黏糊糊的夫妻倆,隻是隔著玻璃凝視著裏麵的君瑤。


    君瑤的全身插滿了管子,雙目緊閉,一動不動,隻有旁邊儀器上的波浪線,提示著她的存在。


    看起來,是那麽脆弱無助,楚楚可憐。


    君明遠心裏泛起複雜的情緒,有一點心疼,又有一點無力。


    真是可惜了,顧雪宜造的孽,居然要報應在她的兒女身上,老天爺,可真會玩兒。


    「明遠,你來了?」顧雪宜像是終於發現了君明遠,忙推開君書劍,強笑道。


    君明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沒迴應,轉頭叫了一聲君書劍:「爸。」


    君書劍頹然地指了指裏麵的君瑤,嘆口氣道:「瑤瑤對你一向不錯,她現在成了這個樣子,你要是有認識的好醫生,就請他們幫忙看看吧。」


    這一點,不需要君書劍提,君明遠也會做。再怎麽說,就算不論血緣關係,那也是一條年輕的性命。


    「我知道了。」他應道。


    看完君瑤,君明遠走出了木氏醫院,隨意找了個地方填飽肚子,迴到國防大廈繼續工作,直到晚上八點才迴了明月山莊。


    周媽早就準備好了晚飯,都是他最愛吃的。


    看著麵前的那盤竹筍炒肉,君明遠怔了片刻,筷子停在了半空,耳邊似乎又響起楊梅嘻嘻哈哈打趣的聲音。


    「原來你喜歡吃竹筍炒肉啊,哈哈哈...」


    他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一抹淡笑,片刻之後,又隱了下去。


    默默地吃了半碗飯,君明遠便放了碗,推開椅子,準備上樓。


    「少爺,再吃一碗吧?」周媽忙喊住了他,臉上都是掩不住的心疼,「你工作這麽辛苦,隻吃這麽點兒身體怎麽能行。少爺,你說,想吃什麽,我馬上就去給你做,好不好?」


    君明遠擺了擺手,笑道:「不了周媽,我不餓,你忙完了也早點休息吧。」說完便徑直上了樓。


    洗完澡,換了睡衣,他隨手倒了一杯紅酒,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著山下的萬家燈火,那偶爾竄起的煙花,在夜空下是那麽耀眼,一如當初他向她求婚時的美麗。


    可那個答應了他的求婚的女孩,現在在哪兒呢......


    君明遠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轉身上床,關了燈,閉上眼,任黑暗吞噬了他的肉體和靈魂。


    一個小時後,他突然掀開被子坐了起來,開燈,從抽屜裏翻出了一板藥片,隨手丟了兩粒進口中,關燈,繼續睡。


    不一會兒,房間裏終於傳來了均勻的唿吸聲。


    萬籟俱寂,唯有窸窸窣窣的蟲鳴,以及風吹樹葉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君明遠突然再次睜開了眼睛,他轉頭看向窗外,夜黑如墨,唯有一縷月光透過窗簾照了進來。


    君明遠伸手將床頭櫃上的手錶拿過來看了一眼——淩晨兩點半。所以,他還是失眠了,是麽?


    君明遠忍不住苦笑,這已經是第幾天了,他自己都記不清,似乎從小梅失蹤後,就變成了這樣。現在,竟連安眠藥都不管用了。


    起身下了床,君明遠打開房門,走到陽台上,借著月光點上了一支煙。


    夜色太深,看不清那裊裊上升的煙霧,但入口的苦澀,還是讓他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他沒有再抽,任它靜靜地在指間燃燒,直至生命的盡頭。


    手指上傳來了燙傷的痛感,君明遠皺了皺眉,將思緒拉了迴來,掐滅菸頭,扔到了地板上。


    轉身正準備迴房,餘光不經意地掃了一眼花田,整個人忽然僵如木雕。


    月光下,那片美麗的花海之中,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少女正盪在鞦韆上,如瀑布般的長髮披散在腰後,隨風飄揚。


    美得如同森林裏的精靈。


    哪怕隔得這麽遠,君明遠依然能看清她的臉,那麽熟悉的一張臉,他這輩子都不可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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